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學院,靜室內。
這是路明非找校工部改裝的房間,它原本是個地下室,路明非跟校工部提的要求是把它改造成一間可以“坐禪”的房間,要盡可能地隔音安靜。
這種要求即便是對普通的裝修公司來說也不算很奇怪,更何況是在怪咖雲集的卡塞爾學院,校工部處理起來簡直輕車熟路——處於宗教信仰、特殊性格、個人喜好或者所學專業等等需求,學校裡很多學生建築都會建造靜室,比如獅心會的總部,會長楚子航就有一個專屬於他的個人靜室。
楚子航偷偷告訴路明非他在裡面除了日常冥想之外,偶爾也會用掌機打打遊戲。
楚師兄畢竟是獅心會的會長,需要在人前維持高冷嚴肅的個人形象,路明非有時候也會感慨他活得挺辛苦——才怪。
對於楚師兄這種精密到仿佛手表機芯一樣的人,只要稍微克制一下打遊戲的愛好,其他方面完全沒有絲毫壓力,自律簡直就是他的本能。
不過路明非不必在乎什麽個人形象,所以這件靜室並不是讓他躲起來打遊戲的,而是用來修煉的。
雖然心動境的症狀已經開始在他身上凸顯了,但是實際上他並沒有真正突破到心動境,畢竟之前一直都是在歐洲,突破終究還是需要一個安全安靜的地方,所以他回家之後才開始嘗試。
盤膝坐在蒲團上,路明非意識沉進識海,感受著虛無縹緲的“神”,緩緩將“神”匯聚起來,許久之後,高度凝實的神蛻變成一道微弱的神識,神識流轉進識海中飄搖不定,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火苗。
隨後調動著體內的真氣分開,重新化作法力和氣血,法力和氣血分別在祖竅與經脈丹田中流轉蓄勢,直到某一刻,同時衝上靈台!
法力和氣血似乎成為了神識的養料,原本還飄搖欲墜的神識仿佛火苗下填了木炭,逐漸穩定旺盛起來。
到了這一步路明非就已經完成突破了,但向著靈台奔湧的法力和氣血並沒有停下, 而是繼續作為燃料湧入神識, 神識愈發強盛——這是只在突破時才會有的不可多得的機會, 用法力和氣血作為養料讓初生的神識快速成長起來,而且沒有任何副作用。
唯一的代價就是之後他會因為消耗過大而虛弱幾天,但是這幾天的虛弱卻能換來相當於好幾個月苦修的成果, 大賺特賺。
待到法力和氣血幾乎消耗殆盡的時候,路明非才硬頂著虛弱的感覺結束修煉。
微闔的雙目張開, 清冽瀚然的蒼青神光自雙眸前乍起, 猶如兩道閃電般照亮了昏暗的靜室。
目生飛電, 神光外顯,這是心動境最顯眼的特征。
心緒流轉, 路明非眼中攝人的神光逐漸晦暗下來,最後徹底消失,隻留下一雙清澈深邃的黑眸。
絕大多數修士在剛進入心動境的時候是難以控制目間神光內斂的, 路明非借助剛剛法力和氣血的對神識的供養, 一舉跨過了這一步, 達到了神韻內藏的境界, 雖說是剛剛突破,但已經不弱於大多數登堂入室的心動修士。
路明非慢悠悠地從蒲團上起身, 推開門向外走去——曉檣這時候應該在跟繪梨衣打視頻電話,他還是不過去了,畢竟現在他臉色應該異常地蒼白虛弱, 還是先休息一下比較好。
強忍著身體內部傳來的一波波的虛弱感,路明非走到客廳, 然後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楚子航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姿勢筆挺端正, 手裡拿著一本用封面是拉丁文的書,看名字似乎是講死侍的身體構造的——不過作為龍血失控的變異物種, 有的死侍身體構造和長相都十分隨性,這種教程只能適應一部分情況,很多時候還是靠應對者自身的經驗臨場隨機應變。
“師兄?”路明非有些驚訝地出聲,“你怎麽來了?”
“我有些事來找你。”楚子航抬起頭看向路明非,萬年不化的冰山臉頭一次露出驚異的表情。
楚子航的視線裡,路明非臉色慘白,雙目無神, 呼吸淺而急促,甚至連走路的姿勢都能看出來有些無力。
“你受傷了?”楚子航相當驚訝。
和路明非認識這麽久,他對路明非地印象除了“平時不靠譜,關鍵時刻靠得住”之外, 最大的印象就是深刻不可測,似乎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超出路明非的掌控,永遠能保持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
楚子航還是頭一次看到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的路明非。
“沒,”路明非擺擺手,“師兄別擔心,我沒受傷,就是身體有些虧空。”
不過有旋照境的底子在,這種虧空他用不了幾天就能恢復。
身體……虧空?
楚子航愣了一下。
他是個正經人,但也不是什麽都不了解,路明非一提虧空,他很難不往某些方面聯想。
於是在路明非疑惑的目光中,楚子航用誠懇中帶著幾分關切的眼神看向他,開口道:“有些事情最好還是要節製一些,否則傷身體。”
節製?什麽節製?師兄你在說什麽?
路明非愣了足足三秒才反應過來楚子航的意思,臉色漆黑如鍋底。
我真是看錯你了!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楚師兄!
“不……也不是這個原因,”路明非扯扯嘴角,“另外這方面師兄你完全不用擔心我,再怎麽說我也算是有一定經驗的了,不是那種一輩子單身,對這種事只有了解沒有任何實踐的人。”
楚子航:……
我怎麽覺得你話裡有話呢?
路明非坐在楚子航身旁的沙發上,身上的虛弱和疲憊潮水般湧上來,他整個人放松下去,陷進柔軟的沙發裡。
“師兄你不是說來找我有事嗎?是什麽事啊?”路明非問道。
“幾天前龍王入侵之後,我和愷撒商量了一下,決定讓學生會和獅心會暫時放下競爭,先進行合作。”楚子航道。
“合作?也好,總比每年自由一日你們都在學校裡打真人CS強,”路明非點點頭,“話說你們準備合作什麽?聯手清剿一下學校裡那些亂傳八卦的狗仔嗎?”
“不,”楚子航搖頭,“我們想讓兩個社團聯合組建一個特別行動隊,選拔兩個社團裡的精英,由我、愷撒和執行部的資深專員來訓練教導他們,我和愷撒共同領導,應對之後學院的屠龍行動。”
所以你們為什麽都上趕著想去送死呢?
路明非心裡歎了口氣。
“很有建設性的想法,不過師兄你為什麽來找我?”路明非好奇道,“莫非是想讓我祝你和愷撒喜結連理?”
“因為在我們兩個的設想裡,你也是這個特別行動隊的領導者之一,”楚子航無視了路明非的調侃,解釋道,“我們希望由你來為成員們的日常訓練和戰鬥提供裝備和道具,相應的,你對這個小隊擁有跟我和愷撒相等的領導權,怎麽樣?”
“嗯……”路明非摩梭著下巴,“聽起來挺有意思的,但我覺得這不像是師兄你能想出來的啊,這不是你的風格。”
楚師兄的風格是孤膽英雄,連隊友都不需要,更何況是培養隊友。
“是愷撒最先找到我提出來的,”楚子航道,“我跟副會長蘭斯洛特和蘇茜商量之後同意了,愷撒說他會負責這支行動隊的主要資金開銷,而我負責說服施耐德老師,為行動隊找幾位資深專員當教練。”
“有點意思,算我一個,”路明非點點頭,“不過你們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我還以為你們水火不容呢,沒想到這就開始合作了。”
“學生會和獅心會之間的競爭說到底是學院內部的競爭,在已經有龍王級目標作為潛在敵人的情況下,放下過去的恩怨和競爭,聯合起來做戰前準備才是最佳的應對方式。”
楚子航頓了頓,補充道:“這是蘇茜的原話。”
“又是蘇茜?”路明非臉色古怪,湊上前去攬住楚子航的脖子,低聲問道,“師兄你跟我說實話,你不會是已經被她給拿下了吧?別忘遠在大洋彼岸那個等待你的夏雨荷……不是,那個等待你的夏彌啊!”
“我和蘇茜……”
“真的沒什麽!”路明非接話,“好吧,師兄,我相信你的人品,但是你總得考慮一下夏彌師妹的想法吧?你要不要把你現在的情況和夏彌師妹換位思考一下。”
“想象一下,現在夏彌師妹在預科班裡,當上了學生會會長,是整個學生會的偶像,百分之九十九的學生把她當成夢中情人,她的身邊有一個溫柔體貼服務周到而且還忠心耿耿的暖男助理,這個助理還會陪著師妹去圖書館裡查資料,給她沏茶倒水,整理文件而且毫無怨言,甚至和她一起出席學校裡的舞會,當她的舞伴,雖然全程他們都沒有任何曖昧的動作,但是跳舞的時候那個助理一直用含情脈脈的眼神看著夏彌師妹……”
楚子航的表情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原本平放在膝蓋上的手掌微微用力。
“你看,”路明非攤手,“像現在這種情況,不管是誰知道之後都會血壓飆升的,我要是把你在學校裡的表現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訴夏彌師妹,她可能恨不得把你的天靈蓋都給擰下來。”
楚子航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師兄,我得你提醒你一下,雖然我沒有什麽立場去摻和你跟夏彌的關系,但是以後她要是打你,我可同樣沒立場救你啊,”路明非拍拍楚子航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你自求多福。”
……
HUB省,棗陽市,市圖書館。
劉秀坐在圖書館裡不起眼的角落,手裡拿著一本《資治通鑒》,看起來像是在專心看面前的書,實際上神識卻籠罩了整個圖書館,同時閱讀著上千本書。
棗陽市的圖書館藏書超過十萬冊,雖然同一本書會有很多冊,但刨去重複的,也有大約萬種書,劉秀花了好幾天時間,也不過是把這些書讀了個七八成而已。
當然,他最先讀的兩本書是《現代漢語詞典》和《現代漢語字典》。
如果是根基扎實,一步步晉升來的元神境修士,讀完這座圖書館裡所有的書可能連兩天都不用,但是劉秀的力量太過斑駁,雖然在量上不算差,但質實在不行,在精細操作上未必能比尋常元嬰強。
“有了這些知識的話……不,還不夠,”劉秀搖搖頭,“這裡的書還不夠多,這個世界的變化實在是太劇烈了,我還需要了解到更多的東西。”
幾天前他就已經找到當地的衙署,哦,在這個時代應該叫派出所,辦理了一個新的身份——幸好這個時代的戶籍管理還不是很嚴格,他作為一個“黑戶”,以“失憶”為借口辦了個常住戶口,也算是有個合法身份了。
不過僅僅是有個合法身份還不夠的,如果不想和這個時代發生衝突,有光明正大做自己想做的事,他還需要搞到一個身份,一個地位不低的身份。
這在他那個時代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他的時代萬般皆下品,唯有官將高,大多數為官途徑都是察舉、蔭襲、任子之類和普通人沒什麽關系的道路,就算是太學也是落魄的大戶子弟才能上的,至於從軍那就更不用說了,沒有戰事的話,普通人一輩子乾到頭也不過當個小官,手底下管幾十個人而已,況且那時候普通人的一輩子也沒多長。
其實他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想幹什麽,他熟悉的人都已經死了,他的部將,他的愛人,他的親人……在沒有青玉靈陽佩情況下,他們恐怕也不可能再複生了。
至於再打一次天下……說實話,他也沒啥興趣,他當年成為皇帝很大程度上也是形勢造就。
最先造反的是他的兄長,雖說他自己也有反心,但主要還是跟著兄長一起乾,而且當時他們反的也是王莽的新朝,結果後來劉玄稱帝後和綠林軍一起把他的兄長殺了,且不說這份仇他壓根就忍不了,就算能忍,劉玄也不可能放過他,他就只能在反完王莽之後自己稱帝,然後把劉玄一起反了。
在這期間他發現統一天下雖然有點難,但也不是什麽做不到的事,就順便把其他割據的勢力也給平了,算是終結了戰亂——順道還殺了一些趁亂而起的龍。
他最開始稱帝一來是因為和劉玄鬧掰了,二來也確實想讓治下白姓過得好點,當個皇帝總歸更好治理屬地,不然很多事情都名不正言不順,再後來一定程度上抱著不想再看天下戰亂,百姓流離失所的心態,把其他割據諸侯也平了——不過主要是他不打別人別人也會來打他,先下手總比日後被打個措手不及要強。
不過當了皇帝總沒有再退位的道理,所以後來天下平定之後他也就這麽一路稀裡糊塗地乾到了死——當然,他覺得自己稀裡糊塗,但是在別人眼裡他就是百年一遇,聖文神武的明君,不殺功臣,不啟戰端,減輕徭役,愛民如子。
劉秀並不討厭當皇帝,他也沒道理討厭九五至尊之位,但是當了一輩子,要問他這輩子還想不想再當,說實話他也有些興致缺缺——他對權力沒那麽大的渴望,所以定鼎天下之後他既不想殺功臣,也不想再拓土開疆,隻想安安穩穩當個皇帝,摟著自己的麗華料此殘生。
而且現在這個時代也不是皇帝的時代了,他感覺這個時代挺好,似乎也沒有什麽需要他的地方,最多哪天有龍冒出來他再活動活動筋骨——他和龍不共戴天。
要問為什麽的話……當初害死他哥哥的劉玄,就是一條龍冒替了劉氏宗族之名,可惜最後卻沒死在他手裡,而是被赤眉軍攻入長安給斬了。
後來為了避免劉玄的龍屍汙染長安,他攻入長安後命隨軍方士將屍首埋葬封存,想到史書上記載他“厚葬劉玄”,他現在還有幾分古怪心情。
“也罷,先學完這些東西,再去考個成人大學,看看能不能當個什麽……考古學家,”劉秀合上手裡的書,把它放回書架,心中暗下決定,“到時候,就去老對頭的墓裡把他們挖出來看看吧。”
不過他得想個辦法避免自己的老部將們被人刨出來,考古考古,這片土地裡埋藏的古老東西已經足夠多了,就別刨他那些出生入死的弟兄們了,把他當年的對頭們刨了倒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