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張宏主任並不願意讓這位薛院長和許精誠接觸。
沒有什麽特殊的原因,只是覺得這位薛院長分明意圖不軌,自己讓他和許精誠接觸,總覺得心裡慌突突的。
這人,可不簡單啊。
可轉念再一想,自己就算現在阻止了兩人見面,以薛院長的影響力,他想找個合適的場合見許精誠,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自己何必現在作惡人呢?
“既然薛院長想見許精誠,那當然可以,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坐下來聊聊天。”張宏主任故作大方道。
可薛院長卻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咧嘴笑道:“還等什麽別的日子啊,就今天吧,許精誠做了這麽精彩的一台手術,必須得給他來一場慶功宴啊!”
“今天?”張宏主任一愣,甚至都來不及反對,就聽見薛院長已經雷厲風行的訂好了酒宴,根本沒有給他斡旋的余地。
……
許精誠和余程講解完今天手術的得失,又抽空去看了一眼術後的王大虎。
術後的王大虎昏睡了整整四個小時,這一年多來的求醫奔波,讓他身心俱疲,他本來堅信國外的月亮比國內的圓,不然為什麽那些有錢人都願意出國看病呢?
可最後,他用自己的生命證明了,國外的空氣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麽香甜,國外漫長、昂貴的醫療服務根本不是他這種病人能夠乞求的,或許還是因為他不夠富有,如果真的有錢可以請私人醫院直接為自己單獨服務,結局也許會不一樣?
但自己的經濟水平在國內已經算是中上了,那麽究竟要多有錢,才能凸顯自己在生命面前人人平等這條規則面前的與眾不同呢?
王大虎覺得自己反正這輩子沒機會享受這種待遇了。
不過好在,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年裡,遇到了許精誠。
看到術後醒來的王大虎,許精誠輕聲詢問了幾句他的身體狀況,王大虎一開始還能有問必答,可漸漸的,他卻有些說不出來話了。
許精誠瞄了一眼一直低著頭的王大虎,這才發現他竟然哭了。
他小聲的抽泣著,眼淚已經流不出來了,只是從他肩膀的抖動,以及喉嚨深處的嗚咽聲,許精誠推測出他應該在哭。
許精誠沒有說話,默默等著王大虎平複自己的情緒。
有些病人在失落的時候需要醫生安慰,但像王大虎這樣堅強的男人,給他一定的距離和空間,讓他盡量釋放自己內心的情緒,或許才是比較好的處理方式。
幾分鍾之後,王大虎抬起了頭,眼睛有些紅,但眼神卻恢復了往日裡的鋒芒,這幾年的求醫生涯,似乎磨去了他的一些棱角,但骨子裡他還是那個追風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
“謝謝你許精誠醫生,之前我投訴你真是很對不起,我當時是一時衝動……”
王大虎想要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歉意,但千言萬語最終還是匯成了一句話:“謝謝你,許精誠醫生。”
許精誠淡淡道:“這都是我該做的。”
其實說許精誠對王大虎沒有意見,那就太假了,許精誠從來都不是聖人,自己明明好心幫他,他不領情也就罷了,竟然還反咬自己一口,把自己投訴了。
說實話,當時聽到這個消息,許精誠心都冷了半截。
很多醫生,也正是因為經歷了很多這樣的類似的事情,本來胸膛裡一顆火熱的仁心,變得越來越冷,最終冰封起來,生人勿進。
做醫生,最穩妥的就是隻做自己分內的事情,或許這樣成為不了一名好醫生,但至少能保證他可以一直做醫生。
但許精誠想做一名好醫生,被人誤解、被人指責,這種事情許精誠經歷過很多,和別人不同的是,他胸膛裡的那顆心臟,從來沒有被澆滅過,始終燒得火熱。
王大虎哭了幾分鍾,心中鬱積的情緒紓解了不少,和許精誠聊了聊治療,又聊了聊接下來的打算。
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這台手術能讓他的病情趨向於平穩,這就意味著他能夠出院回家陪著母親生活了。
自己的時日無多,母親一把年紀了,又有多少日子呢?
王大虎只是希望老母親陪著自己的同時,也能有自己的生活,出門買個菜,和鄰居嘮嘮嗑,在家門口的院子裡種點花花草草,也不至於天天陪著自己呆在醫院,等到自己哪天走了,老母親就像是失去了全世界一樣。
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可孩子們的心意,又會少多少呢?
……
離開王大虎的病房,許精誠剛回到辦公室,就接到了張宏主任的電話。
在聽到電話裡傳來張宏主任的聲音時,許精誠竟然莫名的感覺有些陌生,說起來,兩人似乎也有幾個月沒有說過話了。
“張宏主任?有什麽事情嗎?”
感受到許精誠語氣中那抹冷漠的隔閡感,張宏主任心裡咯噔一下,但還是沉聲道:“我聽到你今天手術做的不錯,給你開了個慶功宴,這邊還有一位薛院長想見見你,你現在有空嗎,來徽京飯店一趟吧。”
許精誠卻淡淡道:“剛做完手術,看望病人,我有點累了,你們吃吧,我就不去了。”
薛院長一顆光腦袋湊了過來,似乎是想聽聽兩人在聊什麽,張宏主任不動聲色的把電話換到另一邊的耳朵上,想了想說道:“小許,你還是過來一下吧,你們科的竇強醫生也在,他馬上就要回自己的醫院了,你就當過來喝杯酒,送送他吧。”
許精誠那邊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那好吧,你們先吃,我等會就過來。”
聽到許精誠終於答應下來,張宏主任忍不住松了一口氣,說清了酒店的包廂名,然後掛斷了電話。
張宏主任這邊剛剛掛斷電話,薛院長就笑道:“這個許精誠還挺難請的,張宏主任真是麻煩你了。”
“沒有的事,小許主要是累了,他今天做了五個多小時手術,其實還是很辛苦的,不過他還是答應會來的。”張宏主任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你別說,一開始我聽你說話,還以為你兩有什麽矛盾呢,這麽看來,是我想多了,等會許精誠來了,我先自罰三杯。”薛院長開懷大笑道。
張宏院長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咧著嘴想笑,可嘗試了幾次,卻乾脆放棄了。
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或許當初就該聽胡天的話,讓許精誠直接當主任不就沒這麽多事情了。
這一頓鴻門宴,讓一向老頑固的張宏主任,也第一次開始審視起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