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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獸》第95章 人情0態(中)
就像是隻活猴兒一般,九猴兒悄沒聲地從相有豹身後鑽了出來,一邊朝著相有豹呲牙一樂,一邊卻順手把幾串剛買來的糖葫蘆遞給了謝門神家的幾個孩子,卻把最大最紅的一串糖葫蘆遞給了納蘭。m

 滿意地朝著九猴兒點了點頭,相有豹半是調侃、半是誇獎地朝著九猴兒笑道:“這還真得說咱們九猴兒爺是場面上走著的,辦事就是講究!怎麽就你一個人?你那些個師弟們哪兒去了?”

 朝著相有豹身後擠了擠眼睛,九猴兒神氣活現地擺出了一副老江湖的架勢:“天橋地界上差不離全是人精,這要是我們一幫子兄弟扎堆朝著天橋地界上撞,人家立馬就能瞧出來不對勁!方才吃完了鹵煮,我.....叫那些個兄弟們想轍淘換衣裳和旁的家什去了......”

 咬了一口九猴兒遞到了自己手上的糖葫蘆,納蘭很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著穿著一聲簇新衣裳的九猴兒:“淘換衣裳?你們出門的時候不都穿戴得好好的麽?怎麽還鬧出來淘換衣裳的事兒了?”

 還沒等九猴兒答話,一個渾身上下穿著破爛衣裳,腳底下還趿拉著一雙敞口裂腮的破棉猴兒,頂著一頭汙髒頭髮的小叫花子,已經湊到了納蘭的跟前,直挺挺地朝著納蘭伸出了烏黑的巴掌:“這位小姑奶奶,行行好賞兩個唄......三天沒吃飯了,您要再不賞兩個,我今兒可就得成了倒臥了唷.......”

 瞅著那小叫花子可憐巴巴的模樣,再聽著那小叫花子帶著幾分哭腔的哀告聲,納蘭很有些不忍心地從自己腰裡摸出了幾個大子兒,朝著那小叫花子伸過來的巴掌上遞了過去:“真是可憐見的......趕緊去買點吃的......唉,我也真是......幫不上你什麽......”

 接過了納蘭遞到了自己手上的幾個大子兒。那小叫花子卻又朝著納蘭伸過了另一隻巴掌,嬉笑著朝納蘭低聲叫道:“小姑奶奶再賞兩塊槽子糕唄,要今兒早上您自己動手做的那個......”

 瞪大了眼睛,納蘭盯著那滿臉灰土的小叫花子看了半天。方才驚訝地低聲叫嚷起來:“你是......小狗子?!你怎麽.......”

 扭頭嗔怒地看向了滿臉得意神色的九猴兒,納蘭狠狠地一跺腳:“九猴兒,你這又是出的什麽餿主意?!好好的叫你們出來歇歇、逛逛天橋,你讓小狗子弄成這副打扮幹嘛?”

 朝著旁邊街面上努了努嘴。九猴兒先讓渾身汙髒的小狗子蹲到了街邊朝著往來行人乞討,這才朝著納蘭一本正經地低聲說道:“師姐,這就叫魚有魚路,蝦有蝦路!您不讓我把小狗子弄成這副模樣。有些地方他就真混不進去!您瞧瞧,那邊扎堆蹲著的那幾個,就是天橋上的叫花子頭兒。您甭瞅著這些人不打眼。可見天兒蹲在天橋要飯。啥場面、路數他們都明白!真要想打聽些什麽人、事兒,裝成了剛來的叫花子找他們先探探路,一準沒錯!”

 也不等納蘭開口說話,九猴兒已然朝著納蘭身後另一個方向擠了擠眼睛:“師姐,您回頭看看那幾個二葷鋪子裡送飯的小徒弟,那也是我們幾個小兄弟剛扮上的!天橋上各路找飯轍的手藝人,都有練到半道上加一頓吃食的規矩。這才能有力氣撐著身子骨、把一天下來的場面對付過去。等待會他們幾個趁著送吃食的檔口跟人多搭幾句話,沒準話裡話外的就能弄明白不少事兒!”

 話音剛落,幾個手裡捧著個裝著麻糖、花生、瓜子、洋火、香煙的木頭盒子、脖頸子上還挎著個布條的半大孩子插著納蘭與相有豹的身邊走了過去。其中一個孩子扭頭朝著納蘭一呲牙,像模像樣地吆喝起了自己的小買賣:“香煙洋火麻糖,瓜子花生噴香!誰要買嘍.........”

 瞠目結舌地看著那些全然變換了模樣的小徒弟們,納蘭愣怔了好半天,方才低頭朝著滿臉得意神色的九猴兒低聲叫道:“這都是......你琢磨出來的招兒?!那這些個衣裳、行頭,你們倒是從哪兒淘換出來的?”

 朝著納蘭呲牙一樂,九猴兒很有些得瑟地低聲笑道:“自打咱們這幫子小兄弟入了火正門,門裡的師傅待咱們好得沒二話。可這不年不節的讓我們出來逛天橋......怎麽琢磨這裡邊也該是有點啥事不是?再朝著細想想,師弟們年紀還小,辦不成啥大事,了不起就是打聽個消息之類的活兒!就方才吃鹵煮的時候,大家夥一合計,也就拿著門裡給咱們的大洋租借了些行頭,這不就扮上了?咱們這幫子小兄弟都是沒了家的人,好容易才有火正門收容了咱們。旁的忙幫不上,就這點事兒......咱們就得搶在頭裡給辦好了,別讓家裡頭大人操心!”

 瞅著從自己身邊三三兩兩走過、打扮各異的小徒弟們,納蘭猛一下紅了眼圈!

 自打這些孩子進了火正門,平日裡乾活勤快自是不必說了,更難得這些丁點大的孩子,居然就能這麽懂事......

 使勁眨了眨眼睛,納蘭好歹算是忍住了險些奪眶而出的眼淚,朝著九猴兒露了個笑模樣:“等今兒晚上回去了,師姐給你們做好吃的!”

 嘿嘿壞笑著,九猴兒毫不客氣地開口低叫道:“那我們要吃卷餅,還得有豆芽、鹵肉......”

 話音未落,從相有豹的身後,猛地傳來了個很有些刺耳的女人聲音:“唷,我說怎麽姓胡的一腦袋扎進火正門堂口裡,不到了天黑透都不著家呢!鬧了半天,這火正門裡的小碎催都能點著菜單吃飯,這譜兒可大了去了!我說姓胡的,你今兒把老娘生拉硬拽的弄到這天橋地界來,就是想著要在老娘面前擺譜不是?!”

 微微歎了口氣,相有豹很有些無可奈何地轉過了身子。迎著同樣滿臉無可奈何神色的胡千裡微一拱手:“胡師叔,您來了?”

 陰沉著面孔,胡千裡瞟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打扮得像是個百貨架子似的媳婦,微微歎了口氣:“眼面前的情形。我差不離都跟你嬸子說過了!這天兒也不早了,咱們就趕緊的吧?”

 從鼻孔裡哼哼了幾聲,胡千裡家媳婦橫著肥碩的身板、拿著胳膊肘使勁在胡千裡的肋巴骨上搗了一下:“話都還沒說明白呢,趕緊的什麽呀?”

 理也不理被自己撞得直皺眉頭的胡千裡。胡千裡家媳婦橫著肥碩的身板,一步三搖晃地湊到了相有豹眼前,露著一口的黃板牙朝相有豹叫道:“上回見過你,也知道火正門裡拿主意的人。明面上是納九爺張嘴說話,可背地裡全都是你拍板定奪!就今兒姓胡的求著我來替你們火正門裡望風瞭哨、打聽事由,旁的先不論吧......這個數兒。拿來再說旁的!”

 低頭看著胡千裡家媳婦伸到了自己眼面前的一隻肥碩的巴掌。相有豹眉目不動地低聲應道:“您這是......啥意思?五個大子兒不是?!”

 一雙像是從沒睡醒過的魚泡眼猛地一瞪,胡千裡家媳婦頓時擰著面孔嚷嚷起來:“嘿......還跟姑奶奶我這兒裝糊塗?!五百大洋,敢少姑奶奶一個大子兒,姑奶奶立馬把你火正門裡那點破事擱天橋上散出去!到時候......只怕你們花五千大洋,也平不了事兒了!”

 悚然一驚,胡千裡頓時一把拽住了自己媳婦的胳膊,帶著幾分氣急敗壞的模樣低聲喝道:“你怎麽......這麽不明白事兒?!平日裡你在家裡胡鬧也就算了。這節骨眼上你不給火正門裡幫忙,你倒是還來添亂?真要是把火正門堂口裡的事兒壞了,你又能有什麽好?!”

 一揚胳膊,胡千裡家媳婦蠻橫地搡開了身材瘦小的胡千裡:“你火正門裡塌房死人,關我金善喜個屁事兒?!跟你姓胡的這麽些年下來,你火正門裡也就給了二十塊大洋,外帶著丁點不多的白面、豬肉,還見過啥旁的好處?!今兒我金善喜就把話撂在這兒了——五百大洋,麻溜兒給姑奶奶送來!敢有半個‘不’字,姑奶奶在這天橋上隨便一張嘴,你火正門可是落不了丁點的好處、佔不著半分的便宜!”

 冷眼看著金善喜得意洋洋的模樣,再瞅瞅身邊氣得臉色發白的納蘭,相有豹冷著面孔低聲朝金善喜喝道:“論著輩分,我是真該叫您一聲嬸子!可論著您方才的話兒......我可就只能是對不住了?!”

 看著驟然冷下了面孔的相有豹,原本得意洋洋、自認為拿捏住了火正門眾人的金善喜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你......你想幹嘛?這可是光天化日下面,你還能.......能把我怎麽地?!”

 側著臉孔朝同樣氣得臉色鐵青的胡千裡使了個眼色,相有豹雙手微微一動,腳底下一個小跨步撞到了金善喜的面前,一手將一個紅彤彤的玩意拍進了金善喜的嘴裡,另一隻手拿捏著金善喜的下巴一摘一晃,頓時便讓金善喜把自己剛剛塞進她嘴裡的那紅彤彤的玩意咽了下去!

 連驚帶嚇,再加上相有豹手上的動作麻利,金善喜還沒來得及看明白相有豹朝著自己嘴裡塞了個什麽玩意,那足有山核桃大小的玩意已經落進了金善喜的喉嚨眼裡。

 艱難地彎下了肥碩的腰身,金善喜玩了命地哇哇乾嘔了十好幾下,眼見著沒法把自己剛咽下去的玩意再吐出來,頓時直起腰身朝著相有豹叫罵起來:“你給姑奶奶我吃的什麽玩意?!你這是要.......來人呐,這青天白日下面,真就有人謀財害命啊......”

 冷冷地盯著正打算扯開嗓門撒潑罵街的金善喜,相有豹悶著嗓門低聲冷喝道:“再敢嚷嚷一句,小爺我立馬扭頭就走!我火正門叫你折騰垮那天,也就得是你的死忌!”

 很有幾分驚懼地盯著相有豹,金善喜的嗓門裡明顯地帶著幾分膽怯心虛的意思:“你.......你甭想嚇唬姑奶奶!想當年姑奶奶擱在書寓裡挑頭牌的時候,啥場面沒見識過?你甭想跟姑奶奶面前玩空城計......”

 盯著金善喜的眼睛,相有豹話音裡的陰冷意味顯而易見:“可著四九城裡打聽打聽,我師叔納九爺手裡頭伺候出來的七殺蠍,可是拿了今年秋蟲會上的蟲王!就這拿了蟲王的七殺蠍尾巴上擠出來的蠍毒配的藥,甭說是人,那就是頭犍牛,吃下去七天后也得腸穿肚爛、再慘叫七天才死!您方才說您混書寓裡的時候,啥大場面您都見識過,要不......您再見識見識我納師叔伺候出來的七殺蠍蠍毒吃下去之後,會是怎麽個場面?”

 就像是說相聲的捧哏一般,站在相有豹身邊的九猴兒頓時陰沉下面孔,冷森森地朝著金善喜低聲說道:“師哥,我瞧著也甭跟她廢話了!反正沒您和掌門配出來的解藥,她也活不過半個月......等她一死,咱們再替胡師叔娶一房填房,也不會耽擱了胡師叔過上好日子!”

 略帶著稍許誇張地點了點頭,相有豹朝著滿臉尷尬神色的胡千裡低聲說道:“胡師叔,我倒是真覺著九猴兒這話說得有理!這事兒您就甭管了,咱們也不在這天橋轉悠了,這就回火正門......”

 還沒等相有豹把話說完,站在胡千裡身邊的金善喜已經一臉驚惶神色的拉住了胡千裡的胳膊:“姓胡的,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好賴我也跟了你這麽些年頭,你怎麽著也得念著咱們這麽多年的情分......”

 很有些尷尬地看著相有豹,胡千裡猶豫再三,方才重重地歎了口氣:“唉......有豹,這事兒.......你就......看著辦吧!好歹她也跟了我這些年頭,倒也真是被我拖累,沒過上幾天好日子......”

 擺出了一副猶豫的模樣,相有豹拿捏了半天架子,這才慢條斯理地點了點頭:“既然胡師叔您都發了話,那......每月初一,我把解藥給您!至於您是不是再把這解藥給旁人,您自己琢磨吧!只不過今兒天橋上這事兒要是辦不成,那也甭提什麽解藥了!反正巡警局段爺跟我有交情,管片上死個把人,花不了幾個錢就能糊弄過去!”

 點頭猶如雞啄米一般,金善喜忙不迭地朝著相有豹強笑道:“師侄放心,不就是上天橋上掃聽那姓韓的是個什麽來路麽?這事兒您交給我了,一準給您辦妥帖了!叫上倆伶俐的徒弟跟在我身邊, 旁的事兒,你們甭管了!”

 朝著九猴兒使了個眼色,相有豹看著兩個打扮成碎催模樣的小徒弟跟在了金善喜的身後,朝著人多的地界走了過去,這才扭頭朝著站在自己旁邊的胡千裡一抱拳:“胡師叔,這事兒......事急從權,您可千萬別生我的氣?”

 微微歎息一聲,胡千裡用力搖了搖頭:“除此之外,倒是真還沒旁的法子能製得住她了!罷了罷了......只是有豹,你方才倒是拿了個什麽哄騙她吃下去了?”

 伸手指了指納蘭手裡頭捏著的糖葫蘆,相有豹笑得很有些狡黠的意味:“就是順勢從師妹手裡摘了顆糖葫蘆......”

 瞪圓了眼睛,胡千裡抑製不住地嗆咳起來,好一陣子才朝著相有豹連連擺手,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就不在這兒露臉了,也免得叫人瞧出來什麽......”

 一邊說著,胡千裡一邊扭頭急匆匆朝著來路走去,腳底下踉蹌歪斜的,倒像是個喝多了酒之後的醉漢一般,很是透著幾分拿捏不住腦中主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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