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父親,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燕明誠像是被嚇到,整個人往後縮了一下。
也不怪他有如此反應。
此時的燕天都。
容貌委實有些駭人。
一條條血色細紋密布在眼角,好像隨時都會裂開。
那雙眸子漆黑空洞,顯得幽深無比。
兩頰消瘦,凹陷下去。
渾身的氣血,全部都潛藏起來。
感受不到一絲活人生氣。
大晚上,床頭突然坐著這麽一個人。
燕明誠還能保持鎮定,已經算是膽氣過人。
換成燕平昭,只怕當場就要被嚇暈過去。
“誠兒,你跟我來。”
燕天都狀態有些古怪,全然沒有平日的溫和樣子。
燕明誠低頭答應,披上外袍。
內宅寂靜無聲,除了夜風吹過沙沙樹叢,再也沒有別的動靜。
因為女眷眾多的緣故,護院只會把守幾處偏門。
巡邏的家丁,更不可能出入其間。
故而,也無人發現閥主和大公子深夜散步的怪異之事。
燕天都走在前頭,影子浮現於影壁牆上。
晃動扭曲,詭異莫名。
燕明誠一言不發,跟在後頭。
兩人很快就來到了那座假山暗室。
扣動隱蔽的機括,進入其中。
燕明誠這才抬頭問道:
“父親深夜把我叫醒,莫非是為了修煉《種玉功》?”
他望著置於桌案上的那塊烏金隕鐵,眸光微微波動了一下。
這些時日,自己和父親不敢有半刻的懈怠。
每天都有灌注真氣,參悟絕學。
可以說進步神速,進度飛快。
“沒錯,為父終於把《種玉功》第二層結鼎篇練至大成了。”
燕天都幽幽說道,語氣格外平靜,聽不出半點激動。
“不過行功的時候差了一點岔子,氣血逆流,傷了眼睛。”
燕明誠看向父親,眼角血絲密布,仿佛火焰燃燒,顯出幾分邪異的氣息。
“誠兒,你之前一直都想早點開啟第三層種魔篇的內容。”
燕天都繼續說道:
“只是為父天資有限,上了年紀,這才拖慢了節奏。”
“如今,你我父子二人,終於可以突破結鼎,凝聚魔種了!”
燕明誠眼皮猛跳了一下,低頭道:
“父親言重了,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若沒有父親的指點和幫助,我怎麽可能快速完成第一層入道篇。”
“這世道,只有家人手足才能靠得住。”
“要不是想著寒沙二弟即將成親,難以分出精力,這門絕學武功教給他又何妨。”
“到時候,燕閥一門兩代三傑,何愁不興!”
聽到這番慷慨激昂之言,燕天都眼中的暗紅,似乎褪去一些。
他怔怔出神,仿佛在思考著什麽。
過了片刻,大手一抓,握住了烏金隕鐵。
“來吧,誠兒,我們一起灌注真氣,煉化第三層種魔篇。”
燕明誠渾身一震,悶聲道:
“是,父親。”
兩人相對而坐。
體內陰符、陽符兩座關竅。
猶如烈火洶湧,噴出精純真氣。
武道三重天,乃是陰陽境。
分為兩個階段。
陰符以內息鍛造五髒,取五行之精粹,溫養肺肝腎心脾。
陽符則是煉化六腑,
蛻變真氣。 到了這一層次,血肉筋骨超脫凡胎,生命力極其強大。
五馬不能分其屍,吞金食鐵亦是等閑。
燕天都、燕明誠俱是練成陰符、陽符,把內息轉化為真氣的三境巔峰。
全力催動之下,肉身如火爐散發澎湃熱力。
兩股真氣轟擊在烏金隕鐵的表面上,變幻不定的龍蛇文字亮起瑩潤光澤。
難以言喻的玄妙意境,籠罩住了燕天都、燕明誠。
他們閉上雙眼。
似乎進入到參悟的狀態。
暗室內徹底靜了下來。
大約半柱香左右。
燕明誠忽地眼皮抬動,緩緩睜開。
與此同時。
燕天都好像早有察覺。
一雙漆黑的眸子。
直勾勾盯著大兒子。
“父親……”
燕明誠面色複雜,嘴唇張合,仿佛要說些什麽。
“逆子!你果然想要害我!”
燕天都充耳不聞,似是震怒。
一掌拍出!
全身運轉的澎湃真氣,登時如怒潮騰空,轟向坐在對面的燕明誠。
倉促之下,後者同樣出掌還擊。
兩股真氣直似驚濤駭浪,掀起狂暴氣流。
暗室內的桌椅擺設,一眾物件全部翻倒在地。
連靠在牆邊的兩座書架也傾塌下來,書本滑落,紙張亂飛。
電光火石之間,燕天都、燕明誠兩人以掌對掌。
宛若金鐵交擊!
可惜!
終究是子不如父!
早有防備的燕天都,掌力雄勁,真氣渾厚。
直接把燕明誠打得口吐鮮血,倒飛而出。
整個人砸在後面的牆壁上,發出沉重的悶響。
燕天都倏然站起,握住那塊烏金隕鐵,冷聲道:
“你個逆子!真以為能瞞天過海!神不知鬼不覺!?”
“幾天前,你獨自一個人修煉,想要開啟《種玉功》第三層種魔篇,那時我就察覺到不對。”
“這塊烏金隕鐵材質特殊,受到道韻侵染,自有吸收真氣的奇異妙用。”
“每次你我合力,才能徹底煉化一篇完整內容。”
“你故意跟寒沙爭權,然後召開英雄宴,私底下找伏龍山莊的嚴霜葉交換強血丸、元氣丹,又從大江聯的裘臨川的手裡,花費三千六百兩買了一株九葉靈芝。”
“不惜摧殘身體,也要強行提升層次,好能煉化《種玉功》……你個逆子,倒是心狠!”
燕明誠臉上適時做出驚訝之色,捂著胸口,艱難站起,苦笑道:
“沒想過我的一舉一動,絲毫也沒有瞞過父親。”
燕天都眼中閃過暗紅光芒,殺心愈發濃重:
“管家、教頭、三幫四會……只要我一日還是閥主,他們就會聽我一日的號令!”
“燕閥有任何的風吹草動,休想瞞過我!”
“逆子,說吧,你是不是想趁剛才的機會,親手弑父?”
燕明誠面色誠懇,搖頭道:
“兒子絕無此心!”
燕天都冷哼一聲,顯然不會相信。
他早就看過《種玉功》的全篇內容。
對於凝聚魔種的要求。
自然記得清楚。
“天下間除了先天道胎之體,哪來的無上道心可尋。”
燕天都一步步逼近,全身真氣隱而不發,醞釀著雷霆一擊。
“最上乘不可取,唯有取中等、乃至下等。”
“絕食、埋土、自殘……除非九死一生,歷盡艱險。否則結成魔種的幾率太低,就算成功,未必能往後突破,把《種玉功》練得圓滿。”
“如此一來,唯有中等可選。”
燕明誠面色蒼白,唇角染著血跡。
燕天都的那一掌來得凶猛。
他為了煉化第三層種魔篇。
連續服用強血丸、元氣丹。
壓榨氣血,消耗真氣。
縱使,事後用一株奇珍級別的九葉靈芝補足虧空,仍然免不了有些虛弱。
面對武功大進的父親,自然不是對手。
“別怪為父,你我一起練了這門絕學武功,注定要有一人做出犧牲。”
燕天都雙眸充斥暗紅,每日參悟《種玉功》所積累的魔性,幾乎摧垮神智。
十成的力道凝聚於右掌,高高舉起,當即就要拍出。
“自古以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燕明誠沒有反抗,雙腿向下一彎,跪倒在地,低頭說道:
“父親若要殺我,孩兒毫無怨言!”
“只有一點,必須要跟父親說個明白!”
燕天都動作頓了一頓,只見燕明誠解開外袍,脫去中衣,精赤著上半身。
胸口、腰腹等地方,皆是密密麻麻,觸目驚心的傷口。
“孩兒從未有過加害父親的心思!隻願取最下等的魔種!”
燕明誠抬頭,眼中淚光湧動。
一字一句顯得真摯無比,打動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