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師聖駕,向來是遇山過山,遇水過水。
那十二個黑衣奴仆氣力悠長,抬著宛如行宮似的車輦,腳步飛快,踏風而行。
“宮主,前方有人攔路。”
跪坐於帳外的雪茶忽然說道。
大風大雪,有一架馬車橫於官道中間,極為顯眼。
“不用理會。”
羽清玄倚靠在臥榻上,姿態慵懶。
護山軍暫且留在華榮府,圍殺雲雷山余孽。
以魔師的武功,也無須隨從護駕。
“不知道是哪路好漢,敢擋宮主的路。”
陸沉眉頭一擰,心裡想道。
無論是友是敵,用這種方式出現,注定得不到什麽好結果。
女子魔師何等心高氣傲,世間凡俗根本入不了眼。
這人的行為,就如同螻蟻擋車,多半要被碾死。
當然,若真是絕頂高手,那就另說了。
思忖之間,龐然若行宮的車輦,像一座小山轟然撞了過去。
“江左梅家,不肖子孫梅落安,求見宮主!”
坐在馬車裡的梅落安面帶病容,似是猜到會如此,捂著胸口,嘶聲喊道:
“龍戰於野,其血玄黃!天地之間陽氣升騰,陰氣已極,天玄地黃,萬物爭榮!屏風山內藏有劫殺之氣!”
“宮主下山,整座江湖聞風而動!雲雷山只是一個引子,後面還有更多人會跳出來……”
聖駕如山,橫移飛來。
那十二名黑衣奴仆又聾又瞎,唯有羽清玄手中的驚魂鈴方可傳信。
縱使梅落安言辭懇切,說得又急又快。
可這位女子魔師內心連半分波動都欠奉,無動於衷,看也不看,直接撞開。
轟!
那架雕龍、雕花的奢華馬車,猛地炸開,木屑橫飛。
其中還夾雜著高頭大馬的血肉碎塊,駭然無比。
梅落安在最後一刻,全身真氣暴漲,身形如同電閃,讓出一條路。
注視著半點停頓都無的魔師聖駕,苦笑道:
“飛龍在天,眼中豈會有螻蟻,是我想得太好了。”
梅落安立於雪中,孑然一身,宛如失魂落魄。
他是江左梅家最為出色的子弟,人稱“卜算子”。
曾以“亂智”、“絕神”的道術手段,在江左會盟上連敗數位奇門中人,揚名於江湖。
彼時,風采無雙,江左第一。
哪曾想,神算梅家一夜之間滿門死絕,連凶手是誰都不知道。
即便朝廷震怒,六扇門派出第一神捕風無忌,也沒有查到任何線索。
最後隻得出的一個結論,梅家上下一百三十二口人全部死於自相殘殺。
父殺子,妻殺夫,兄殺弟,奴弑主。
其中的具體細節,簡直駭人聽聞,詭異至極!
有人說,梅家是泄露天機,被降下天罰。
也有人揣測,是惹怒了奇門一脈的老怪,被設下風水局。
反正各種謠言,四處散布。
作為唯一幸存的梅家血脈,梅落安自此一蹶不振,銷聲匿跡於江湖。
托庇於朝廷,苟全這條性命。
“四座‘屏風’氣脈勾連,猶如一座大陣!盡管利用地勢藏住殺伐之氣,可天象無常,風雪交加,引動氣機變化,若對天地格局,山川風水沒有見解,很容易著道。”
適才在山腳下,梅落安隱約瞧出幾分端倪。
有高人把屏風山的幾座峰頭,用奇門手段勾連如一體,造就一方天地殺陣。
顯然,雲雷山余孽的那次刺殺只是試探。
羽清玄當年殺得大盛江湖各門各派元氣大傷,絕了不知道多少傳承。
如今再次走出天命宮,那些“余孽”無不聞風而動。
“此去盛京,一路上說是腥風血雨亦不為過。”
梅落安劇烈咳嗽,搖頭說道。
他身患重病,沒幾年好活。
這才想著攔下魔師聖駕,把屏風山的異常告知,結下一段善緣。
“女子何至於如此霸道……”
梅落安望著雪地裡的破爛馬車、殘碎血肉,搖頭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也許就是大盛武道第一人的心氣?”
……
……
“他剛才說自己是誰?”
羽清玄捧著一卷書,忽然抬頭問道。
“江左梅家,梅落安。”
陸沉嘴角抽動,敢情剛才是沒注意聽?
“哦,那沒事了。”
羽清玄繼續埋頭,翻動書頁。
“宮主知道江左梅家那樁血案的真相麽?”
陸沉主動打開話匣子。
這些日子他都待在車輦之上。
偶爾才會出去透透氣。
成天面對羽清玄。
還要遭受這位女子魔師的諸般撩撥。
既頭疼又煩人。
“怎麽?你也了解過?”
羽清玄嘴角翹了翹,故作平靜的問道。
“在驚神峰看過卷宗,其中有一份提及過,撰寫者傾向於有人做下風水局,迷惑梅家一百多口人的心智,從而製造了那起駭人聽聞的自相殘殺。”
陸沉皺眉思索了一下,繼續說道:
“可現場並無發現藏風聚水,牽引氣機的器物殘骸,這是一大疑點。”
“其次,六扇門的捕頭把梅家大宅上下翻了個遍,屋子內外、各膳房、乃至於茅廁,極為仔細地搜索,沒有絲毫的痕跡。”
“解剖數具屍體,也沒有發現致幻藥物,什麽線索也沒留下。”
“卷宗裡提到,子、醜兩個時辰,梅家上下死絕,外人沒有絲毫察覺,直到寅時三刻,有更夫巡街路過,看到鮮血漫過台階,立刻稟報城防營。”
“而在此之前,也就是戌時、亥時,梅家長房的梅雲載、二房的梅子安,還曾分別在城東酒樓,城西茶館露過面。”
“據友人所說,他們行為如舊,沒有任何異常。”
羽清玄輕輕頷首,淡笑道:
“記性不錯,差不多快把卷宗背下來了。”
“這樁血案之所以顯得離奇,乃是因為它跟戲法一樣,凡俗看不透手段,所以感到神乎其神。”
“可若被點破了,你會覺得不過如此。”
陸沉眉頭一挑,心中好奇更加濃鬱,輕聲問道:
“宮主法眼如焗,想必已經將那人的手法看得分明。”
羽清玄俯下身子,隨意從桌上拎起幾件物什,說道:
“知道什麽叫‘格局’嗎?”
微微沉吟片刻,陸沉才回答道:
“乃是指奇門之中的‘定格’與‘合局’。”
羽清玄略微詫異,挑眉道:
“看來你的確看書不少。”
陸沉翻過幾本講述風水、玄理的古書。
大略有些了解。
他知道奇門之術,分為“盤”與“格”。
天、地、人三盤,包羅世間萬象,收納無窮氣機。
吉、凶二格,用於推測命數,計算軌跡。
至於什麽盤內、盤外,動、靜格局的行內訣竅。
卻就不甚明了。
“這是山,用鎮字訣,代玄武。”
羽清玄先把一方鎮紙放在陸沉的腳下,再提起一方硯台,笑道:
“這是水,使納字訣,聚水相,為青龍。”
緊接著,這位女子魔師又落了一把匕首和一座香爐。
旋即,羽清玄朱唇開合,念念有詞:
“掌上排九宮,縱橫十五在其中。次將八卦論八節,一炁統三為正宗!陰陽二遁分順逆……四盤動!”
話音落下的刹那間,車輦、紗帳、乃至於羽清玄本人,全部消失不見。
“這就是……奇門格局?”
陸沉眸光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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