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謝明望看了一眼**星,見他並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才明白他原來是說真的,“怎麽,這東西,還吃人呢?”
**星想要表達的內容明顯比他理解的更加刻骨一點,**星說:“若是單純吃人,就不用把人比喻成祭品了。”
謝明望雖然半信半疑,但是依然不自覺的距離那東西遠了一些,道:“說來聽聽。”
**星道:“若是吃人,可以解釋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但是若是把對方比喻成祭品,那麽這個意思,就等於是說,對方,覺得吃人是一件理所應當的恩賜。”
謝明望問:“恩賜?”
**星說:“恩賜。”
謝明望不解:“什麽叫做恩賜?它覺得它吃掉人,算是對人的恩賜。”
“嗯呐,”**星點頭,同時給予了謝明望一個讚許的眼神,“就是這個道理。”
謝明望依然還是一頭霧水,問道:“這是查到了什麽先例嗎?多年前這個東西現世過?還被有心人士利用了?”
謝明望走南闖北,見過不少所謂“神靈”,很多那種所謂的雨神,水神,河神之類的,凡事要求祭奠的,一律都是冒牌貨,要求百姓上供活雞肥豬,或者把妙齡姑娘丟下滾滾江水,甚至每年獻出一對童男童女之類的,基本都是有心之人在裝神弄鬼。引發百姓恐慌,在巨大的恐慌之下,越發的依賴於那中間溝通的“橋梁”——說真的,這就算是耍無賴和裝神弄鬼了。百姓無法去親眼對峙那傳說中暴怒的神,對於那無理由不解詳細緣由的天災戰戰兢兢,凡人對於抗衡的力量雖然不至於崩潰,但是很多的時候就會選擇麻木承受,而那所謂的橋梁的出現,其實並不會把那壓彎腰的負擔減輕,大概算是一根無形的拐杖,看著像是能松一口氣,實際上,就是割肉喂鷹。
今日這番,令謝明望也想到了這樣的騙局上。
但是**星接下來的話否定了這一切,他說:“這其實更好的可以算是什麽呢,算是一種自欺欺人,不對,自欺欺草吧。”
謝明望一頭霧水:“恩?”
**星說:“那個城中山,原本是個墳墓。據說它確實是個山,但是,因為它風水太好了,所以城中的一些富商就想盡辦法把自己的祖宅在了那裡,然後呢,那個富商果然家中出了個狀元郎,這豈不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以至於那塊真的成了個風水寶地,人人都想要自己的祖宗埋在那裡。久而久之,那裡就成了山。”
什麽情況?
關於**星的每一句話,謝明望都聽懂了,但是又全部聽不懂。
謝明望猶豫了一下,說道:“那不是原本就是個山嗎?”
“是啊,”**星點頭,“山的定義不代表說就一定是高聳參天,所謂有根為山,無根為石,它表面上看著就是個小土坡,但是那小土坡上的一個小石頭,偏偏地下是有根的。所以它是山。之前百年前群山環繞的時候它毫不起眼,之後群山塌陷,反而是它留了下來。”
“......結果成了個墳堆?”謝明望覺得簡直不可置信,“從一個小土坡成了眼前這大山,這得誰家的的棺材壓著誰家的棺材啊?別當我不懂,這可是大仇。”
哪怕是一家人都沒有這樣做的,壓誰一頭這樣,一家人是不孝,兩家人就是世仇了。
**星道:“這就有了一種另外的可能性,就是......這山裡有了靈性,所謂的靈性?”
謝明望眉頭皺的死緊,一臉探究的看著他。
**星看得有趣,因為剛剛,絡央也是這樣看著他的。
......
絡央道:“你的意思,是那些不可解釋的事情被百姓接受,百姓接受但是無法明白個中道理,於是就解讀成了神意?”
**星點頭,道:“這山上有廟宇,原名宏樂寺,後來又叫安樂寺。那是因為宏樂這個名字,實在是太明顯了。”
絡央問:“什麽明顯?”
**星從袖中拿出一本薄薄的的書簡遞給絡央,示意絡央看看。
絡央不接,道:“你說就是,你又不會信口雌黃。”
**星對絡央笑了笑:“我以為人間界的弟子不信任朝廷官員已經是一種習慣了。”
“何處此言呢?”絡央的詫異表現的還十分的明顯,她認真看了看**星,發現他果然不是開玩笑的隨口一句的樣子,認真道,“師叔也很信任你,師叔也是人間界的弟子。”
**星說:“師叔與我相似,是在我被逐出之前,之後人間界對我的立場就微妙了。小師妹近期才出人間界,態度倒是令我意外。”
絡央反問道:“我何時對你排斥過呢?明明是你先拒我千裡。”
**星投降:“我們先說要事。”
絡央沉默半晌,還是忍不住道:“說的好像要事完畢,你會重新談論舊事。”
**星說:“舊事很多,要撿緊要的談.......話說這宏樂,原本是個妖怪的名字。”
絡央原本看他明顯避而不談,本來心情有些鬱結,後又聽到妖怪兩個字,一下子被吸引了過去,她從小在子不語怪力亂神中長大,但是對於民間志怪故事卻十分的喜歡,膽子也大的很,她發現越是繁華都城的妖怪,本事越是大,故事也越有趣,反而是那些山村漁村的妖怪,作弄來去,都是老三樣。“這宏樂,是青果城的妖怪嗎?”青果城之前是個小山村,為城池之後立知府也只是這二三十年的事情,以前的故事裡的妖怪,也興不起多大的風,作下多高的浪。
“並不是,”**星道,“這宏樂妖怪原本是絡央的一個花妖,據說當時它原本是一顆長在白馬寺邊的一顆梨花樹,天長日久聽聞佛經吸取了香火和佛光,逐漸有了靈性,之後便有了意識,成了個妖。”
“洛陽的妖?在洛陽好好的,人傑地靈的,怎麽跑來這裡?”絡央十分的不解。
**星的分析其實暴露了人的固定思維,說道:“這洛陽既然人傑地靈,那麽除非是大妖怪或者的佛格外關照天生神緣的,否則普通的妖怪無法出頭吧。而且你想想,它來到了青果城,便就有人給它立廟,他到了青果城,就成了山中無老虎而稱大王的猴子,有了廟宇有了供奉有了香火,自然對於它的修煉也有了好處唄。”
絡央道:“聽起來也沒有什麽好處啊,它蓋在了那一處山頭,山下都是墳墓,聽起來像是鎮壓什麽一樣。”
“就是鎮壓,”**星說,“百姓是用它來鎮壓亡靈的,怕先人魂魄不安,也擔心說那山中山神萬一是個不好的,會對仙人不利,而那個時候宏樂妖怪已經成功的從妖成了神,當然這是人的一廂情願,似乎妖怪有了廟宇,就成了神仙。所以就請了宏樂神仙,鎮壓山神,和庇佑亡靈。”
絡央說:“那山神,就是令那些屍骨入土之後消失無蹤的東西?”
**星點頭:“一般來說,這種屍骨入土之後消失,其實算是入土不安的,但是偏偏異人說拿出風水奇佳,是‘潛龍之相’,算出那底下有數條龍脈——其實那位異人也不算是胡說八道,若是那百年前消失的山脈尚存,那山脈的走勢,確實有龍骨之相。”
絡央道:“我倒是聽過這種說法,聽說山脈有龍骨,此處必出帝王,但是百年前,此處卻忽然龍脈下潛,這就表示那帝王之日還不到,非要等到天機合適,才能等來‘潛龍出海’,所以那異人.......倒也有本事。”
絡央忽然想到:“若是這樣,難道那帝王會出在葬身這其中的某一家的後人?”
**星說:“這就不知道,或許是能令潛龍出海的人,不過等到那一日,你我都成白骨了,也不必操這份心思。我倒是不覺得會是葬身這其中的任何一支,因為屍骨都沒了。”
絡央說:“這也是矛盾啊,若是真的有潛龍,怎麽會有吃人骨的所謂山神?”
**星說:“這就是個謎了。原本是個謎,如今想想,可能解開謎題的就是我們。”
......
“我們?”謝明望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星,在他們中間畫了個很大的圓,說,“我們?”
**星知道謝明望的意思是把絡央也算在其中了,於是點頭:“我們。”
謝明望還是皺眉:“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實那所謂山神,指代的就是這東西?”
他看了一眼那把蘋果包裹成一個缺口的藤蔓,道:“這東西,吃了那埋的死人?”
**星點頭:“若是猜想成立,那群山陷落,整個山並非是塌陷,而是完整的被淪落到了地下,那麽,山中的野獸,草木等等一定也被帶入到了下面,師叔可見過那些洞穴?或者是地坑?暗無天日,其中蛇蟒巨大,蝙蝠眾多,山腸中的魚長久不用眼睛變成了盲魚,老鼠有貓大,腳下厚厚一層枯葉成了爛泥.....一切都非常人可踏足的。”
謝明望道:“我雖然未去過,但是人間界有弟子確實涉足過,為了尋找一味珍貴的夜明砂。”
夜明砂便就是蝙蝠的糞便,可入藥,生活在不同地方的蝙蝠的夜明砂皆不同,人間界相信,地方越是險峻的夜明砂入藥功效就越強。那最好的,除了高山懸崖,便就是地坑山腸。
**星說:“那地下深林,要比地坑山腸更加的險峻難以生存,可是就連屋瓦縫隙都能長出參天大樹的草木來說,哪怕是在那種地方,也會求的一線生機的,它們會拚命的獲取養分,以前是雨露陽光,如今沒有了,可是百姓,會自動送來。”
謝明望想了想,打了個寒顫,他抬頭對上**星的眼睛,眼中的疑惑漸漸成了驚悚:“它們吃了屍首?”
**星道:“年年歲歲都會死人的。人人都忙著屍首想方設法的埋在那裡。”
百年前的群山,地域遼闊定然不比現在的青果城范圍小多少,但是若是人人都把屍體埋在城中山,那麽地下的草木就會開始尋跡往那裡跑,天長日久,整個山頭塌陷,也不是不可能。
謝明望確實想要說這個猜測太過於離譜,但是又一時半會尋不到什麽證據。
謝明望想到一開始,山火起的時候,謝明望舊事重提說:“起來山火的時候,我想是不是那個卍夫人想要毀屍滅跡,後來覺得,以卍夫人的囂張程度,大概是想要驗收成果了。結果絡央中了我的激將法,用了消骨粉,把那地下的原本屍骨全部毀掉了,我現在想一想,會不會這一切都是一環扣著一環所致?”
李奎輕而易舉就從這殘骸中發現死土,又輕而易舉的引出了一個變成怪物的藤蔓,這難道是巧合?已經在地下多年養成了畏懼陽光和火的藤蔓為何要忽然出現在地面上,難道不應該引人深思?
那一定是被逼迫到了無路可走,彈盡糧絕了唄。
一場山火,毀掉了它們地下取用的食物,那些屍骨的消失引來了那些草木的恐慌,草木就開始不停地往上探索,那山上一個一個的洞口,當時覺得不可思議,如今想想,是不是用來......丟屍體的?除了那安樂寺後山埋葬的屍骨之外,那些一個個被如同墓碑一樣的石板蓋上的洞口,難道是全程各家個戶分配好的墓穴?百姓和底下的草木多年來生出了互相兩不知的“默契”來行程這種的食物鏈條,保持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百姓以為那是風水寶地,是龍穴,是山神;草木認為那是供養,是祭品,是投喂。
結果忽然有一天,一場山火,把那些供養,祭品,投喂全部化為了粉末。而迎來的結果,就是“山神”震怒,地動山搖。然後,賠進去了活生生的大活人。
大活人中,包括了**星手下的一眾小兵,還有大將孟百川,副將小孟將軍,包括一個前途大好的武林盟主顧悅行。
而這一切,歸功於他不斷地用言語刺激絡央,讓絡央忍無可忍,毀掉了滿山的屍骨。
謝明望的心,拔涼拔涼,他想:“我若是罪孽深重,萬劫不複,走了的時候我得拖上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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