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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嚴格來說,錢捕頭的思緒並不算是胡說八道,也有一定的邏輯,他甚至沒有異想天開的胡謅一番十六娘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就是按照十六娘是個普通的柔弱姑娘來推理的。
“那十六娘十分輕易的把那丫頭紅袖招手入了繡樓,下官也調查過的,那紅袖就是十六娘的貼身丫頭,平日裡繡樓的打掃和整理都是紅袖做的,紅袖也不用去格外的去忙酒樓的生意,不必辛苦跑上跑下端茶倒水,也不用去受那些客人的調戲等等,她隻負責每日清早給十六娘送洗漱的清水,和食盒就可以。所以琴菓樓的人都說十六娘是把紅袖當做親妹子對待。”
趙南星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倒是只有旁邊的雲深有些詫異,因為他一開始看趙南星的表情,已經暗中翻了好幾個白眼了,分明是覺得錢捕頭在胡說八道,而且已經有一兩次想要脫口直接打斷錢捕頭的亂彈琴的判斷了......結果現在,反而起了興趣?
難道是錢捕頭的推理,有些點題了?
雲深連瓜子都不磕了,立刻開始也跟著認真聽了起來。
錢捕頭在一旁說的口乾,卻也不敢端起旁邊的茶盞來喝一口。面前的不是那個好說話的陳知府,陳知府坐在下首,正首位置的兩個太師椅上,坐著一個是當今君侯,一個是現在備受關注的小安林王。
錢捕頭咽了一口口水,繼續說道:“可是這不過是好話——大人試想,若是有人真心把對方做妹子,誰會讓自己家的妹子給自己伺候梳洗灑掃還端洗腳水呢?說的直接,這種什麽視丫頭如姐妹,視仆人如家人的說法,不過就是籠絡人心的。”
雲深嚇了一跳,他確實見過這種籠絡人心的手法,其實這種手法也算是常事了,隨手打賞一些東西,或者是祝福給守夜的仆從一些熱乎的點心,下雨的時候讓守門的侍衛喝一碗熱湯......自然知道這是籠絡的辦法,但是因為層級不同,他自然無法體會那種接受他人籠絡時候的心緒。
他甚至從未想過,那些府裡的下人,結果他隨手的賞賜的時候表現出來的誠惶誠恐和欣喜若狂時候的心情,到底是發自真心,還是已經熟能生巧了?
自然了,主子打賞,就是希望被賞賜的人表現出這種反應,若是對方反應平平,那麽主人下回就會沒有賞賜的興趣和動力,這也矛盾,一方面主人會說不過是隨意賞賜,不必謝恩也不必感動,但是若是對方真的不敢動不謝恩,那麽主人家心裡卻也不舒服起來。
這一回錢捕頭的話,倒是叫雲深明白,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的很,大家都是人,一個腦子一副心腸,自然熟悉自己范圍和層次的生存之道。
他聽到錢捕頭繼續道:“所以十六娘籠絡於紅袖,或許別人沒有當真過,但是偏偏只有紅袖當真了——這一點下官並非是胡謅,那紅袖幾日之前,還曾經對著酒樓中的一隊鏢隊,打聽過那些鏢師是否婚配。——她一個普普通通的酒樓的丫頭,去打聽千萬京城的鏢師......於理不通,但是若是十六娘的親妹子,想要婚配京城的鏢師,這就通了。”
雲深聽到趙南星順著錢捕頭的話問:“你的意思是說,十六娘殺人的動機,是因為紅袖不知道分寸?她十八年華春心動,妄圖匹配上京城年輕的鏢師,所以就自作主張,以十六娘的妹子的身份去套近乎?”
錢捕頭磕頭:“正是如此。”
不光是這樣,這一回,錢捕頭顯然是準備的十分充分的,他不光是帶來了自己的分析,連同他分析的憑據,他人的證詞,包括十六娘的動機、行凶的手法、過程等等,錢捕頭全部都推理了過來。
錢捕頭說:“現場發現紅袖的頭顱的時候,十六娘的食盒中除了一個盤子之外,其他的東西都空了。這和今日的菜單對不上。所以屬下鬥膽猜測,這東西,並不是沒有準備,而是都被十六娘和紅袖給吃了。十六娘可以找個借口,例如今日胃口不佳或者今日食量小為由,讓紅袖幫著一起吃,十六娘的食物看著尋常,卻也比一般的人要精細些,尤其是那蜜棗茶,據說那蜜不是尋常的蜜,而是加了薔薇花粉釀的花蜜,甜香撲鼻,補血養顏,一般,尤其是懷春的姑娘,都是推拒不了的。”
錢捕頭說的也算是不無道理的。
接下來的分析就順暢多了:十六娘哄騙紅袖喝下了加了別的東西的蜜棗茶,讓紅袖昏迷,或許她們吃了一樣的東西,但是這迷藥或者毒藥這種東西,若是缺少了一味就不成立,十六娘只需要少吃一樣,或者多吃一樣,就能避免同樣中毒,還能免除自己的嫌疑。
等到紅袖徹底昏迷之後——這世間是很短的,若是需要長時間,或許紅袖就會走出繡樓,也或許這繡樓附近就會經過別人察覺紅袖來到了繡樓。總而言之,迷藥必須很快發揮作用,十六娘也必須很快下手。
紅袖很快昏迷,十六娘也很快就下了手:她把桶裡的水處理掉,然後把紅袖的脖子靠在桶旁,立刻取出利刃,劃開了紅袖的脖子,繼而,她立刻就把那蓬勃而出的血液對準了桶內。桶內很快灌滿了血,失去了全身血液的紅袖變得輕了一些。也方便下手割下人頭的時候,不會再有血液噴濺出來,於是十六娘接下來的行為就順利多了:她割下了紅袖的人頭,把頭顱放在了那個盤子裡,然後放好食盒和水桶,再把屍體藏匿起來,鎖好了長廊的門,“暈倒”在了繡樓開口的旁邊。
這樣,所有發現十六娘的人都會以為,她是在看到了食盒中紅袖的人頭的時候,才暈倒的。
但是對於錢捕頭來說,十六娘的這一系列舉動,也太過於欲蓋彌彰了。
錢捕頭說,看押十六娘的女官來報的時候,說十六娘醒來之後竟然什麽都不記得了,還以為自己在自己的繡樓中,惱怒為何自己的繡樓來了這麽多閑雜人等,並且呼喚紅袖,叫把人都趕出去。
女官怕刺激十六娘,於是任憑十六娘質問,一聲不吭。
最終是十六娘自己落淚,沉默不語。
十六娘一整天都不吃不喝。
......
趙南星問:“琴菓樓那邊呢?”
陳知府忙回答:“君侯大人放心,琴菓樓那邊老掌櫃打理的還好,客人也依然十分的穩妥。”
那是自然穩妥的,這幾日琴菓樓的好生意,皆是他們的護衛喬裝打扮給的好營生,別處琴菓樓出了個小小的丫頭的死,就算是闖進來一頭虎,琴菓樓的客人也能面不改色,眾志成城把老虎給捆了。
趙南星問:“那老掌櫃就沒有任何表示?”
這次回答的是錢捕頭,錢捕頭說:“老掌櫃並不知道我們如今懷疑十六娘,隻以為是我們帶走十六娘是為了保護,並且還說十六娘受驚過度,有些心虛不穩,這邊會請來蓬萊館的醫師來為十六娘調理一番的。”
趙南星點點頭:“這件事情上你做的倒是不錯的。”
錢捕頭大喜,喜形於色,之後立刻收斂。但是他的眼角一抹得色依然無法掩蓋。
這個時候,雲深聽到趙南星問他:“雲深,你來說說,你聽完錢捕頭的分析之後,有沒有什麽問題想要問問錢捕頭?”
雲深給嚇了一跳,他原本一直在旁邊安安靜靜的聽著,好好的吃瓜,置身事外的,結果一下子成了焦點,不光是趙南星看他,就連陳知府見他都惶恐,這些都算了,倒是那個錢捕頭,看他的眼神,令他不舒服。
至於怎麽樣個不舒服,對於雲深來說,只能面前拿到“冒犯”兩個字。
是的,雲深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被冒犯自然會生氣,於是雲深生氣道:“前面的倒是還好,我不解後半段,明明就是最重要的後半段,錢捕頭卻略略帶過,令我不解。”
雲深道:“那動機,那手法......其實都不是重點,一個小丫頭,若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趕出去就是了,一個主人家趕走一向在外人眼裡對待不錯的下人,那麽在糊塗的人都只會覺得一定是這個丫頭惹了事情,而不會覺得是主人無情無義——就因為丫頭不知天高地厚就殺人?說不通。這種事情別說一個普通的酒樓的老板娘了,這在宮廷中,宮中的貴人都不能隨意處決宮女的。”
“......”
“第二,十六娘作為一個酒樓的老板娘,她什麽會明白一個丫頭的作息?應該是丫頭要揣測明白主人的作息,粥要在爐火上溫著,熱水要常備著,點心呢也要在時間正好的時候做著......時時刻刻等著主人家起.......錢捕頭的意思,好像是十六娘等著那紅袖送來,然後掐著點來的.......說不通。”
這一回,錢捕頭好像想要說話,但是他見雲深話沒說話,於是在陳知府一個眼刀之下,又低下了頭。
雲深繼續道:“而且,我最在意的就是,這屍體去了哪裡?錢捕頭也說得,她放了血,割下了人頭之後,就裝作昏迷了。那麽紅袖的屍體一定還在繡樓,還有凶器,割下人頭的凶器,和食盒中其他的碗盤.......別說那之後,錢捕頭沒有帶著人在繡樓中和整個酒樓翻一遍?”
雲深說:“當時是我帶著人發現的屍體,我的護衛十分的警覺,發現之後立刻就控制住了場子,無人趁亂衝到繡樓中,而且一個沒了頭的屍體,也不好帶走,凶器倒是可以........但是即便是凶器被趁亂帶走了,那屍體呢?被吃了嗎?”
若是真的被吃,這短短的功夫,也太快了些。
經過雲深這三個問題,錢捕頭那邊已經徹底的熄火,他原本眼角的那一抹得色也好像落了灰一般,顯得死氣沉沉。
這個時候,趙南星說話:“你有的問題,確實有待解決,但是第二點來說,就不一樣了。你用你來替換十六娘,你當然常常隨性的很,有的時候睡到日上三竿,有的時候清晨雞都沒叫你就起了......但是十六娘不一樣,十六娘是個酒樓的老板娘,她要在酒樓開門迎客之前就起來,梳洗完畢,檢查好一切,包括廚房的菜品,今日的酒水是否需要更新以及根據季節等等,推出新的菜色......所以十六娘每日起來的時間應該都是固定的。”
雲深不服氣道:“我又沒有開過酒樓,自然不知道老板娘都需要這麽辛苦,她酒樓不是有掌櫃的麽?千辛萬苦尋個靠譜的掌櫃的,不就是應該自己好好睡大覺?否則要這個掌櫃的做什麽?”
趙南星說:“這是她自己的生意,掌櫃的再如何靠譜也不過就是領月銀的,真的在乎這個酒樓的也就她這個老板娘罷了。”
雲深說:“這就是她笨了,她可以和掌櫃的分成,按照每年的流水分帳,酒樓營生越好,掌櫃的分到的紅利就越多,這樣,掌櫃的就會越來越勤懇,她不就可以睡大覺?也不用一個未婚的姑娘,天天住在酒樓的後院,結果到了現在,還要被押著送去衙門走一趟,我看了都心疼。”
雲深確實心疼,憐香惜玉的,所以當時並沒有同意讓知府衙門的錢捕頭當眾帶走十六娘,而是雇了一頂軟轎,把嚇得渾身發軟昏昏欲睡的十六娘抬去了知府衙門。
這一切後話再提, 再說了,一個酒樓盈利與否,不光是靠著掌櫃的勤懇和敬業的,有的時候掌櫃的就是別錢蒙了心竅,劍走偏鋒,非要去用同樣的銀兩買來一般的酒還摻水,毀了酒樓的名聲,掌櫃的自然可以一走了之,老板娘可就麻煩了。
更何況,這琴菓樓之所以出名,也不光是美酒醇厚,點心可口,還有溫柔如春水一般的十六娘。
這是個招牌,也是琴菓樓的亮點。若是少了個十六娘,這琴菓樓,可就乏味多了。
這一點,不需要雲深知道。
雲深也懶得知道,他隻想要知道一點:“屍體?屍體怎麽解釋?”
錢捕頭這回也十分的膽大,抬起頭,勇敢對著趙南星和陳知府,道:“兩位大人給屬下一點時間,屬下一定會找到凶器也會找到屍體,證明我的猜測。”
這個麽.......如今他們時間是真的很緊張啊........
趙南星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