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平昭完全不明白。
為什麽他只是睡了一覺。
大清早起來換上一身喜慶的衣服,打算參加二哥燕寒沙的婚禮。
結果還沒開始吃席呢。
一切就都變了。
伏龍山莊的狗賊夥同齊閥的老頭。
兩人一唱一和,攪和了大喜的日子。
然後。
平天寨的大寇匪首也來了。
把場面鬧得更亂。
他沒有繼續待下去。
也許是察覺出了不對勁。
娘親把自己帶到內宅後院。
召集了一幫丫鬟婢女,家丁護院,打算從偏門繞道出去。
娘親說:
“你爹爹每日不見蹤影,說是閉關練功,可到底在幹什麽沒人知道。”
“外面打出這般大的動靜,他始終不曾露面,只怕……燕閥有變。”
叮囑了一堆話,交待了好多細節,娘親就要領頭的護院帶自己出城。
往北走。
去東屏郡找舅舅。
燕閥歷經十幾代人,早已開枝散葉。
除了坐鎮華榮府的長房和二房,還有其他的旁支親戚分散在大名府、樂安府、北陽府等地。
就像燕天都和燕玄這對兄弟,並不會待在同個府州。
為的,可能就是預防不測,好給家族留一線血脈。
還沒等燕平昭走出後院,幾聲悶雷似的轟響震動內外宅院。
隨即傳來了一陣陣叫喊聲,其中蘊含著莫大的惡意、無盡的貪婪、與一絲踐踏權貴的快意——
“魔教余孽!人所共誅!”
“該死!別叫這幫魔崽子逃了!”
“殺!劫富濟貧!狗屁的門閥大族!”
“……”
陰沉沉的天色下,三三兩兩的凶徒、強人。
或是揮動鋼刀,或是赤手空拳。
猶如開閘的洪水,頃刻淹沒進來,摧毀一切。
沿途之中,見人就殺,看到東西就搶。
燕平昭的腦袋很懵。
他作為長房嫡系的三公子。
自小到大,去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
縱然三幫四會的幾位當家,江湖上有名的高手,也不敢有所怠慢。
什麽時候遭遇過這樣的陣仗!
領頭的護院帶著燕平昭退回到後院。
燕閥治家如治軍,家丁也是身強力壯,練過拳腳的剛勁好手,很快就組織抵抗。
可那幫三教九流都有的江湖人,武功層次更高,大多是換過血的一境武者。
甚至,不乏二境。
想來也是,如若層次太低。
他們也進不了燕閥的大門,沒資格參加這場婚禮宴席。
兩幫人衝撞到一起,頓時殘肢亂飛,血光四濺。
燕平昭看到領頭的護院被一個大胡子砍成兩半,內髒、腸子流了一地。
他差點吐出來。
武功是殺人的本事。
燕平昭時常聽見教頭這麽說。
直到這一刻。
他才明白殺人見血。
並不如話本裡那麽輕松隨意。
“不行!我要去找父親!找娘親!找大哥……”
燕平昭飛奔起來,像個無頭蒼蠅。
“現在這麽亂,亂跑更危險,先去尋玉丫頭!還有燕還真那小子……”
因為跟娘親走散,加上不清楚父親、兄長那邊情況。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燕平昭,終於想起了玉丫頭和燕還真這兩人。
他一邊跑,一邊找人,來到百草書屋附近。
撞見了四五個充滿匪氣的江湖客。
前後都被堵住去路。
“大哥,有一條漏網之魚!看他穿著非富即貴,說不定還是什麽狗屁公子呢!”
“十二三歲的小崽子,正好收拾了!”
“是極是極,魔教余孽滿門除盡,江湖規矩放在這裡!”
“……”
一群人七嘴八舌嬉笑著說道。
顯然沒把燕平昭放在眼裡。
三公子什麽時候受過這份氣。
怒氣上頭直接衝了過去。
劈裡啪啦!
就挨了一頓狠揍!
“這小子還是個硬骨頭,乾脆一刀砍了……”‘
三角眼的瘦子陰惻惻說道。
可他話音未落,百草書屋的門扉大開,有個比燕平昭還要稚嫩幾分的半大孩童邁步而出。
“又來了一個……湊成雙數,一並殺了!”
滿臉橫肉的壯漢渾不在意。
後面幾個兄弟連聲附和。
江湖上闖蕩過幾年的老油條,誰不知道人命賤如草的道理?
只不過以往是他們這些泥腿子命不值錢,現在輪到這幫權貴門閥受死了!
“大哥,這小子他敢瞪我!留下來慢慢炮製!”
那個三角眼的瘦子提著一口長劍,故意嚇人似的戳來戳去。
“換血一次?這麽單薄的氣血,脆弱的筋骨,感覺跟矮腳虎差不多。總不能還有什麽半步換血的層次吧?”
望著走過來的三角眼,陸沉內心毫無波瀾,隻覺得這人弱得厲害,堪稱武道一境氣血大關的下限。
他之前在百草書屋瞧見了底下的動靜,決定還是出手管上一管。
置之不理,等著燕平昭被活活打死,實在涼薄了一些。
畢竟,這位長房三公子人品還行,兩人關系算得上不錯。
“小崽子!對待你這樣的魔教余孽,沒什麽道義可講!大爺先斷你一條腿!”
三角眼提劍就刺,想要戳出一個血窟窿,聽上幾句淒慘哀嚎。
“江湖上難道都是這樣的貨色。”
陸沉搖頭想道。
“出劍手腕無力,下盤不穩,腳步松散,反應遲鈍……放在燕閥當個教頭都勉強。”
他已經衝開氣血大關,換血四次,兩臂足有萬斤之力,根本不用把三角眼放在眼裡。
只是一個呼吸!
陰陽二氣流轉於四肢百骸。
氣血如火。
自周身毛孔散發出來。
面對刺來的一劍,陸沉脊椎大龍彈抖而起,翻身躲開。
腳下步伐連環踩動,幾乎沒給三角眼看清的機會。
五指成爪!
混元大擒拿!
一抓!一帶!一扭!
彈指之間,三眼角的手腕關節就被扯得松脫,扭成麻花。
白森森的骨頭茬子刺破皮膚,湧現大股的鮮血。
長劍“當啷”墜地,陸沉腳尖往內一勾,反手握住。
他從未練過刀劍,可卻有與生俱來的稟賦。
手腕轉動一圈,挽出數道劍光,帶起“唰唰”風聲。
只出兩劍,就接連削掉三角眼的右耳,刺穿左腿。
順便從額角到胸前,留下一道猙獰的裂口!
噗通!
三眼角跪倒下來,膽氣喪盡。
滾在地上,發出慘叫:
“大哥!大哥救我!”
陸沉也不給他留有余地,左手用力一拍劍柄。
長劍快若閃電,徑直穿過三角眼的脖頸,將其釘死在地面。
書屋之前,登時一片死寂。
閃躲、奪劍、傷人、反殺……
這一系列動作乾淨利落,沒有半分拖泥帶水,讓後面幾個江湖客連出手相救的機會都來不及。
“你敢殺我兄弟?”
滿臉橫肉的壯漢手握一雙金瓜錘,惡狠狠說道。
“你們只會說廢話?”
陸沉曾經憧憬過的江湖,完全被這些人弄得幻滅破碎。
老鼠巷的碼頭幫、威福武館。
到如今趁火打劫,只會鬥狠的凶徒、強人。
看不到半分氣度、道義。
反而只有蠅營狗苟、恃強凌弱。
“學了幾招拳腳就敢大放厥詞!”
壯漢把一對金瓜錘揮得呼呼生風,好似旋風般衝來。
“練武功莫非不用動腦子?”
陸沉輕輕歎了口氣。
一股股熱流推動著渾身筋骨,令他半大的身子拔高幾寸,眉宇之間滿是熾烈。
殺氣!
壯漢眼中露出幾分驚疑。
他竟讓從一個孩童身上感受到了冰冷、粘稠的無形氣勢!
開什麽玩笑!
自己可是落草為寇,納過投名狀的!
殺人會比這小崽子少!?
無心分辨是真是假,壯漢凶狠獰笑,當頭一錘砸落而下。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
那顆腦袋瓜子爆裂碎開的血腥場面!
唯有如此。
才能削減內心的懼意。
“三次換血,比不得我一次。”
陸沉神色自若,完全無視撲面而來的猛烈勁風。
氣血翻滾著,內息湧入四肢百骸。
體內一根根大筋宛若弓弦,倏然拉伸,“崩崩”作響。
似有無邊的氣力,從腳下要腰跨、胸腹,層層攀升匯聚,充滿全身。
左手如錘!剛猛無匹!
右手發掌!勁氣暗藏!
咚!
一聲悶響!
壯漢砸落而下的金瓜錘,猶如廟宇裡撞擊的銅鍾顫動不已,發出嗡鳴之音。
受到這股強大的反震力道,他一口氣退出五步,方才勉強站穩。
而那個眉宇熾烈的半大孩子,看似單薄的身軀只是晃動了一下。
似是練了某種身法。
兩次起落。
就逼近到壯漢的面前。
右掌往下一按。
咚!
又是一聲悶響!
金瓜錘崩飛出去。
“好大的力氣!”
壯漢無比震駭。
他自忖換血三次。
沒道理比不過一個小崽子!
陸沉一連換了幾種武功,從擒拿到拳掌、身法。
最後化繁為簡,右手握拳,周身勁力匯聚於臂膀之上。
氣血如火般猛烈沸騰,狂湧而去!
萬斤之力歸於一身!
該是何其恐怖?
宛若火藥爆炸,氣流激蕩成一圈圈實質波紋,攪得二十步以內煙塵滾滾。
“什麽妖孽?這個年紀?換血……四次?五次?”
那個滿臉橫肉的壯漢眼皮狂跳,徹底被打得沒了脾氣,張口就要求饒。
“一拳不死,再說其他。”
陸沉凌空而起,全身血肉、筋骨統合為一。
雙眸之中,火光烈烈,沒有分毫的動搖。
好似天降的煞星!
轉世的殺胚!
頂在上面的金瓜錘“哢嚓”斷開。
咚!
第三聲悶響!
遠比之前都要劇烈。
身高八尺的壯漢竟然被沛不可擋的萬斤拳力,打得雙腿彎曲,跪倒在地。
堅實的地面都被砸出兩個小坑!
“嗬嗬……饒命……公子饒我……”
壯漢受此一拳, 七竅流血,好似開閘一樣,大股噴吐出來。
半邊身子塌了下去,硬如生鐵的骨骼、關節全部粉碎。
“換血以後,生命力確實強大,這都沒死。”
陸沉微微有些吃驚,看著還剩一口氣的壯漢,淡淡道:
“你說完了?再來一拳!”
五指合攏,往前一遞,正中下頜。
壯漢身子猛然後仰,脊椎大龍攔腰而斷。
整個人離地三尺,像一口破碎的水袋砸進湖面,染出大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