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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宋》第七百一十六章 治家
褒園原是一位褒姓人家的園子,因打算遷居到成都去故而賣了。

 李瑕本以為閻容住下之後會換一塊牌匾,她卻並未如此。

 偶爾抵死纏綿之後,她也會問李瑕自己是不是他的褒姒。

 李瑕待她自是遠未到“烽火戲諸侯”的地步,無非是玩笑話,多添些意趣。

 他來的時間像是有某種規律,一般隔了四五日來一趟。

 穿過竹圃小徑,正見王翠從內院出來,李瑕停下腳步,臉色雖不顯,心中卻微有防備。

 王翠卻是沒理他,繞了一圈,自出了院門。

 那避著李瑕的樣子,倒像是李瑕要刺殺她一般。

 ……

 “你那女侍衛不如放回臨安,她留在這也找不到機會殺我。”

 進了主屋,隨口說了一句,李瑕未聽得閻容回復,轉過屏風,正見她背身坐在那哭。

 “怎麽了?”

 閻容腰一擰,撲在李瑕懷裡便大哭起來。

 “嗚嗚……我的趙衿被人害死了……你幫幫我,派人到臨安查,殺光他們,把敢動她的人全都殺了……嗚嗚……你再派薑鉤子去臨安,把他們的心肝挖出來,幫我好不好?嗚……”

 李瑕輕輕拍著閻容的背,卻不馬上表態。

 閻容卻是真的傷心欲絕了,淚如雨下,將他前襟染濕了一大片。

 “臨安那邊還傳她是病死的,但不是……她是被人害死的,秀環都發現不對了……”

 等閻容哭了許久,稍緩過來了,李瑕拿手背擦著她的臉,道:“為何說是被害死的?”

 “趙衿偶爾是有心痹之症,但秀環陪在她身邊,素來都備了麝香保心丸,以往每次服用之後便好的……”

 李瑕如今對趙氏家族這常見的遺傳病也算了解,精神方面如英宗、寧宗以及當今那個皇帝,還有就是屢屢無後或孩子養不活。

 另外大概是心腦血管方面,趙昀就有嚴重的腦溢血。

 此時聽閻容說“心痹”,他猜測趙衿大概是有些冠心病之類的症狀。

 “我看她那般好動,想必心痹還不算嚴重?”

 “任梅不見了之後,趙衿每次用藥,反而喘得厲害……秀環也是傻,到後來才懷疑被人換了藥……”

 “也許是正好大病了一遭,病灶才顯出來,藥效相克?”

 “不是的。”閻容喊了一聲,搖頭不已,恨恨道:“就是有人害她,不然秀環也不會派人來找我,她得是完全找不到人幫她了才能千裡迢迢傳話到漢中來啊……嗚嗚……”

 李瑕又摟著她拍了拍,問道:“秀環人呢?”

 “不見了,秀環也不見了。”

 “具體是如何回事?”

 “你看這個。”閻容這才想起遞了一封信給李瑕看。

 那該是公主府的侍婢秀環寫給王翠的信,說的是任梅不見了,趙衿生了病,且察覺到公主府中的麝香保心丸被人換了,讓王翠早些回去。

 信上也隻說了這些。

 閻容道:“秀環將這信交給一個信得過的仆役,那仆役還在準備,訂了船約定兩日出發,結果就在次日,他便得知公主死了,秀環也找不到,他不敢在臨安多待,走陸路趕到了吳江才敢乘船……別的他就不知了。”

 李瑕一聽便知這事情透著不對。

 當然,也有可能就是趙衿病死了,身邊的丫環怕被降罪,逃走了。

 “此事,找到剩下的麝香保心丸一查便知。”

 “你幫我查好不好?”

 李瑕撫著閻容的頭髮又安慰了一會,道:“但我在臨安的人手都撤回來了,等往後攻下臨安再查此事,誰做的殺誰,一個不留,可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我不是君子,我就要現在給她報仇……”

 “那這樣,我先寫封信問問賈似道。”

 “也許就是賈似道做的,任梅就是他殺的,他不會承認的。”

 “我覺得不是,賈似道這人還是有真性情的。”李瑕道:“別急,讓我先問問他。”

 閻容自顧自又道:“那也得派人去臨安查啊,我要他們都付出代價……幫幫我好不好?她也幫過我們的啊,她幫過你的。”

 李瑕擦著她的眼淚,想了想,最後還是應道:“好。輿情司多已被我派往京湖了,我另外再調派些好手,讓王翠隨他們往臨安,找到了凶手,為你替趙衿報仇。”

 閻容又哭,一把抱住李瑕,將頭埋在他懷裡,嚶嚶細哭。

 “我就知道你會為我出頭的。”

 “你這次蠻有義氣的,那就為你討個公道。”

 李瑕還打算教育閻容一番,讓她知曉若是無理要求他則不會答應。

 但閻容哭得梨花帶雨,顯然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好了,不哭了,怎麽有這麽多眼淚?”

 “她從來沒想著要害誰啊,我這樣的惡女人都沒死。”

 閻容與平時不同,一直倚在李瑕懷裡傾述著她的哀思。

 直到天色暗了,她才問道:“你今日過來……想要嗎?可是我心情……”

 “我們之間又不是只有那個,你難過我也心疼,豈是只為了那事過來?”

 “真的嗎?”閻容仰起頭問道,“你不是隻喜歡我的身子?”

 “真的。”

 閻容又難過又滿足,往他懷裡擠了擠,像個孩子般閉上眼。

 “你真好……”

 ~~

 李瑕對臨安之事已絲毫不感興趣,答應閻容,純粹是出於人情。

 另外,他分不清趙衿的死,有沒有自己間接的影響……

 宋廷內鬥之慘烈,並不讓人意外。

 吳潛早就料到了。

 弱主當朝,歷朝歷代都有過,所以總有士大夫覺得天子垂拱而治就行,朝臣自然能治理天下。

 哪有那麽簡單,眼下宋廷的情況就很難出現如霍光那樣的攝政之臣。

 就算有,也得經歷最殘酷的爭鬥。

 這種內鬥之下自會有犧牲品,也許這次是牽扯到了那個小姑娘。

 誰知道呢?

 總歸再派些人過去也不難。

 夜裡,李瑕將閻容哄睡了,起身磨了墨,提筆給賈似道寫了一封信。

 這年頭車馬緩慢,想必等再收到賈似道的回信又是兩個月之後。

 鞭長莫及,也就只能如此了……

 ~~

 次日,平陵郡王府。

 韓巧兒睡到大中午才起來。

 她如今過得愈發自在,父祖在王府屬官裡地位最高,整個漢中都不見得有人敢為難她,府裡高明月本就與她交好,張文靜因元家的關系也是待她最親近。

 李瑕對她亦是寵溺,萬事都隨她,有種讓她把小時候受的苦都補償回來的意思。

 揉著眼出了屋門,飯也沒吃先到院子裡拿竹子喂竹熊。

 蹲在那看竹熊吃得津津有味,她四下看了看,小聲道:“過幾日便是九月二十,我就要嫁給李哥哥了,我還得要先搬回韓家住幾日,你自己要會摘竹子。”

 這般與竹熊說過悄悄話之後,她才轉回堂上,拉著年兒的手又說起昨日聽說的幾樁趣事。

 “聽說了嗎?漢中城如今也有瓦舍,下午我們一起去看雜戲好不好?”

 “好啊好啊,哦,不行,我家姑娘染了些風寒,我得陪陪她。”

 “安安姐病了啊?那我也不去了,我近來聽了些故事,我們在她屋子裡說……”

 韓巧兒與年兒轉進廳上,只見飯已擺上了。

 李瑕近來都在家裡用飯,正抱著孩子在廳中走動,高明月跟在一旁,一副想從他懷裡把孩子接過去的樣子。

 人說君子抱孫不抱兒,王府許多人都勸李瑕該對兒子嚴厲些,不宜過於親近,總之是被李瑕當耳旁風一樣。

 張文靜也是剛起來,正坐在那與唐安安說話。

 見人都到齊了,李瑕才把孩子遞到奶娘懷裡。

 沒外人在,他們吃飯倒是都很隨意。

 但韓巧兒才坐下,聽李瑕說了一句什麽,則是驚呼了一聲。

 “什麽?”

 “從明日開始,你們每日清晨都隨我一起鍛煉吧,跑跑步,做做體操。”

 “跑……跑步?”

 “嗯。”李瑕道:“近日我得知了一個消息,臨安那位瑞國公主病逝了,她才二十不到吧,年紀輕輕的。安安今日也病了,可見,你們身子骨還是弱的。”

 “我只是偶感風寒,沒事的。”

 “話雖如此,鍛煉不能少了。”

 李瑕少有對她們如此嚴肅的時候,仿佛強身健體是什麽很大的事一般。

 張文靜慢條斯理舀了一杓湯水入口,先是瞥了瞥李瑕,又轉頭與唐安安對視一眼,有些暗道不好的樣子。

 韓巧兒雖然不解,但她向來是聽她李哥哥的,倒也沒有拒絕。

 “好啊!”

 她是第一個拍手應和的。

 “這有什麽打緊?當年我可是北上到開封走過一遭的……”

 ~~

 九月初八,天光微曦。

 “好煩哦。”

 韓巧兒睜開眼,看到年兒正站在榻邊拉自己,無奈翻了個身,趴在那嘟囔道:“好困,能不能不去了?”

 “可是官人已經在外面了啊。”

 “每日弄得汗津津的,李哥哥最近公務為何這麽閑,應該一起來就去忙才對……”

 好不容易爬起來,換了衣裳推門出去,只見李瑕、高明月已在院中活動筋骨。

 “咦,張姐姐怎不來?”

 “她今日歇息。”

 “唐姐姐風寒沒好也就算了,張姐姐又歇了……可是我也不想跑。”

 高明月無奈,隻好上前與韓巧兒低語了一聲。

 韓巧兒不由眼睛一瞪,歎道:“她好聰明啊。”

 “胡說什麽呢,文靜豈是因為懶得跑步才懷的,你快活動起來。”

 “哦,好吧。”

 清晨的微風徐徐,韓巧兒繞著院子跑了一圈,困意消了便歡快起來,到最後又跑到李瑕身邊,嗔了一句。

 “哼,過幾日我可搬回家裡住了。”

 “好吧,回頭我也要讓韓老與以寧先生開始鍛煉。”李瑕一本正經道。

 韓巧兒噗嗤一笑,盯著李瑕又看了一會,也不知在想什麽。

 “怎麽?生我氣了。”

 “哪有,就是抱怨一下嘛。”

 韓巧兒想了想,臉上的笑意消了,拉了拉李瑕的衣袖。

 “李哥哥。”

 “嗯?”

 “我在想……公主出身那麽好,卻年紀輕輕便病歿了。我現在這麽享著福,會不會把福分用盡了啊?”

 李瑕目光看去,在韓巧兒眼裡看到了她有些幼稚的擔憂。

 他拍了拍她的頭,道:“不要擔心什麽福分盡了,有好日子是因為世道在變好,努力把世道變得更好就可以……”

 韓巧兒乖巧地點了點頭。

 她如今雖然喜歡賴床,卻沒有忘記以前的苦日子。

 ~~

 臨安。

 賈似道拿著一枚麝香保心丸用力一捏,將其捏碎。

 他聞了聞,對面前的秀環道:“我查過了,成分沒錯,是你疑心太重了。”

 “不可能,我陪了公主十年,這藥就是有問題……”

 “我說,這藥成分沒錯,你不必再多想,過幾日……”

 “賈似道!果然就是你動的手腳,任梅也是你害死的……”

 賈似道眯了眯眼,仔細打量了秀環一眼,喃喃道:“果然是我?看來你知道的很多了?”

 他歎息一聲,搖了搖頭。

 “放我出去!你……”

 賈似道卻已徑直轉身走了出去。

 “嘭”的一聲,龜鶴蒲關上門。

 “阿郎?”

 “查了?”

 “查了,那禦醫死活都說加三倍的冰片是正常施藥,稱此事與他無關,但小人打探到,兩個月前,皇后以官家之名許了他兒子一份前途。”

 “皇后?聯絡宮中人,給她一個教訓。”

 “是,那秀環?”

 “送去見任梅吧。”賈似道想了想,道:“此事,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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