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悅行覺得,絡央和趙南星的一系列對話就已經相當的恐怖了。
他剛剛開始,就參合不進去,除了絡央問了兩句他回答兩句之外,其他的時候基本都只顧著自己的“驚濤駭浪”了。
好容易等到絡央和趙南星暫時中止了對話沉默下來,顧悅行這才弱弱舉手表示有話要說:“你們,說的是真的?”
趙南星說:“如果你說的是腦子在紅袖的原本腎的位置......這個暫時只是我們的猜測。”
趙南星奇怪道:“我之前與你說過。”
那表情, 好像在反過來責怪顧悅行:大驚小怪,一件事情說了一遍剩下的就應該飛快消化然後接受了,怎麽還在持續長時間的表演驚悚和驚訝呢?
顧悅行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這種事情,不吃驚才是不對勁吧?——還是說你們人間界,真的見多識廣,這類事情, 不是第一次了?”
他指著趙南星道:“我也多少隱約知道你點事情,你已經很多年沒有撿起來過人間界的身份了,也就是說,你對於人間界的見識也是多年前了,你這樣淡定,莫非是十多年前,你就已經在人間界遇到過這種鬼事了?!”
面對幾乎要抓狂的顧悅行,趙南星一臉實誠和平靜:“沒有。這種奇事,就連這位現任的神官大人都覺得恐怖,何況是我這個不入流的外人。”
趙南星又說:“至於你說的我們兩個人沒有太過於吃驚,也沒有什麽一臉緊張,大驚失色這種情緒......其實也好理解,第一,神官大人不可以緊張不可以失態,要隨時隨地,淡定自若,即便是泰山崩塌.......至於我,你可以說,是男人的面子,一個美貌的姑娘都如此的平靜, 我若是稍微抖一抖,我就輸了嘛。”
顧悅行簡直覺得這兩個人腦子有病。
“若是那些從地坑裡爬出來的怪物,怎麽個千奇百怪我也能接受,畢竟這是怪物,百年來不見天日,就當時地獄爬出來的鬼一樣好了......可是如今,已經禍及到了人。那是紅袖,紅袖是個大活人,那些怪物,已經可以到了把一個腦子,塞到另外一個人的軀體中,然後甚至可以讓那個軀體,無頭還可以活動......不覺得太可怕了嗎?萬一......”
“還沒有萬一,”絡央道,“那些怪物你是親眼見過的,你也說了,百年來不見天日,早已經把那些原本為人處世的東西丟的一乾二淨。但是紅袖身體裡的腦子, 明顯是個完人, 會寫字,甚至會草書,會讀莊子......”
“那又怎麽樣呢?”顧悅行依然不解,“這能代表什麽?”
但是趙南星很快就明白絡央的意思了,他接過來話題繼續道:“這能代表很多東西,這代表,若是紅袖的死當真是那些怪物作為,也就證明,那些怪物,在丟失了地坑的那個生存之地之後,很是有想要攻佔地上活動區域的想法.......當然了,就算不是人,是個野獸,也會自然而然產生,丟失原本活動范圍去尋新的家園的舉動的,這不算是是什麽特別出奇的想法。”
絡央點頭:“是的,不過現在來說,紅袖的死,可以讓我們明白一些事情,就比如,他們已經發現了他們和我們這些人的不同——比如外貌。”
趙南星說:“但是外貌這種,是最為不能夠迅速改變的。”
他對顧悅行道:“你也是見到過那些底下的‘人’的,和普通人來說,區別太大,一眼就可以明了,不管是體型,膚色所有等等,詫異大到比猴子和人的區別還大......而這種區別,是時間上的詫異,靠一些正常手段,很難短時間內達到理想的程度。”
他們畢竟也不是什麽猴子,猴子只需要一片森林就可以延續族群,就可以生活。但是他們不一樣,他們雖然過了百年,但是腦子裡依然有自己是“人”的想法。老話說的好,“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已經當了人,當過人的,怎麽可能會心甘情願去當個猴子?何況他們的外表比較猴子來說還不同,會引發恐懼,即便是他們真的想要與世無爭的活在地面上的世界裡,那人也不能夠允許這種未知的、危險的、已經被列為怪物的存在。
而因為對於生存的渴望,使得他們要想盡辦法,抵抗時間的過度,最快的讓自己在外形上接近人。
既然改變不了自己,畢竟猴子不可能用一個月的時間就學會直立行走,長出頭髮,口吐人言等等......這太難了。
“打個比方好了,猴子是不能夠立刻變成人的,即便是猴子的思想和腦子已經有了那種想要為人的想法,可是外形上是沒有辦法的。可是,如果抓到一個人,把人的腦子掏出來,換上猴子的腦子,那麽,那個換了腦子的,應該算是人呢?還是猴子呢?”
顧悅行理所應當的覺得趙南星在對絡央說話,也同時在十分合理和坦然的等著絡央回答,結果發現趙南星問的是自己,他起初不可置信,指著自己的鼻子問趙南星:“你問我?”
趙南星也一臉不可置信:“怎麽,我不能問你?”
問當然是可以問的,但是問他又有什麽用呢?
顧悅行想了想,道:“這還真的不好說,算是人吧,畢竟人是看臉的,或者說......可是......真的算是人嗎?”
顧悅行自問自答了半天,舉棋不定,最終拍案而起,做了判斷:“算是人!”
下這個判斷的原因是因為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江湖舊事。
“當年,算是江湖上一件很令人發指的事情了,”他說道,同時還問了一句兩人,“你們聽說過,一對俠侶,楊飛和燕飛?江湖人稱雙飛燕。”
不出意外,兩人均搖頭。
顧悅行也不意外:“這本來就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江湖上也覺得算是羞恥,誰也不樂意大嘴巴傳來傳去,都覺得怕被外人聽了,丟江湖人的臉。”
而顧悅行會知道這事,純粹也是一個偶然。
至於怎麽個偶然就不用細說了,該細說的是這個舊事。
當年江湖上雙飛燕是一對十分有名的俠侶,兩個人郎才女貌,雙劍合璧行走江湖,還雙雙自創了一套雙飛燕的劍法,兩個雙劍合璧,在江湖上的武林排行到了第六名。按照這個趨勢走下去,兩人成婚,生兒育女,創建門派,將劍法發揚光大,這一系列指日可待。
然而蒼天好像無眼,又好像是開眼,不叫人一輩子稱心如意,雙飛燕成婚,婚後第二年就生了一個兒子,那小孩骨骼驚奇,一看就是個練武的料子,而且生的粉麵團團,眼睛明亮,簡直是夫妻兩人的心頭肉一般。當時已經成立了飛燕門的掌門楊飛為此大辦特辦愛子的滿月酒,請來了江湖上所有德高望重的武林中人,要在滿月宴上宣布自己為人父的消息。
然而就在滿月宴上,雙飛燕的兒子失蹤了。
莫名其妙失蹤,就在一堆人的注視之下,在所有武林高手雲集的飛燕門的領地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顧悅行說道:“這就是武林人不肯提及這事的原因,因為太丟臉了,當時好像整個武林的能夠叫得上名字的高手都來了,結果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嬰兒就這麽離奇失蹤了。”
趙南星說:“有可能是高手?特別特別的高手,比如什麽魔教教主之類的。”
顧悅行道:“魔教教主跑去偷一個嬰兒?”
“萬事皆有可能嘛,既然雙飛燕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當時滿月宴都能請過來那麽多高手,證明其在江湖上地位不低,這樣的地位,得罪一下魔教教主之類的也不是什麽難事。”
“......沒有什麽魔教教主,”顧悅行聲明道,“那都是話本裡隨便胡謅的。很多所謂的武林的敗類或者人人得而誅之的存在,在暴露之前都是不曾聲張的,就好像你們朝廷的貪官一樣,在被抓起來問罪之前,人人都有一副好皮相。”
趙南星無語,好好的說著江湖,怎麽拉朝廷出來踩呢。真是要不得。
顧悅行繼續道:“若是真的高手,武林的面子還好看點,事實上,往後的那十幾年裡,江湖上一直堅信,當初偷走楊掌門孩子的,一定是個高手,至於緣由,猜測什麽的都有,甚至在往後多年中,把當時來參加滿月宴的江湖高手們各個懷疑了一遍。”
“後來呢?”趙南星的關注點清奇,“是不是高手?”
顧悅行搖頭:“不是,實際上就是楊飛的義妹,一個根本不會武功的姑娘,那個女子,是楊飛當年在江湖上路見不平救下的孤女,後來楊飛看那個孤女無處可依,就認她做了義妹,把她接回了家中。”
“恩將仇報啊?”
還是個挺狗血的故事。
“難道是那個義妹傾慕楊飛,然後結果楊飛卻和那位江湖俠女喜結連理,由愛生恨,於是偷走了孩子?”
顧悅行說:“一半一半吧,由愛生恨是真的,傾慕也是真的,不過,落花有意,流水倒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咦?
這回連絡央都吃驚,起了興趣:“哈?那楊飛,對自己的義妹起了心思?”
“不算,是楊飛趁著自己的妻子有孕在身,加上產褥期不好同房的機會,挑撥了一直對自己有意的妹子,出雙入對,宛如新的夫妻一般。而事後,那楊飛卻一走了之,並且留話給父母,要父母給那妹子尋個人家嫁了。說白了,那楊飛就是安耐不住,又知道那妹子對自己有意思,順水推舟,把人姑娘當了暖/床/紓/解/的工具。”
......聽了半天,原來是個人渣的故事。
絡央就問:“那麽,這個故事,和猴子和人有什麽關系?”
顧悅行道:“這只是前半段故事嘛,後來之所以事情真相大白,也是因為那妹子經受不住煎熬,主動告之了當年的事情,可憐那燕飛夫人,多年來一直自責於自己,以為自己當年疏忽才導致自己的孩子失蹤,所以這些年來,哪怕是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有大房小家,依然忍了下來,在外還要盡到一個掌門夫人的體面,當年那個伶俐的女俠,之後成了一個面目......哎。別提了。”
之後那個楊飛的義妹果然被楊家給尋了一小江湖門派嫁了過去,之後楊飛依然時不時的和那個義妹藕斷絲連,不過這一次就坦蕩多了,甚至他還篤定燕飛會為自己隱瞞。他果然猜的沒錯,他夫人因為種種,真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年的雙劍合璧的江湖俠侶,最後過成了一地雞毛。
但是那位為人妻的義妹過得也不好,不知道是老天開眼還是自己心裡有鬼,接連懷了三次胎都小產,最後她信了佛,算命時候被一個廟祝說,若是想要如願,需先解開鬱結。
她自然心知那鬱結所在, 也知道若是真的解開了鬱結面對自己的是什麽,但是當時想要為人母的渴望打破了一切,她真的找來了燕飛,把當年一切坦然相告。
“她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姑娘,誰也沒有懷疑到她,誰能想到呢,她當時竟然十分大膽的為了一些酒液給孩子,在孩子昏睡之後把孩子放在了廚房梁上的籃子裡,那籃子一般都是放防止老鼠啃食的臘肉和掛面的,本來就沉甸甸,何況一個嬰兒,不一定就比幾塊臘肉重。她趁著大家滿世界尋孩子的時候,偷偷把孩子帶了出來,又因為太害怕,就先藏在了草叢,結果等到夜深她去尋,草叢裡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後來過了很多年,那個深山中,出現了一個猴孩。”
顧悅行比劃道:“就是,生的是一副少年的樣子,但是舉止行為,所有,都和猴群裡的猴子一般無二。”
他如此,問道絡央和顧悅行:“你們說,這種情況之下,這少年,算是人呢,還是猴子呢?要說是人把,確實也是人生的,但是他隻當了一個月的人,之後,一直在猴群中長大;可是說是猴子吧,他的外貌包括腦子,都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