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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獸》第132章 殘棋舊譜 (下)
手裡頭端著半碗茶,納九爺一邊仔細聽著胡千裡說著方才打聽出來的那些消息,一邊嘬著牙花子搖頭。 ankanshu

 從四九城場面上的規矩來說,像是齊三爺那樣輸不起場面的人物,走大街上都能叫人瞧不起,也就更不提輸了還玩了一場卷包兒會的把戲了!

 而齊三爺身邊這位貼身的管家,就那場秋蟲會的賭局之後,可是真沒落了一點好處。

 先是叫那些當了褲子下注的玩家拘到了城裡邊一座宅子裡,綁在椅子上水米不打牙地盤問了一天一夜,想要從他嘴裡掏出來齊三爺的去向。在瞧著這位管家一問三不知的時候,也就有了那不耐煩再折騰下去、心思也著實有些狠辣的主兒朝著這位管家下了黑手!

 秋蟲會的賭局上面,能有那膽子押身家的人物,少算也得佔了七成是四九城裡面豁得出去性命的主兒,有好些人身上本來就掛著些下五門的招牌字號。眼瞅著自己真金白銀押出去的銀子連本錢都回不來,那下起手來還能有個輕省?

 聽著經歷了那事兒的四九城爺們說,可著下五門裡收拾人的招數算,差不離能有的全給這位管家身上伺候著了。到末了瞧著這位管家喊救命、求饒命的詞兒都喊叫得沒了人腔,卻還是說不出齊三爺到底是上哪兒去了,一位下五門裡手黑的人物火上心頭,拿著個灌了鉛砂子的鐵圍腰就照著這位管家臉上使上了勁!

 就江湖上練家子使喚的鐵圍腰,那都是熟牛皮包著鉛沙子,外邊再用一層厚棉布縫了掩人耳目。尋常時節朝著腰上一扎,行走坐臥之間就能練出來腰上的寸勁。要用的時候朝著人身上一抽,外頭瞧不出啥傷痕印記,可裡頭的骨肉內髒卻全都能叫打爛了,著實叫一個殺人不留痕!

 而下五門裡頭用上的鐵圍腰就更惡毒,裡頭一層包裹著鉛沙子的熟牛皮上還得綴上密密麻麻滿天星一般的銅鉚釘,外面再裹上又一層熟牛皮。打人的時候把外頭那層熟牛皮一卸,一家夥抽人身上就是內外皆傷的場面!

 遭了這歹毒玩意玩命的一頓抽打,當時那位齊三爺的貼身管家就只剩下了一口氣,一張臉也叫抽打得沒了人樣。估摸著也是怕齊三爺這位貼身管家死在自己宅子裡晦氣,當時宅子主人就叫人弄了個架子車,趁著晚上沒人的時候把齊三爺這位貼身管家扔到了城外頭野地裡,由著老天去收了他性命了事。

 可沒想到

 這位齊三爺身邊貼身的管家這麽命硬,楞就是能活過來,還能再在四九城裡露臉辦事?

 而且瞧著這位管家的手面做派,那就是當年德勝門齊家家底子最厚實的時候,也不敢耍弄這麽糟踐銀子買場面的路數吧?

 再者說了,就頂著這麽一張臉的管家,任是誰家也不敢輕易就雇了使喚,更何況是把這麽大一檔子事兒交到這管家手裡?

 從這上面來說道的話,那除非就是秋蟲會後不見了人影的齊三爺又回了四九城,還尋著了自己當年用慣了的管家,再找了韓良品和南沐恩出頭跟火正門打擂台,想報那秋蟲會上逼得他落荒而逃的仇怨?

 那

 欠下秋蟲會上賭局裡那麽多人的賭資,當時德勝門齊家家大業大時尚且還不上,這時候反倒是能有大把的銀子堵上這麽個窟窿?

 不管怎麽琢磨,納九爺都覺著這裡頭很有些說不通的地方,腦子裡也是越想越亂!

 卻在此時,院子裡猛不盯地響起了夏侯瑛荷那脆生生的小嗓門:“有豹哥,您這看著可是精神頭不錯了?!再吃幾劑養身子的方子,估摸著您就能大好了!”

 伴隨著夏侯瑛荷那飽含著驚喜的嗓門響起,相有豹那略帶著些微沙啞的嗓門,也在院子裡響了起來:“這不還多虧了妹子你給我那藥還挺對症!怎麽著,今兒你是來瞧我這病來了,還是來找納蘭說你們姑娘家家那點私房話來著?”

 從窗戶口看著夏侯瑛荷‘噗嗤’一聲輕笑之後,也不搭理相有豹的問話,卻是扭頭朝著納蘭住著的屋子走去,納九爺再看看已經站在院子裡慢慢走開了小功架活泛身子骨的相有豹,不禁搖頭微微歎息了一聲:“這事兒只怕還是得問有豹!我這年紀大了,再加上前陣子一著急有豹得的那要命的病,腦袋瓜子愈發的不頂事了”

 心有戚戚地點了點頭,胡千裡也是應和著納九爺的話頭說道:“都說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這現如今四九城裡場面上的事兒,有時候還真就是翻不得老黃歷、照不得老規矩去辦!只是師哥,有豹那身子骨,頂得住麽?”

 眼睛盯著相有豹腳底下走開了的趟泥步,納九爺輕輕地點了點頭:“病得這麽猛,可才打了幾針、再吃了幾劑補養的藥,眼瞅著腳底下已然有了扎根的氣力我那相師哥教出來的徒弟,還真是能出挑拔份兒!”

 像是聽明白了納九爺話裡的意思,胡千裡默不作聲地從窗戶口瞧著相有豹走完了八遍趟泥步,再扎著小功架順過了骨架子,這才揚聲朝著窗外收了功架的相有豹揚聲叫道:“有豹,到你納師叔屋裡來一下!”

 聽著胡千裡的招呼聲,相有豹扯著袖子擦了擦額頭上滲出來的細密汗水,飛快地走進了納九爺的屋子裡,規規矩矩地朝著納九爺和胡千裡行禮過後,方才開口朝著胡千裡說道:“胡師叔,您有啥吩咐?”

 拿著捂在棉花套子裡的茶壺給相有豹倒了一碗熱茶,納九爺一邊把那碗熱茶遞到了相有豹手中,一邊卻是朝著相有豹和聲說道:“這大冷的天兒,走完了功架也不知道趕緊進屋收收汗?身子骨剛好點,就這麽瞎折騰?”

 雙手捧著納九爺遞過來的熱茶,相有豹慢慢把那碗熱茶喝了個乾淨,這才朝著納九爺低聲笑道:“師叔,我記住了,下回一定留神!”

 寬慰地伸手拍了拍相有豹的肩膀,納九爺一邊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相有豹坐下說話,一邊朝著胡千裡開口說道:“胡師弟,這還得麻煩你,把方才那些你打聽來的事兒,再跟有豹說一遍?”

 微一點頭,胡千裡把自己打聽來的那些消息再朝著相有豹細說了一遍,捎帶手的還沒忘了把自己和納九爺對這些消息的估算也告訴了相有豹。*/.//*等得胡千裡把這些事兒掰開揉碎的說完,相有豹已然連喝了好幾碗熱茶,身上的汗水也早在暖和的屋子裡收幹了。

 把手裡頭的茶碗朝著桌子上一放,相有豹也是搖頭嘬開了牙花子,好半天方才朝著納九爺與胡千裡開口說道:“兩位師叔,我是琢磨著沒準齊三爺已然回了四九城,說不好韓良品那宅子裡藏著的那位從不露面的爺們,就是齊三爺!可我就是沒想明白他是打算拿什麽去了了秋蟲會上賭局欠下來的那些賭債?要說他藏在韓良品身後不露面,只是攛掇著韓良品出頭替他折騰,這也還能說得過去。可瞧著他都把原本的貼身管家給支派出來了,還滿四九城的招搖露面這瞧著就像是齊三爺要在四九城裡再出頭露臉?”

 回身在自己炕頭上的小櫃子裡尋出了個小木頭匣子,納九爺小心翼翼地從那木頭匣子裡取出了一張油布押票:“這秋蟲會上的押票,我現在還留著呢!說起來,我鬧不明白的也就在這兒——要論著德勝門齊家當時的身家,真要是破家還帳,那也還真不會支應不過去?可齊三爺這麽悄沒聲的一走,德勝門齊家立馬可就倒了秧子!這時候再回來是打算再支起德勝門齊家的字號?這也不能夠不是?”

 讚同地點了點頭,胡千裡沉吟著接上了納九爺的話頭:“雖說德勝門齊家分了好幾房,跟齊三爺不對付的人也多,可就算是不破不立的做法,那也不能做得這麽傷筋動骨不是?而且到了身上還掛著一屁股欠帳,這又何苦來?”

 伸手接過了納九爺手裡那張押票,相有豹捏弄著已然變得有些發硬的油布押票,朝著院子裡正跟納蘭手挽著手走到了院子中央的夏侯瑛荷努了努嘴:“這事兒我覺著咱們是不是問問我那妹子?甭看著她年紀小,可心裡頭也是個能拿主意的。再說了,沒準她那**堂口裡的人物,還能知道些咱們不清楚的事兒?”

 眼睛一亮,納九爺頓時連連點頭:“還真是!咱們能懂的,左不過就是些江湖場面上的規矩、路數,可瑛荷姑娘知道的那些事兒,沒準還真能讓咱們尋著些旁的辦法!有豹,你這就去請瑛荷姑娘進來商量商量,反正早都不是外人了!”

 乾脆地答應了一聲,相有豹抬腿出了屋子,朝著正跟納蘭手挽著手說著悄悄話的夏侯瑛荷揚聲叫道:“妹子,有些事兒找你商量商量,能來一下我納師叔這屋裡麽?”

 挽著納蘭的胳膊,夏侯瑛荷半是強拉、半是慫恿地拽著納蘭一起進了納九爺的屋子,先就朝著坐在椅子上的納九爺與胡千裡打過了招呼:“兩位長輩都在,我這兒給兩位長輩”

 都沒等夏侯瑛荷把話說完,納九爺與胡千裡都是齊齊擺手,納九爺更是朝著夏侯瑛荷含笑說道:“瑛荷姑娘,咱們說起來都不是外人,這禮數上的東西,咱以後能免則免了吧!要不這常來常往的,禮數多了,瞧著反倒生分了!”

 朝著納九爺甜甜一笑,夏侯瑛荷拽著納蘭站到了納九爺對面:“那我可就真不講究了!九爺,您叫我來有啥吩咐?”

 抬手朝著相有豹一指,納九爺和聲朝著夏侯瑛荷說道:“這車軲轆話我就不說了,讓有豹跟你說!有些事兒,還真想聽聽你的主意。”

 瞧著夏侯瑛荷轉頭看向了自己,相有豹撿著要緊的話把齊三爺這事由再說了一遍,卻也壓根沒避諱地把自己心裡頭對這事情的想法說了個通透。

 用細密的牙齒輕輕咬著嘴唇,夏侯瑛荷略一琢磨,卻是扭頭看向了站在自己身邊的納蘭:“納蘭姐,我記得你上回提過一句,說是那韓良品和南沐恩,想讓你師傅水先生當他們那火正門的供奉?”

 輕輕點了點頭,納蘭不假思索地回應著夏侯瑛荷的問話:“有這事兒!當時那韓良品還拿出來一張異獸圖的殘片,想要用這個換我師傅去當他那火正門裡的供奉,只是叫我師傅給回了”

 捏弄著手指頭,夏侯瑛荷略一猶豫,卻是開口朝著納九爺說道:“九爺,您也甭多琢磨了。瞧著眼面前露出來的這些蛛絲馬跡來看,齊三爺重新在四九城裡出頭露面已成定局。左不過就是兩條——要不就是齊三爺尋著了大筆的銀子,能拿著那些個銀子填了秋蟲會上攢局欠下的舊帳。要不然齊三爺就是尋著了個硬靠山,能咬死了不認賭局上欠下的錢!”

 只是略一琢磨,納九爺頓時搖頭說道:“頭一條還說不準有點譜兒,可後一條四九城裡哪座靠山能有這麽大能耐?!尋常下五門、戳杆子的這些賭客也還罷了,可那秋蟲會上的賭局裡頭,不少官面上的人物也都押了身家進去!誰要是出頭扛這麽大個雷,只怕是官面上就過不去”

 微微搖了搖頭,夏侯瑛荷卻是低聲朝著納九爺說道:“沒準還真有這麽個四九城裡黑白兩道都惹不起的靠山——九爺,您橫是忘了菊社這茬兒?!”

 驟然一驚,納九爺瞠目結舌地看向了面色凝重的夏侯瑛荷:“你是說菊社後頭那些東洋人?!”

 伸手撓了撓頭,相有豹卻很有些不解地朝著夏侯瑛荷追問道:“就算是有東洋人給齊三爺撐腰那東洋人也不能不認舊帳不是?”

 微微白了相有豹一眼,夏侯瑛荷很有些嗔怪地朝著相有豹說道:“哥,您聰明了一輩子,怎這事兒上頭就這麽糊塗?就那些東洋人、西洋人,都不說在四九城裡,哪怕是在中國地面上,做下的事兒不認帳的花樣還耍弄少了?!這也就是眼面前我沒琢磨出來他們攢的是個什麽局,只不過我瞅著,他們指定是不能讓齊三爺賠錢認帳!”

 重重地歎息一聲,納九爺伸手把相有豹捏在手裡的那張油布押票拿回了自己手中:“那我這一套四合院這不還是沒著落?我說有豹,我就說那時候咱們不該”

 微一跺腳,納蘭很有些嗔怪地朝著納九爺低叫道:“爹, 您這時候能不琢磨這些有的沒的事兒麽?!就沒見過您這麽財迷的”

 仔細把那油布押票收回了小木匣子裡,納九爺倒是理直氣壯地朝著納蘭應道:“你爹財迷還不是為了你?到時候等你嫁出去了,你爹好歹也得給你備點像樣的嫁妝不是?”

 噗嗤一笑,夏侯瑛荷轉悠著眼珠子朝著納蘭與相有豹來回瞧著:“九爺,我覺著這事兒您就甭操心了!就火正門堂口這麽大個場面當嫁妝,您還怕您那女婿不知足是怎麽的?到時候您可是太上掌門當著、老丈人也當著,您裡外都是輩兒最大的那個”

 叫夏侯瑛荷那捉挾的笑容擠兌得面紅耳赤,納蘭頓時伸手朝著夏侯瑛荷身上捏弄過去:“我叫你胡說”

 “呀我納蘭姐還不好意思了癢啊哥,你也不管管”

 眼瞅著納蘭與夏侯瑛荷鬧作了一團,相有豹反倒是退到了一旁,只是嘴邊卻是泛起了些微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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