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意手術?”
剛剛才討論完手術方案的醫生們都有些無語。
這人還是個醫生呢?怎麽還玩諱疾忌醫的把戲?
他現在這種情況,包蟲囊都已經開始壓迫膽總管了,還用保守治療效果肯定很差,不同意手術?他到底想幹什麽?
主任微微皺眉,問道:“說清楚點,他為什麽不同意手術?”
那名伸頭進來的小護士顯得有些害怕,縮了縮脖子道:“我也不清楚,他剛剛問我準備怎麽治療,我就說醫生們都去討論手術方案了,等會會有人詳細來和他解釋的。
可他一聽到要手術,情緒突然就激動了起來,一直吵著不同意手術,還讓我來叫你們過去,剛剛主任不是說這個病人很特殊,有情況要立刻匯報嗎,所以我就趕緊過來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我去和他聊聊。”主任點點頭,起身背手向病房走去。
扎西達哇此時正在病房裡坐立不安,看到主任來了,他趕緊用有些生硬地普通話說道:“主任,我不能開腹手術,你得幫幫我。”
主任不明所以道:“扎西達哇,你的病情你自己應該明白,包蟲囊已經壓迫膽總管了,這時候還選擇保守治療可不是明智的選擇。”
“我知道,但開腹手術我真的不能做。”扎西達哇還是一臉的抗拒。
兩人於是開始一場毫無意義的交流,扎西達哇雖然在徽京工作了小十年,但語言天賦有限,中文底子還是很薄,加上情緒激動,嘴巴裡就像塞滿了糖葫蘆一樣,腦子裡想的和嘴巴裡說的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眼看著主任無法理解自己,他又嘴笨一時間解釋不清,扎西達哇索性直接扒下了身上的袍子,露出了黝黑精乾的上身。
這個舉動把主任嚇了一跳,說話說的好好的,你脫衣服幹什麽?這是什麽奇怪的展開?
可等他看清了扎西達哇的上半身後,他瞬間就愣住了。
扎西達哇的上半身正面,竟然紋了一頭栩栩如生的犛牛!
從鎖骨下端一直蔓延到小腹處,一頭昂首挺胸的犛牛就這麽被佔據了他的整個軀乾正面,乍一看給人巨大的衝擊感。
紋身的手法看起來十分粗獷,配合上高高揚起的犛牛角,瞬間就給人一種草原男兒的豪邁灑脫的既視感,攝人心魄。
“這是……”主任有些木然的開口詢問道。
“圖騰,是我們氏族的圖騰,我考上大學時阿爸特意給我刺的。”扎西達哇解釋道。
看到如此生猛傳神的圖騰刺青,主任似乎也明白了什麽:“你是怕開腹手術會留疤,毀了這個刺青?”
傳統內囊摘除術需要取肋緣下斜切口,長度大概在五厘米左右,這一刀剛好就劈在了犛牛的面門上,後期切口疤痕生成後必然會毀掉整個刺青。
扎西達哇連連點頭:“沒錯,圖騰刺青絕對不能毀壞,開腹手術絕對不行!”
聽完扎西達哇的解釋,主任心裡感覺有一萬頭草泥馬崩騰而過。
包蟲囊都快把你的膽總管擠癟了,你還擱這兒和我談信仰?
命重要,還是信仰重要?
不過這話他也隻敢在心裡默默吐槽,不同民族各有堅守,在自己看來可能不值一提的事情,對於扎西達哇來說,也許真的比生命重要。
自己要是當著他面這麽吐槽圖騰刺青,他說不準真的會和自己拚命……
“但是你這個情況不手術肯定不行,
扎西達哇你自己也是乾醫生的,你應該明白如果繼續拖下去,你這個病會越來越麻煩。”主任語重心長道。 扎西達哇也顯得很苦惱,外人也許無法明白這個圖騰刺青對於自己的意義,但他自己很清楚,不論如何都不可以破壞它。
但與此同時,在徽京的十年也讓他學會了變通,用犧牲生命的方式去捍衛自己的信仰,這種事情他也同樣無法接受。
有沒有折中的方法呢?
“我聽說市立醫院那邊開展了腹腔鏡手術?”扎西達哇突然問道。
“腹腔鏡?你想用腹腔鏡手術嗎?”
主任點點頭,臉色有些難看道:“市立醫院確實正在開展腹腔鏡,這幾個月聽說開展的還挺不錯的,術中只需要三個孔洞,直徑都在1~2cm之間。”
扎西達哇心中默默估量著1~2cm切口對腹部刺青的影響,雖然或多或少會破壞圖騰刺青,但相比較於直接開腹手術的毀滅性,它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主任,能幫我聯系一下市立醫院的醫生嗎,我想用腹腔鏡手術……”扎西達哇有些不好意思道。
他當然聽聞了幾個月前的腹腔鏡演示會上發生的事情,省立醫院本應該是最有機會獲得腹腔鏡的醫院,可卻被一名叫許精誠的年輕醫生搶了風頭,連帶著連腹腔鏡也拱手讓人了。
自己現在身在曹營心在漢,還讓省立醫院主任幫忙聯系市立醫院的醫生來給自己做手術,這無異於是在他們傷口上撒孜然啊。
果不其然,主任在聽到扎西達哇想要市立醫院的醫生來給他主刀手術,表情立刻僵硬了起來。
“市立醫院雖然開展腹腔鏡不錯,但他們基本上做的都是闌尾炎和膽囊炎,包蟲病的內囊摘除術他們可沒有成功的案例,扎西達哇你真的想要市立醫院的醫生來給你主刀嗎?”
“這……”扎西達哇瞬間又慫了。
“不如這樣吧,我們下屬的一家友誼協和醫院,剛好有名顧醫生對這種術式比較拿手,他之前也有腹腔鏡手術的經驗,幾個月前的腹腔鏡演示會上,他的腹腔鏡膽囊炎切除術還是讓眾人很認可的,讓他來給你手術,我覺得還是比較合適的。”
“友誼協和醫院……我記得這似乎是一家二甲醫院,還參加了今年的三甲評審?”扎西達哇道。
“沒錯,不過顧醫生的水平你不用擔心,他絕對有實力在三甲醫院任職,何況市立醫院不也是二甲醫院嗎,這些年各地醫療水平發展迅猛,很多醫院其實都具備了三甲醫院的水平,只不過卡在了三甲審核階段……”主任若有所指道。
扎西達哇點點頭,略帶苦惱道:“主任你說的在理,主要徽京每年升三甲的名額就那麽幾個,工作不好做啊……”
“你們的確辛苦了,不過友誼協和醫院這些年發展確實不錯,像顧醫生這樣的人才,他們每年都有引進,光是今年就招了三名大學生。”
主任開始賣瓜:“你絕對可以相信友誼協和醫院的水平,把你的手術交給他們,我也更放心一些。”
扎西達哇稍微思考了一下,隨後摸了摸自己身前的刺青,點頭道:“那就麻煩主任了,幫我聯系一下顧醫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