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杜小明送去了腫瘤醫院,許精誠回到市立醫院便開始了緊張的手術準備當中。
雖說這次搬家體力不支讓他有些自責,覺得往後日子裡還是應該要合理作息,但做醫生的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距離朱斌的手術只剩下兩天的時間,許精誠這兩天又幾乎熬了兩個通宵。
臨床上都說醫生就是拿自己健康去換病人的健康,許精誠覺得這種說法有點浮誇,醫生和病人大部分都是萍水相逢的關系,誰又會為一個陌生人犧牲自己的健康呢?
反正許精誠沒這種覺悟,如果真的有人告訴他可以用他的壽命換病人的壽命,許精誠肯定會建議他去腦外科看看。
只能說為了做好自己的分內工作,醫生很多時候都沒辦法確保自己的健康生活吧,生活嘛,通常都是這樣身不由己的。
不過好在辛苦只是一時的,今天,終於等來了朱斌的手術!
手術室休息室內。
許精誠剛剛換好衣服,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眉宇之間地疲憊根本無法掩飾,張磊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他這段時間基本上也沒睡過一次好覺,不過比起許精誠的狀態,他明顯要亢奮多了。
“許醫生,咱們走吧,時間不早了!”張磊提議道。
許精誠睜開眼睛,點點頭,跟著張磊走出了休息室,來到了手術間。
朱斌此時已經躺在了手術台上,說是躺,其實也並不準確,因為他的身體嚴重折疊,根本無法做到‘平躺’,只能側身蜷縮在手術台上,看起來有些怪異。
今天來手術前,朱斌和母親告別,他對母親說:“娘你別怪我,我去做手術了,萬一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你,你別怪我。”
朱斌母親輕輕打了一下朱斌,說:“瞎說什麽,呸呸呸,張醫生還有許主任給你手術,能有什麽問題?”
“嗯,娘啊,那我就去了啊。”
“好!”
平車推了沒兩步,朱斌母親突然一把拉住了手術室的師傅,哀求道:“我還想和我娃說兩句話,耽誤師傅幾分鍾。”
手術室的師傅顯然見多了這種情況,點點頭,也沒說什麽。
朱斌母親於是伏在平車上,對兒子說道:“娘這幾天一直在想,人不能太自私,我總想你陪在娘身邊,可娘年齡大了,肯定還是要走在你前面的,萬一我走了以後,你還是現在這個樣子,你肯定也活不下去的。
這手術是該做,娘之前勸你認命,是娘不對,你別怪娘,今天手術一定能成功的,娘對你有信心。”
朱斌頭埋在大腿根部,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他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帶著點哭腔,有點委屈。
朱斌當然明白母親為什麽會突然說這段話,她是怕手術如果真的出了什麽問題,母子兩這點矛盾就沒有和解的機會了。
平車最後還是推進了手術室,朱斌母親站在手術室門口,感覺自己的靈魂似乎都被抽走了,他雙手合十把所有認識的菩薩都拜了一遍,只希望自己孩子能平平安安。
而躺在手術台上的朱斌心裡則勇敢多了,他現在只希望能早點把手術做完,重新站起來,好好看母親一眼,陪著她好好生活。
許精誠這時候拍了拍朱斌的肩膀,輕聲道:“朱斌,手術馬上就要開始了,你現在感覺還好吧。”
朱斌說:“許主任麻煩你了,我感覺很好,隨時都可以開始。”
“嗯。”
許精誠對著麻醉醫生點點頭,術前準備開始有條不紊的進行起來。
麻醉、消毒、鋪巾、主刀上台……
觀摩室內依舊站滿了人。
事實上,手術室門口此時也候著好幾家媒體以及公益組織的工作人員。
這台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粉身碎骨的矯正手術,需要分四次敲碎朱斌身上幾乎三分之一的骨頭,然後重新拚接起來。
截骨、抬頭、平坦、直立。
朱斌經歷了二十余年的折疊人生,接下來要面對的,則是幾乎可以堪稱是九九八十一難的粉身碎骨,但所有的苦難之後,就是黎明和希望。
這樣充滿了話題性的手術,當然會吸引很多人的好奇。
而朱斌也需要這些好奇,雖然他的手術可以歸到科研項目當中,張磊也積極為他省去了一部分的住院費,但對於這個貧困的家庭來說,剩余的費用依然是個沉重的負擔。
公益組織對他的關注度,顯然能從社會上為他募集更多的幫助。
觀摩室內的有些醫生看到了朱斌這樣的情況,都忍不住皺眉歎氣,決定主動為他捐一點錢,雖然只是微薄之力,但至少也是一份心意。
“能有勇氣躺上手術台,這個病人很不容易啊。”有人感歎道。
“二十多年都這麽過來了,說實話,很多病人可能都認命了,這種情況下還要冒著生命危險做這台手術,不簡單。”
“但話說回來,這台手術由許主任坐鎮,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大家互相望了一眼,眼神裡有些忐忑和害怕,心裡都沒有什麽譜兒。
手術台上的事情真沒法說清,一台最簡單的闌尾炎都有可能生出風波,致人死亡,這麽複雜的手術誰又能拍著胸脯說一定會沒事呢?
今天要敲碎的可不是別的什麽無傷大雅的骨頭,那可都是脊椎啊!
人的脊背有多重要,但凡有些常識的應該都知道吧。
一個不小心傷到裡面的脊髓神經,那就是終生癱瘓的下場!
而且今天手術的任務還不僅僅是敲碎骨頭,還要用各種鋼釘、鋼針將敲碎的脊椎重新串聯起來,讓它恢復原本的曲度。
只是想想就讓人牙根發酸,頭皮發麻!
……
手術台上, 張磊卻表現的一場興奮,這和許精誠對他的印象倒也一致,平時雖然一副平平無奇的樣子,但一旦上了手術台,那就像個瘋子一樣,比屠宰場的殺豬師傅還要暴力。
只見他手上拿著骨科特有的電鑽,裝上電池後,試了試手感,電鑽高速轉動引起的噪音讓台上的器械護士微微皺眉,可張磊卻聽得異常享受,連續幾天熬夜導致的倦怠感瞬間一掃而空,滿眼都是瘋狂因子。
“許主任,咱們開始吧。”
“嗯。”
許精誠點點頭:“手術開始吧。”
伴隨著手術刀切開皮膚,鮮紅的血液漫出,許精誠這幾天一直藏在心底的不安感驟然變得強烈起來,許精誠自己也無法解釋其中的原因,但此時此刻手術已經開始,他也只能咬著牙繼續下去。
希望,只是我這段時間休息太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