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嬰兒來到世界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聲啼哭,因為這個世界艱難且殘酷。
可當出生的嬰兒不啼哭時,這個世界對於他才是真正的艱難且殘酷……
“呼吸抑製,肺部本來就發育不良,而且麻醉藥通過母親的血液進入他的身體,他已經窒息了!”
婦產科老總很快就從許精誠之前的提示中找到了嬰兒沉默的原因,她不停地用力抽打著嬰兒的足底,希望用這種方式刺激嬰兒,讓他啼哭。
然而效果甚微,努力嘗試了幾次,婦產科老總很快就放棄了這種純粹浪費時間的辦法。
“心肺複蘇,給他插管,人工給氧!”
離開了聯合手術的桎梏,面對單一的新生兒搶救,婦產科老總立刻就展現了自己強大的專業能力!
雖然緊張、雖然呼吸急促、雖然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可她的思路卻格外清晰,大聲指揮著就地對窒息的新生兒進行搶救。
……
手術台上,此時病人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心臟停跳的必要條件之一就是抗凝,體外循環機需要代替心臟泵血的功能,屆時大量的血液將在體外循環,如果抗凝不到位,體外的血液一旦凝固,那就要出大問題!
可全身抗凝對於剖腹產的影響之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胎兒娩出,胎盤剝離後,子宮內流血不止,微小血管止血的功能幾乎喪失,兩名婦產科醫生按壓在腹腔內的紗布很快就被鮮血染紅,換上一塊新的白色紗布,幾秒鍾之後就又被染成了鮮紅色。
婦產科醫生們雙手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紅色鮮血刺激著他們的神經,他們開始頻繁的看向監護儀,看向許精誠,企圖尋求一些場外援助。
“子宮填充球囊止血,血壓一定要控制住,不能等了,心外科開始手術吧,趕緊把夾層的危機解決掉!”
許精誠此時額頭也微微發汗,深刻感受到了這台聯合手術的凶險。
嬰兒此時生死未卜。
子宮大出血,球囊是否能止住出血也是未知數。
主動脈夾層又像是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引爆病人的生命,讓所有人的努力都付之一炬!
他曾經是最頂尖的外科醫生沒錯,但並不是說他對於所有危急的病情都能泰然處之。
每一個凶險的病例背後,都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一個擁有繁多社會聯系的獨特存在,許精誠沒辦法冷漠地對待他們,因為他不是神,沒辦法保證每次的手術都能圓滿完成。
手術,就必須承擔風險,生病就一定有可能會死去,這是自然規律,沒有人能夠打破。
不能等了……許精誠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不能確切的知道主動脈破裂的時間,但這種冥冥之中的不安讓他明白,這個時間點已經很近了。
也許十分鍾。
也是五分鍾。
也許五秒後……這顆定時炸彈就要‘砰’的一聲爆炸開來,將一切都席卷消滅。
心外科醫生其實早就已經按捺不住了,但出於對許精誠的信任,他們一直在等著對方給出手術的指示。
而此時,指示終於下達了!
聯合手術第二階段,主動脈夾層修補,Bentall手術,開始!
這個階段手術的目標就是將出現夾層的主動脈切除,替換上人工主動脈血管,全程手術都需要在體外循環,心臟停跳的情況下進行。
體外循環師早就已經做好準備,在許精誠命令下達的一瞬間就開啟了體外循環的裝置。
剖開的胸膛內,那顆滾燙的心臟緩緩停止的跳動,象征生命的心臟跳動在這一刻被凍結,這一幕實在太過奇妙,很多第一次看到這種場景的醫護人員都微微失了神。
而心外科醫生們早就無數次見識過這種場景,因此並沒有什麽驚歎的表現,只是凝神看著體外循環機開始運作,當時機成熟的一瞬間,他們便開始了緊張的手術。
許精誠經常聽過一句話,外科是醫學領域上的皇冠,而心外科就是這頂皇冠上最耀眼的一顆明珠……這足以說明心外科的頂尖水平,以及心外科手術的超高難度。
心臟停跳,體外循環,在人體最精密的心臟上揮舞冰冷的手術刀,這是多麽極致的表演,簡直就是生命的藝術!
只不過,對於外人來說這也許很絕美,但只有握著手術刀,和死神做著殊死搏鬥的醫生們,才知道一台心外科夾層手術是多麽的艱難。
主動脈切口,置換主動脈瓣,褥式縫合瓣環……
這位心外科主刀醫生看樣子有四十多歲,雖然這種年紀在心外科這種培養周期極長的科室不算什麽,但從他熟練的操作手法不難看出,這屬於很有天分的那種醫生。
小心、謹慎、緩慢的切除關鍵的主動脈,這名心外科醫生取出珍貴的人工主動脈血管,準備給病人替換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額頭上一滴汗珠緩緩滾落下來,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有些發抖……
我的手竟然在發抖。
霧草,別抖了!
他用力地握了握拳頭,可這非但沒有幫助他緩解緊張,反而讓手抖的情況更加嚴重了。
其實在這麽關鍵的時候掉鏈子也不能怪他,只能說此時的環境實在太惡劣了。
不遠處的新生兒搶救還在進行中,婦產科老總的大嗓門不斷高呼著,中間還不間斷響起清脆的拍打足底的拍打聲。
而在手術台的下方,兩名婦產科醫生還在緊張的球囊止血中, 即便心外科醫生極力控制自己的視線,不去看他們手術的情況,可負壓吸頭‘簌簌簌簌’不斷抽吸血液的聲音還是不斷傳入了他的耳朵裡。
出血還沒控制嗎?
血壓會不會跌下來?
如果一直止不住血,會不會要子宮切除,到時候自己的手術該怎麽辦,是不是需要暫停?
心外科醫生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思緒,可越是控制,腦海裡的各種問題就越是壓不住,就像是感染了病毒的喪失一樣,瘋狂敲打著棺材板,想要從自己思緒中衝出來。
手指顫抖的情況還是得不到緩解,心外科醫生看著正等待縫合的主動脈,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這可以說是這台手術最複雜的部分,這麽一小截的血管,至少需要縫上幾百針,一旦縫合出錯,高壓下的主動脈血流就會像噴泉一樣射出血液,直接衝到手術間天花板上都有可能。
繼續猛地呼吸了幾口空氣,心外科醫生正準備放手一搏,突然感覺肩上一沉,他回頭望去,只看見許精誠正站在自己身邊,沉聲道:
“我來吧,你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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