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陸沉踏入內宅後,他眉心便有一股隱約的異動。
識海內那方圓盤玉碟,不斷地蕩漾出清光,仿佛呼應著什麽。
等他進到百草書屋,這種感覺就更為強烈了。
“看來燕明誠也在附近。”
陸沉揉了揉發燙的眉心,視線遊移了一會兒,最後往雅言居的方向看去。
大約是那裡了。
他手裡握著那本《伏心八勁》,下了梯子,瞥了眼躺在臥榻上打盹兒的燕平昭。
放輕腳步,獨自上了二樓。
這座寬大的書屋總共有兩層。
一樓是收藏經史典籍,拳譜武經各種讀物。
二樓則是用於存放古玩玉器、名貴字畫等物件的地方。
陸沉走到窗邊,伸手推開。
運極目力,遠眺而去。
百草書屋位置獨特而優越,足以把內宅盡收眼底。
這也是陸沉為何會選擇此處的原因。
他凝神關注之時,正巧看到有一襲素白長衫出現在假山廊道之間。
“燕明誠……走了?”
陸沉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收回目光。
盡管燕明誠只是武道三境,還未達到凝練精神,感知方圓之地的可怕程度。
但保險起見,他還是沒有多瞧,以免引起注意。
“看他腳步匆匆,好像要去辦什麽事。”
陸沉藏於窗後,思忖道:
“可我對於那樣東西的感應並沒有消失……他把‘奇遇’留在雅言居了?”
遠遠地望著燕明誠離開內宅的背影,陸沉強行按捺住那股冒險心思。
以他這樣的微末武功,要是敢四處亂走,失手被擒的幾率極大。
屆時,家法處置,不死也要脫層皮。
“雖然說只是一具道身,真要沒了,也不會有什麽危險。”
陸沉思來想去,決定還是穩健一點。
“可那樣的話,不僅平白損失諸多道力,更難以在燕閥遭劫的時候,救下玉丫頭。”
凝聚他我道身只是一瞬,猶如彈指光陰,倏忽而過。
但是,陸沉已經頂著“燕還真”這個名字。
於大業末年、燕閥之中,生活了整整七年。
對於到底是莊周夢蝶,亦或者蝶夢莊周的問題。
陸沉早已不再去想。
他隻想盡力地走完這一段二十八歲的短暫人生。
得到更多收獲的同時。
給予一些人善意的回饋。
“遲早有機會……”
陸沉收回視線,準備下樓。
忽然,腳步一頓。
眼角余光之中,出現了一襲紫袍。
那人龍行虎步,氣概非凡,沿著曲折廊道往這邊而來。
正是燕閥之主,燕天都!
隨著對方的接近,陸沉眉心之中的滾燙感覺愈發強烈。
那樣奇遇!
在他的身上!
“是走是留?”
陸沉遲疑了。
他繼續留在此地,肯定會撞見燕天都,到時候有可能挨罰。
現在就撤的話,也未必能避開。
因為內宅五六座大院子,百草書屋正好位於中心。
四面八方以回廊走道相連,組成一個“九曲明堂”的風水格局。
想要出去的那條路,已經被堵死了。
“到底是什麽東西,讓燕明誠和燕天都這對父子貼身攜帶,寸步不離?”
陸沉快步下樓,一把拍醒睡得正香的燕平昭。
“閥主過來了,
趕緊坐到檀木大桌那裡去,這本書拿著。” 他說得又急又快,根本不給燕平昭思考的時間。
這位長房三公子本來睡眼惺忪,一臉不耐。
當聽到“閥主”這兩個字時,整個人登時彈了起來,驚呼道:
“父親來了?糟糕!他要是看到你在這裡……”
陸沉按住燕平昭的肩膀,沉著道:
“怕什麽,我們又沒有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壞事,說是一起完成功課就行了!記住了,只要你一口咬死在讀書,就不用挨罰!”
燕平昭喉嚨滾動了兩下,緊張地點了點頭。
……
……
片刻後。
“嗯?”
燕天都同樣也是武功有成,他走到百草書屋還未推門進去,耳朵微微一動,便聽見翻書的細微動靜。
“好像是昭兒……難得主動見他來此讀書,只不過還有一人是誰?”
大門忽然敞開,紫袍身影邁過門檻。
燕天都走進書屋,目光銳利,罩住坐在檀木大桌後面埋頭看書的兩人。
只見他雙手負於背後,氣血如烘爐一般,散發出強大的壓迫感。
“見過父親!”
燕平昭連忙放下書,起身行禮。
“見過閥主。”
陸沉也是如此。
“原來是真兒,今天怎麽跑到內宅來了?之前你寒沙堂兄失手傷人,我已經重重罰過他了,以大欺小,殘害兄弟,簡直是無法無天,不把家規放在眼裡!要不是他娘親攔著,我真想活活打死這個孽障!”
燕天都眸光收縮了一下,先是厲聲呵斥燕寒沙,而後溫言問道:
“說起來,你身體好些了嗎?我還打算過些日子去看望。”
陸沉做出木訥沉悶的懵懂模樣,低頭說道:
“多虧閥主調撥過來的幾支老參,還有丹藥恢復元氣,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燕天都和善笑了笑,轉而面對燕平昭。
臉色一變,沉聲道:
“不爭氣的東西!平日不見你用功讀書,只知道帶著一幫同族兄弟到處惹事,每次考校你詩文經史的時候,就開始臨時抱佛腳!”
“明明自幼習武,結果什麽名堂都沒練出來,在擂台上被齊蘊靈打得沒有還手之力,丟了燕閥的臉面!”
燕平昭身子發顫,顯然是對父親害怕到了極點,大氣都不敢出。
“還真比你還小幾歲,識文認字, 過目成誦,才思敏捷到讓齊大先生都甘拜下風。”
“武功也沒有落下,七歲就練出剛勁,照這樣下去打破問天當年的記錄,十二歲前衝開氣血大關也不是什麽難事。”
“都是同一片林子出來的,怎麽就你成不了材?長房的公子,偏讓二房的壓過了!”
這一番疾風驟雨似的訓斥,直接把燕平昭罵的不敢抬頭,眼中隱含淚光。
陸沉嘴角抽動,這位閥主明面上教訓自己的兒子,實際上是捧殺自己。
這要傳出去,長房那些族兄恐怕會更加針對自己。
“以後好好讀書,認真練功,再敢偷懶,我打斷你的腿!”
燕天都怒聲道。
“知道了!父親!”
燕平昭使勁點頭。
一旁看似沒有受到波及的陸沉,聽懂了其中的意思,暗自冷笑道:
“我只是進個百草書屋,就那麽大做文章,要打斷自己兒子的腿……真會做戲。”
陡然間,他眉心猛地跳動了一下。
好似在大發雷霆的燕天都聲音戛然而止,抬手捂住了胸口。
揣在懷裡的那塊堅硬隕鐵,如同被丟進火爐,登時變得異常滾燙。
“還不快給我滾出去!”
燕天都努力收斂表情,擺手道:
“真兒,你若有空可以多來內宅走動,好讓昭兒多跟你學習。”
陸沉恭敬點頭,出聲告退,跟著燕平昭一起離開。
走出書屋前,他眸光出現波動。
“是一門武功!我感覺得到,它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