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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獸》第325章 犬儒鼠膽 (上)
把帶回了解藥瓶子的黑貓抱在了懷中,石川上野一邊輕輕地伸手撫摩著黑貓身上那油光水滑的皮毛,一邊微閉著眼睛,猶如一尊被人刻意安置在幽暗中的惡鬼雕像一般,靜靜地坐在了永遠幽暗著的屋子裡。 M

 從火正門中取回的解藥已然送去那些四九城中的日本大夫手中驗過,可那些擺弄著各樣西洋儀器的日本大夫溜溜兒花了兩天的功夫,卻還是沒捯飭明白那解藥到底是些什麽玩意配製而成。眼瞅著躺在醫院裡的那幾位傷者已然都是出氣多、進氣少的架勢,石川上野也只能從中選擇了個碎催身份的人物先試過了藥物,眼見著那碎催人物用藥之後立馬轉危為安,這才給那位暢罄園中能做主說話的人物用上了解藥。

 可也就這麽一來一去的耽誤了兩三天的功夫,暢罄園中那位能做主說話的人物雖說是清醒了過來,可一張嘴卻歪斜到了一邊,原本人模狗樣的一副尊容,現如今倒成了個歪嘴葫蘆、擰巴茄子的模樣,誰見了都得多打量幾眼,在心裡頭暗自琢磨一回——這人得是叫驢踢了還是豬拱了,才能生出這麽個德行?

 這都還沒等石川上野從這自個兒拖延出的事故中回過神來,身邊這隻叫鬼坊的黑貓也慢慢顯露出來跟往日不同的模樣。先是一身皮毛變得愈發的油光水滑,手摸上去就像是摸在了緞子面兒的鵝絨枕頭上,叫人掌心中覺著說不出來的舒坦。可手上頭要再加了三分力氣。一巴掌下去倒是按得那黑貓的骨架子都軟塌塌的隨手而動,著實把石川上野嚇了一跳!

 在仔細瞧過了那黑貓的爪、牙之後。石川上野頓時心中有數——火正門中倒還真是依言送來了解藥、放回了黑貓。可因為自個兒的多疑耽擱了功夫,解藥的效用說不準就狠狠地打了個折扣。而手裡頭調教了這些年的黑貓,更是叫火正門中好手洗去了爪牙上喂著的毒物,捎帶手的還用了軟骨的藥物壞了這黑貓的身架!

 從今往後,這黑貓說到頭兒也就只能當個抱著玩兒的玩意了?

 伸手慢慢從懷中摸出了一把只有手指頭長短的鋒利小刀,石川上野輕輕劃開了自己的手指頭,將從傷口中湧出的鮮血再次低落到了黑貓的口中,瞧著黑貓的雙眼裡也全都是一股平日裡從來也見不著的慈愛意味。口中兀自朝著那黑貓喃喃說道:“鬼坊,你可真是個不叫人放心的家夥呀......這些天不在我的身邊,是不是會經常的想念著我呢.......以後,請不要再離開我的身邊了吧?”

 如同春雨綿綿般柔和的絮叨聲中,石川上野慢慢地將那柄鋒利的小刀刺進了黑貓的咽喉,另一隻還在淌血的手卻重重地壓在了不斷掙扎哀鳴的黑貓身上:“請忍耐一下吧......石川家的子弟,是必須要承受旁人無法理解的痛楚的啊.......”

 低沉的哀鳴聲中。垂死掙扎的黑貓不斷地舞動著四隻腳爪胡亂抓撓,在石川上野的巴掌上留下了密如蛛網的抓撓血痕。但石川上野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手上被黑貓抓破時的痛楚般,只是語調溫和地朝著黑貓低聲絮叨,就像是一個稱職的師長在對自己的晚輩諄諄教誨一般。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當石川上野終於停止了那如同夢囈般的絮叨之時,懷中的黑貓屍體已然變得冰冷。從刀口處湧出的鮮血也將石川上野的衣裳染紅了頗大一塊。

 慢慢地將黑貓的屍體放在地板上,石川上野站起了身子,緩步走到了房門口,輕輕地朝著房門外跪著的人影叫道:“橫二,暢罄園中的那些人。有什麽新的情況麽?”

 顯見得是跪在門外聽到了石川上野處置黑貓的動靜,石川橫二的聲音裡明顯地帶上了顫抖的意味:“閣下。那些人在經過了醫生的反覆檢查之後,已經在我們的人員監護下回到了暢罄園。但那位梅先生......他執意要離開北平城!”

 眉頭微微一皺,石川上野低聲說道:“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他想要離開北平城,只是因為害怕麽?”

 重重地一點頭,石川橫二恭聲應道:“哈依!他對自己受傷後康復的情況很不滿意,所以一再提出要離開北平城,回到南方去繼續治療!無論我們跟他接觸的人如何的挽留,似乎都起不到什麽作用!閣下,方才已經有消息傳來,說那位梅先生已經吩咐人去購買離開北平的車票了!”

 微微地閉上了眼睛,石川上野輕輕地歎了口氣:“真是個看上去精致異常,可輕輕一碰就會破碎的瓷器呀.......橫二,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次安排好了的會面再出現紕漏了!”

 “閣下的意思是.......”

 “不能讓那位梅先生離開北平城!”

 “可是.......閣下,我們實在是盡了全力,也都無法阻止那位梅先生離開北平城的決心啊!”

 “就像是不聽話的孩子一般,如果用納豆和梅子都不能讓他乖乖聽話,那麽竹劍也是必須要用上的吧?尤其是在那位梅先生對自己身處北平城中的安全憂心忡忡的時候,適當的威脅與恰到好處的保護,恐怕會讓他回心轉意?”

 “.......明白了!閣下,我這就去辦理!”

 幾乎是在石川上野與石川橫二商量定計的同時,嘴臉歪斜的梅先生也在暢罄園中吩咐著手下人收拾行囊,打定了腳底抹油的主意。

 擱在民國政府裡數算起來,各處林立的山頭可謂是峰巒疊嶂,彼此之間攀扯的恩怨糾葛也像是一團亂麻,壓根也沒個能掰扯清楚、計較明白的時候。而在這些個林立山頭中蠅營狗苟、爭權奪利的所謂名士才子,更是如同逐臭之蠅,熙攘無休。

 就像是這位汪兆銘身邊的紅人梅先生,早年間倒也算是清流中人,仗著識得幾個字、著過一部書,這也就在家關上門來自認天下名士,很有些諸葛臥隆中、靜待三顧緣的架勢。

 可眼瞅著天下時局動蕩,各路的草莽英雄爭鬥不休,全都忙著搶地盤、奪好處,這要是在家傻等著有人上門來請,說不準那就得效法當年薑子牙七十封相的舊事。到時候白發蒼蒼、齒落眼花,哪怕是金山銀海傍身側、天下權柄握手中,可又能再換來如何享受?

 暗地裡琢磨明白了這以名換利、成名須早的路數,梅先生也就找準了時機,接二連三自掏腰包在報紙上洋洋灑灑登載了十幾篇明裡天下為公、知行合一,暗地裡溜須拍馬、阿諛奉承的文章做了敲門磚,三下五除二地砸開了汪兆銘麾下幕僚隊伍的大門。再經得幾回對時局似是而非、雲山霧罩的解析估量,居然也就被汪兆銘引做了身邊肱骨人物,很是交托了幾件大事在手中辦理。

 可這回才到了四九城中辦理與日本人勾連接引的事務,迎面便叫那些個相姑院裡的紅相公們觸了霉頭。雖說是拿捏著一支短槍擺出來書生仗劍的架勢、再靠著汪兆銘的名頭與日本人的凶悍鎮住了場面,可梅先生心裡頭已然有了幾分慌張。

 更沒想到幾天之後,暢罄園外一場火並之中,自個兒還叫人趁黑施了暗算,好懸一條性命就這麽交代在了四九城中,到如今自個兒還是個嘴臉歪斜、說話含混的德行,往日裡書劍風流、溫文爾雅的做派再也拿捏不起,這就更叫梅先生心中細思恐極——自古犬儒作亂造反、禍害天下,從來都是靠著一張嘴攛掇旁人送死,哪兒真就有那膽子自個兒去撞槍林彈雨、火海刀山?!

 古人有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自詡君子的梅先生又如何能立危牆之下?!

 拿著一條手絹擦了擦嘴角不由自主溢出來的涎水,梅先生扯著嗓子朝那壓根都聽不清自己說話的手下人叫道:“再去找人問問,要是實在買不著從北平直達南京的火車票,那就去找人雇汽車去天津,走海路先到上海!”

 豎著耳朵聽梅先生呼喝了好幾遍, 站在梅先生身邊的碎催人物方才大概齊聽懂了梅先生的吆喝。扭頭看了看暢罄園中正屋門口低垂的門簾,那站在梅先生身邊的碎催人物禁不住壓低了嗓門朝梅先生說道:“梅先生,咱們要不要......跟南邊再通個電報?茲事體大,要是咱們就這麽回了南邊,怕是在.......在汪先生面前也都不好交代?”

 橫眉立目地伸手在桌子上一拍,梅先生好懸便要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口中涎水四濺地吆喝道:“兆銘兄駕下,這點擅專之權,我倒還能有!趕緊去問、速速去辦.......”

 忍著心裡頭那股子惡心勁兒承受著梅先生四處亂噴的涎水,那碎催人物卻是依舊沒動地方,耐著性子朝扭曲著面孔的梅先生說道:“可就算是咱們要走,外邊那些日本人也都明裡暗地的攔著,難不成......咱們還得硬闖出去?”

 “我看那些日本人敢攔著我梅某人出行?要說成就此事,或許還需梅某人留駐北平城中,多方奔走、費些周折才好,可要是想叫此事作罷,只需梅某人手中大筆一揮,一篇百字檄文便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那些日本人要是再敢阻攔梅某人盡速南歸.......說不得,梅某人也就只能對不起兆銘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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