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精誠今天一如既往泡在手術室內。
隨著這一世手術量的不斷堆積,許精誠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術技術正在無止境的上升著,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快樂讓他樂此不疲。
人的一生,精力是有窮盡時的,許精誠經歷過一次不算成功的人生,雖然最後幡然醒悟,但已經錯失了太多,所以這一世他格外珍惜。
三十歲之前,必須要把自己的技術磨練到前世從未觸及到高度,這樣才能為自己接下來的頂級外科醫生生涯打好基礎。
可就在他完成一台手術,準備稍作歇息繼續奧力給時,魏偉突然找到了他,一臉嚴肅深沉,不由分說便把他拉去了辦公室。
兩人坐在辦公室內,氣氛有些凝重,許精誠從來沒看過魏老師這幅深沉的樣子,於是小心問道:
“魏老師,這麽急有什麽事情嗎?”
“有個朋友的女兒病了,想找你主刀手術。”魏偉開門見山道。
許精誠頓時松了一口氣,心想還以為有什麽大事呢,主刀手術而已,有必要弄得這麽氣氛壓抑嗎?
可還沒等許精誠大包大攬應下這台手術,魏偉突然又說道:
“這個病人有些特殊,她是艾滋病患者。”
許精誠瞬間把送到嘴巴的大話又吞回了肚子裡。
“而且她天生凝血功能障礙,開腹手術風險很大,對主刀醫生的要求很高,我聽說你之前做過小切口闌尾炎切除手術?我覺得可以嘗試一下這種術式。”
許精誠的表情更加艱難了。
魏偉見許精誠閉口不言,也知道自己這個囑托有些太突然了,於是開始打感情牌:
“這個病人自己也是個醫生,三年前才大學畢業,回去了老家的醫院當了一名內科醫生。
她性格內斂、沉穩,在我看來回老家當內科醫生實在有些屈才了,可她樂的自在,我也不好說什麽。
但老家醫院,管理、技術、條件都很不成熟,平時治點發燒感冒的病人沒什麽,但一旦遇到突發情況,就容易出事,而且一出事,就是大事。
一年前她搶救一名新入院的病人,被病人汙染的針頭刺傷,隔了六天病人的免疫結果才出來……艾滋病,她被感染了。”
說到這裡,魏偉情緒有些失控,深深吸了一口氣,停頓了幾秒鍾後才繼續說道:
“這件事她一直瞞著我們所有人,直到前幾天她突然找到我,想來我們醫院做一台闌尾炎手術,那時候我才知道她的身體情況。
小許,我知道讓你給一個艾滋病病人手術風險很大,但這畢竟是我摯友的女兒,我不能眼睜睜就這麽看著她……”
“魏老師你多慮了,給艾滋病患者手術這沒什麽,何況她本身也是醫生,感染艾滋病還是為了搶救病人。”
“你不在意這種事情?”
魏偉看著許精誠的眼睛,清澈乾淨,並不是那種虛與委蛇的客套。
許精誠心裡當然明白魏偉的顧慮。
一切都得從1985年說起。
那一年,來華旅遊的美籍阿根廷人第一次將艾滋病病毒帶入中國,當時他正在八達嶺長城一覽大好山河,感歎泱泱中華地大物博,可接下來就突然發病,被火速送往了最近的醫院。
入院後,醫生們驚訝的發現,外國佬的免疫系統正在崩潰,而所有的抗感染藥物都無效。
這個病人,似乎正在被周圍的環境一點點殺死……
從沒有見過這種奇異病症的醫生們,
只能跨洋聯絡海外的醫生,在他們的口中得知了艾滋病這種危害性極大的傳染病。 接著,雖然醫生們全力治療,但由於缺乏對艾滋病最基本的認知,病人最終還是很快死亡。
時間過去了十年,來到當下的1995年。
國內對於艾滋病這種疾病倒不像十年前那麽陌生,但懂得越多,才會越讓人恐懼。
超強感染性,無藥可治、性、毒……這些標簽讓人們不得不帶上有色眼鏡,發自內心的厭惡這種疾病,以及患上這種疾病的人。
而對於醫生團體來說,這種疾病更意味著高風險。
醫院環境中,病人的體液、血液隨時都暴露在空氣中,醫護人員在日常工作中無可避免的需要接觸。
尤其是在搶救、手術等特定環境下,病人血液體液直接暴露,沒有任何防禦措施,醫生的手邊還都是尖銳的針、刀,一旦劃傷皮膚,接觸病人的血液體液,那就是一次無法挽回的職業暴露。
就好像溫雅一樣,原本萬裡無雲的晴朗人生,瞬間就會跌入谷底,陰霾籠罩她的余生。
而這一切,一旦發生,就無法改變。
就算過去三十多年,艾滋病依然無藥可治。
“你真的不害怕這種病人嗎?如果你有顧慮,但說無妨,不必要和我客客氣氣的。”魏偉還是忍不住再次重申道。
許精誠道:“說不害怕是假的,但只要保護得當,操作細心,職業暴露的危險還是可以避免的,就怕那種隱瞞病情的病人,那才是防不勝防。”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魏偉見許精誠似乎並非自己想象那樣,談艾色變,於是加緊一步問道:“那你怎麽想的?這台手術你願不願意主刀,你放心,到時候我會和你一起上台,在一旁協助你,不會讓你孤軍奮戰的。”
“魏老師你不必這樣,為了讓我放心,還要和我一起上台,我說了我不在意艾滋病就是真的不在意。
醫生是沒權利挑選病人的,這一點我很明白。
但問題是這個病人凝血功能障礙,小切口手術雖然可以減少創傷,卻並非萬能,我還是要看看她的病歷。”許精誠誠懇道。
魏偉審視片刻,覺得許精誠是真的發自內心的不歧視艾滋病病人,頓時大喜過望,覺得自己沒看錯人!
從櫃子裡拿出一遝病歷,魏偉鄭重的交到了許精誠手上:“真的要拜托你,一定要幫幫她!”
“知道了。”許精誠接過病歷,翻開第一頁,映入眼簾的就是溫雅這個熟悉的名字。
果然是她嗎……許精誠的記憶又飄回了前世。
那是一個燥熱的午後,知了不知疲倦的在樹上聒噪著,讓人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