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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獸》第93章 突如其來
火正門堂口宅子大門前,再一次掛出了謝客的桃符!

 四九城裡規矩多,尤其是買賣人家真要是有個著急的事情要閉門歇業幾天,那都得在門前掛上個斜著釘住的桃符,意思就是閉門擋駕,也好讓來捧場的主顧先上別處消遣,改日再來!

 要是更有些講究些的買賣人家,那還得在門前站著個小夥計,遇見被擋了駕的主顧,都得上前行禮、說明自家鋪面暫時歇業的原委,再指點著被擋駕的主顧上另一家跟自己差不多的買賣捧場去,全然沒有同行是冤家的做派。m

 可像是火正門這樣可著四九城獨一份的買賣,門前一而再、再而三地釘上了謝客的桃符,這也就免不得有那想要上門調教玩意的主顧胡亂揣摩了,甚至是朝著那站在門口迎候著賠禮的小夥計刨根問底的嘮叨不休,生生就把個頭一回應承這活兒的小夥計急得哇哇直哭,卻還是咬死了牙關一個字都不多說!

 眼瞅著這麽鬧騰下去,只怕是就有那愛傳些閑言碎語的爺們要無中生有、無事生非,相有豹略一琢磨,也就把這迎在門前擋駕的活兒交給了九猴兒,還有另外幾個嘴頭子利落的小徒弟。

 自然而然,說辭是老早就編排好了的——火正門裡某位師傅輩兒的人物新得了個稀罕玩意,要封門閉戶的好好調教伺候,等的把那玩意兒調教出來了,自然要拿出來給諸位老少爺們、新老主顧們開眼!

 就仗著這套說辭,隻一見火正門門前又釘上了謝客的桃符,好些找上門來調教玩意的主顧頓時來了精神,拽著迎在門前的小徒弟,壓低了嗓門就是一句軟和話:“我說,這位小爺。您這堂口裡又是哪位師傅尋著了稀罕玩意了?您給透個口風?您放心,我這人嘴緊,保管跟誰都不帶漏嘴的.......”

 這要是撞見了旁的小徒弟,沒準還能跟這好奇得過了頭兒的主顧打倆哈哈。順帶著再胡扯些旁的,也就把這話頭兒給掰扯過去了。

 可要是恰巧撞見了九猴兒,那九猴兒兩隻小眼睛一眨巴,頓時就能壓低了嗓門朝著那位主顧來一嗓子:“您......真能嘴緊?跟誰都不說?”

 一聽這話。那想要打聽點消息出來的主顧頓時把腦袋點得猶如雞啄米:“沒得說!可著四九城裡都知道我嘴緊,有話能爛在肚子裡,跟誰都不說!”

 “那......我也嘴緊,跟誰都不說!”

 “嘿......你這孩子......倒是在這兒等著我呢?!逗我玩不是?!”

 就這麽開著玩笑、打著哈哈地送走了一個又一個被擋駕了的主顧。守在了門口的小徒弟們臉上始終都帶著笑模樣。可在沒人的時候,這些個小徒弟扭頭看看緊閉著的大門,心裡卻也都跟明鏡似的——這是堂口裡又出了啥大事。掌門正領著幾位師叔。還有門裡最能拿主意的相有豹相師兄議事呢!

 打從納蘭一路小跑著回了堂口,再把今天在水墨梅家裡發生的事兒朝著納九爺一說,方才還在拿著老城磚在灶邊偎著、打算給鬥蠍做過冬暖宅的納九爺登時就愣了神,直眉瞪眼地捏著塊老城磚就朝著灶膛裡伸,好懸把一隻手給燒成了掛爐豬蹄......

 待得納蘭一把將納九爺的胳膊拽回來,再拿著瓜瓢照著納九爺臉上潑了些冷水,勘堪回過神來的納九爺登時一蹦老高。吊著嗓門就把火正門裡的坐館師傅全都叫到了自己屋裡議事,捎帶手的還讓納蘭趕緊把相有豹叫進了屋子。

 破天荒的,納蘭也進了火正門裡議事的屋子裡。雖說面對著的都是些平日裡時刻見面的叔伯長輩,甚至還有個一天到頭跟自己沒皮沒臉鬧著玩的相有豹,可納蘭剛朝著屋子裡一站,就已經覺著喉頭髮緊,脖頸子上都開始朝著外邊冒雞皮疙瘩!

 估摸著是瞧出來納蘭心頭的緊張,相有豹抬手給納蘭倒了碗茶水,雙手遞到了納蘭的眼前:“師妹,你先喝口茶穩穩這口氣!剛從水先生那兒一路跑回來,怕是累著了?”

 略帶著感激地瞅了相有豹一眼,納蘭一口氣把茶水喝了個乾淨,這才把今天在水墨梅家裡撞見的事情,重新朝著屋子裡所有人細細說了一遍。

 盡管早聽納蘭大致說過了事由,但在聽著納蘭仔細分說這件事情的時候,納九爺臉上的驚訝與惶惑神色,卻與屋子裡其他幾個人相差仿佛。等得納蘭說完了整件事情,除了相有豹與納蘭臉上神色還算是平靜,其他人的臉上全都是陰晴不定的模樣,卻沒一個人開口說話。

 微微咳嗽了一聲,相有豹晃悠著腦袋看著屋中諸人,吭哧著冒出來一句話:“幾位師叔,您幾位這是......怎麽的了?聽著納蘭說的這事由,這不就是從火正門那些老人裡冒出來個要重打鑼鼓另開張的人物麽?這又能有什麽大事?左不過就是打擂台的場面不是?朝著好了想,大家各自忙各自的買賣手藝,憑本事吃飯,誰也訛不著誰!朝著壞了說......大不了就是上門踢館砸場子罷了!就咱們戳起了火正門旗號這些日子,咱們還見少了這樣的故事?”

 深深吸了口氣,納九爺卻是重重地搖了搖頭:“真要是有豹你說的這麽簡單,那咱還犯什麽愁?!可那位邱二爺.......當年火正門裡要論調教玩意的真本事,這位邱二爺還真排不上字號。可要論起吃獨食、耍陰招,踩著同門的肩膀朝上爬.......這位邱二爺,算得上是火正門裡獨一份!都不說旁的,當年斑爺叫人擠兌著幫火正門出頭拔份兒,這裡邊拿大主意定場面的,就是這位邱二爺!”

 緊緊皺著眉頭,佘有道倒是連連搖頭:“不是聽說......當年火正門卷堂大散,這位邱二爺趁亂卷了火正門裡幾樣能鎮住場面的玩意離開了四九城麽?這些年沒見,這怎麽就蹦達出來個徒弟來了?火正門裡獸牙符。從來都是師徒相授,哪有把自己的獸牙符就這麽給了徒弟的?這事兒......透著蹊蹺!”

 用手指輕輕叩著桌面,胡千裡也是緊緊擰著眉毛,慢悠悠地接上了佘有道的話頭:“能找上水先生的門去。還能見著水先生,能做到這事兒的人,可著四九城數算起來,恐怕一隻手都能算計得過來!身上還能帶著一張異獸圖的殘片。只要水先生能當他那旗號下面的供奉,就能眼都不眨地把那異獸圖殘片送給水先生當見面禮......這場面做派,可不是當年邱二爺辦事的路數!”

 雞啄米般地點著頭,佘有路也附和著胡千裡的話頭說道:“那時候邱二爺號稱是所過之處、片葉不留。人家私下裡都管他叫秋風過!有錢串在肋巴骨上,撒尿和泥、放屁肥田,只有他能佔人的便宜。哪有人得過他的好處?這事兒處處都透著邪行——就不說旁的。照著納蘭聽見那位韓良品說的,半拉月之後就得在四九城裡戳旗號、開堂口,可到現在,咱們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著?!”

 有些怯怯地看著屋裡的諸人,納蘭猶豫了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低聲說道:“那韓良品還說呢,讓水先生在下月初八之前。給他個準信!我方才數算了下......下月初八後面的日子,差不離十來天都沒合適咱火正門這類堂口開張的日子口兒!這韓良品,倒還真是個不忌諱的.......”

 耳中聽著納蘭輕言細語的聲音,始終都在聽著屋內諸人說話的相有豹不禁眉頭一皺,瞅著納蘭低聲問道:“下月初八之後.......十來天都沒合適堂口開張的日子口兒?!師妹,你沒記錯?!”

 掰弄著水蔥一般修長的手指頭,納蘭一五一十地數算起來:“初八之後三天都是破五煞的日子,四九城裡哪家買賣都不敢在這日子口兒開張!十一之後,連著犯五通神,得到十八那天才消停。朝著這日子後面五六天,不是撞了五牛太歲,就是逢齊天大聖被壓五指山的日子,都不合適咱們這路堂口開張,一準兒沒錯!”

 雖說對納蘭過耳不忘的本事早有領教,可坐在桌邊的胡千裡卻還是從屋子裡找了本黃歷,對照著納蘭說的日子口兒仔細瞧過了一遍,這才抬頭朝著納九爺說道:“納蘭說得沒錯兒!這韓良品還真是個不忌諱的,真要是照著他說的日子開張,都甭說買賣能做得如何,就是那些伺候玩意的爺們都會怕犯了忌諱,壓根都不敢上門......”

 嘬著牙花子,相有豹若有所思地開口低聲說道:“這是不是還能有個說法?這位韓良品......壓根就不是那位邱二爺的徒弟,只不過是借了邱二爺的牌子在外面招搖,沒準壓根都不懂火正門裡的規矩、忌諱,這才能鬧出來這麽個開張的日子?胡師叔,勞駕您再查查那黃歷,瞧瞧下月初八之後,還有啥合適旁的商鋪、買賣開張的日子?”

 只是隨手一翻黃歷,胡千裡頓時點頭應道:“下月十九,宜祭祀、動土、問卜、出行、開張!這要是旁的那些商鋪、買賣,倒還真是個開張的大好日子!”

 轉悠著眼珠子,相有豹扭頭朝著屋子外面那些正在扎著小功架的小徒弟們看了過去:“師叔,這幾天......我覺著,是不是給門裡這些孩子們歇幾天?打從進了火正門堂口那天起,這些孩子可還一天都沒歇過呢!?”

 像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般,納九爺瞠目結舌地看向了相有豹:“這真說著正經事呢,你這孩子怎麽一拐彎,倒是奔著別處去了?給門裡這些小徒弟們歇幾天?你這又打的什麽主意?”

 一臉無辜地看著納九爺,相有豹半真不假地朝著納九爺笑道:“我這不就是看著孩子們練小功架練得辛苦,想著叫孩子們也出去逛逛天橋什麽的?到時候給孩子們一人發倆錢,也叫孩子們吃點鹵煮、看看拉洋片什麽的。年歲小,多出去瞧瞧、聽聽,總也能長長見識不是?”

 只是一轉眼的功夫,胡千裡就已然明白了相有豹心頭琢磨的事情,乾瘦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平日裡難得見到的笑容:“倒也是這個道理!人小,旁人不留神,總能見著、聽著些大人見不著、聽不到的東西!師哥,這事兒,您就聽有豹的吧!”

 歎息一聲,納九爺很有些無奈地站起了身子:“得,就你們都是明白人,就我一個人是糊塗串子!我也不問了,讓孩子們歇歇也成,一人給半.......一塊大洋,叫他們下半晌就出去玩去!”

 縮肩塌腰地朝著納九爺打了個千兒,相有豹吊著京戲念白的調門,朝著納九爺亮開嗓門吆喝道:“火正門學徒相有豹,替眾家師兄弟,謝過掌門人賞!”

 話音剛落,相有豹身邊已經響起了納蘭那帶著幾分怯怯的聲音:“那......我也要去!我帶著謝師叔家孩子去......”

 站起了身子、扭頭看了看很有些雀躍模樣、但眼神中卻帶著幾分怯怯的納蘭,相有豹扭頭看著納九爺微微點了點頭,卻又轉向坐在桌邊的胡千裡說道:“胡師叔,這事兒......您還得拿個主意。天橋那地界人多事兒雜,這幫孩子真要是灑出去了,一個管束不好了,可是真怕出點啥事.......要不,您辛苦、一起走一趟成麽?”

 沉吟片刻,胡千裡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事兒有我還不成!天橋人多事雜,我去了都不一定管用!倒是有個人......沒準合適!”

 很有些好奇地看向了胡千裡,相有豹脫口問道:“還有比胡師叔您更老到的老江湖?”

 老臉一紅,胡千裡期期艾艾地吭哧著說道:“其實這人......大家夥差不離也都見過, 就是......你嬸子!”

 回想著自己上胡千裡家送東西時撞見的那女人的模樣,相有豹的下巴都差不離掉到了自己腳背上:“胡師叔您家裡那位......嬸子?”

 微微歎息一聲,胡千裡倒也毫不避諱地開口說道:“你嬸子當年是書寓裡出身,身上難免沾染了些惡習!只不過......一雙眼睛看些事情,倒也有幾分獨到之處!如果是要去天橋打聽些消息、觀望些風色......她倒也能派得上用場!可她......納師哥,您是知道的,我這內人......有些......貪小!”

 大方地一揮手,納九爺總算是明白過來為什麽相有豹要讓那些個小徒弟上天橋消遣了:“不就是給弟妹逛天橋時添置些小零碎麽?有豹,去從公中帳面上支二十......不,五十大洋,給你胡師叔帶上!”

 很有些赫然地低著頭,胡千裡訕訕朝著納九爺應道:“納師哥,二十塊大洋夠了......盡夠了!”

 “千裡,這是門裡的正事,旁的你就甭管了,照著我說的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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