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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這種事情,其實分好幾個場合。
如果身邊有人同時一起恐懼,那麽恐懼很可能會被放大;恐懼是一種情緒,和喜悅差不多,悲喜無法相交,恐懼也是一樣的。
但是恐懼也好,悲傷也好,喜悅也罷,都可以分散和影響。
一個人高興,這種發自內心的興奮會影響到旁人,旁人也會跟著莫名其妙的開心起來;而若是一個人悲傷無法自控,那麽連帶著旁邊的人都可能會笑不出來......由此推理,若是一個人尖叫的時候旁邊又傳來一個尖叫,只會有兩個可能,要麽跟著一起比賽大小聲,此起彼伏那種。要麽,其中一個人就會歇了。
雁展顏這回的情況就是後者。
在另外一聲尖叫聲起來的時候,莫名其妙的,他的恐懼就散去了大半,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緣由,有可能是來了人,人數還不少,有可能是因為他感覺到了來自於衣料的拉扯的力度很是一般,比小狗撕咬衣裳的力度還要輕。
雁展顏決定先看看再說,於是低頭一看,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下去,他當時就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血液刷一下給沒了,要不是最後加了一下定睛一看,看明白了那東西到底是什麽,他可能還要繼續尖叫出來。
雁展顏彎腰,盡量克制自己手抖的把東西直接撿了起來,事後他覺得自己剛剛的動作十分的冒險,萬一有毒怎麽辦?萬一上面藏著浸泡過什麽髒東西的銀針怎麽辦?萬一.......怎麽辦?
雁展顏一邊皺著眉打量自己手裡的只剩下頭的傀儡,一邊暗自唾棄自己離開了宋城才多久,就忘記了那些生存之道。
雁展顏一邊困惑,一邊讓那些差人派幾個去瞅一瞅那邊的的由頭。
旁邊的差人也在打量,小心翼翼道:“這個傀儡.......少了身體啊啊......”
雁展顏奇怪的地方在另外一處:“你說......這人呢,是憑著眼睛認路的,對吧?可是這傀儡,是怎麽認路的呢?這就算是做成了人的模樣,有了手腳頭顱和五官,那也是木頭啊......做的再好看,不也是個木頭?”
差人答不上來。
雁展顏沉吟了一會,也是想不出個頭緒,說:“好困惑,不過我也是第一次見到有靈性的傀儡。”
這個時候,月門出傳來響動,是那幾個差人回來,同時還帶來了一個東西,正好就是傀儡缺失的部分。
而那邊尖叫的原因也是和雁展顏差不多的,只不過那邊的遭遇要比雁展顏恐怖一點。畢竟一個是小小的可能一不留神就被誤以為是老鼠給一腳踢飛的頭顱,另外一個,就是個被光影映襯之下會變的像個無頭鬼的軀乾。
謝明望覺得有點丟臉,雖然他也聽到了雁展顏這邊的尖叫,但是兩個人同時覺察害怕也不會令他覺得有多少的安慰,畢竟雁展顏還小,一個小小少年害怕是應該的,他又不是年輕人。
好在雁展顏完全不理會這些,隻專注於把那傀儡的頭和身體放一塊比劃,他接過傀儡身體的時候倒是記得問一句:“這個東西,沒什麽東西吧?”
謝明望沒理解過來:“什麽什麽東西?”
雁展顏一本正經:“比如什麽暗器啊,毒藥啊銀針啊之類的,萬一有毒,我一碰之下就昏迷不醒踏鶴歸西......我要怎麽辦呢?”
謝明望:“......”
謝明望實在是開始有點好奇,雁展顏在宋城到底在過什麽日子,可是若是真的謹小慎微步步驚心,倒也養不出他這樣活潑性子吧?
真是矛盾。
雁展顏那邊見謝明望發呆,以為自己說中了,立刻收回了本來要結果傀儡身體的手,一臉戒備:“果然被我猜中了?真的有東西?”
謝明望無語,乾脆自己接過了雁展顏手裡的頭顱,放在一起比劃了一下,果然是從槐安城帶過來的小傀儡。
這個小傀儡,好像十分的有靈性,或者說,是製作這個傀儡的人給它做了什麽手腳,令這個傀儡能夠聽得懂人的號令,看著很聰明,但是傀儡就是傀儡,腦子是木的,主人的吩咐一旦複雜一些,就理解不了。之前那個金枝公主就是被趙南星給忽悠的自己了解了自己。
果然是榆木腦袋。
這一次,好像是趙南星讓這個小傀儡配合諦聽去偵查些什麽,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他就把這個小傀儡給忘在了腦後。
他記得,做這個傀儡的人,好像叫言懷安。是京都那個很有名的一個瘋子傀儡師的徒弟,那個傀儡師十分可怕,為了把傀儡做的像人,殺了很多的美男子。故而被人稱為獵美人魔。
謝明望看著手裡的小傀儡,忽然有些感慨:槐安城發生的事情,其實也不過是上個月的事,可是到了青果城之後,發生了更多的事情,以至於他有了一種錯覺,仿佛槐安城的事情,早就翻篇了。
事實上,槐安城的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他抬頭,看了看面前的雁展顏,覺得這緣分真是巧妙,或許這小傀儡尋人,並不是隨便蒙的,而是真的是有針對性的。
謝明望先遣散了周圍的差役,這才對一臉狐疑的雁展顏道:“我記得,我帶著趙南星離開槐安城之後,是你去善的後。”
雁展顏點頭,然後皺眉:“師叔怎麽忽然問起來槐安城的事情?”
眼前並沒有外人,雁展顏跟著趙南星稱呼謝明望。
謝明望對這個稱呼覺得很愉快,他就笑了笑:“這傀儡尋你,許是因為你和它有緣分。”
雁展顏:“......”
雁展顏一點也不想要這種所謂的緣分,他提醒謝明望道:“這傀儡還來尋你了呢。”
謝明望笑道:“我也和它有緣分啊......當時回馬閣中,傀儡行刺趙南星,我就在旁邊看著呢,這小傀儡也是我同意帶走的。我問你,你後來在槐安城處理善後,是如何處理那些剩下的傀儡以及那個傀儡師呢?”
“剩下的傀儡缺胳膊短腿的......雖然做的挺精致,但是我從小在宋城長大,比較精致的多了去了,這種所謂精致華美也就是糊弄一下沒見過世面的鄉紳罷了。所以我就一把火燒了。至於那個言懷安嘛.......他有點瘋是真的,見我燒了那傀儡,要死要活,辱罵我個不停,一會兒說我暴殄天物,一會說我造孽什麽的......就和他對罵起來。”
謝明望安靜聽:“後來呢?”
雁展顏抓抓頭髮:“後來.....後來吵了兩句我也就聽明白了嘛。他罵我的最大原因是因為我燒了他的得意之作,然後我就說,這算什麽得意之作,你比起你師傅來說,還差得遠呢......我還問他,是不是沒見過好東西,起碼你師父做的傀儡,你就沒見過。”
謝明望又笑起來。
雁展顏繼續道:“那個言懷安見到自己闖了禍,原本是想死的,不想活了,可是君侯肯定要留著他的,君侯又沒說讓他死,那就是要活的唄。可是要一個人死容易的,要活難,人自己要死多容易啊.....我就說,你現在死了。我就把你師父的得意之作和你的放一起,讓世人看看,哪有什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你這後浪,可追不上前浪。他就說我騙人,當時他師父被斬首,手作傀儡都跟著一起被處理了,我哪裡還能找到他師父的東西?”
雁展顏說:“這可是就說錯了唄。這世上,只要是好東西,就會有人冒險收藏。”
這是真的,古有人剖腹藏珠,而近日,收一個傀儡又算是什麽罪過呢。
雖然因為獵美人案,導致言懷安的師父名聲掃地,連累傀儡戲都被踢下了京城的戲台,可是那言懷安師父手作的傀儡卻是真的精工細致巧奪天工,貴人家中收藏幾個,官府也不會真的去計較。不過就是個尋常玩意罷了。
言懷安以為自己師傅的東西全部都消失了,一方面是高看了自己的師父,一方面,是看低了他師父的好東西。
雁展顏說:“後來言懷安看我說話不像是哄騙他,於是就放下了存死的念頭,答應我,之後配合君侯的的審理,條件是給他收羅到他師父的傀儡。——這倒是不難,我之前,收過一個觀音,一對童子,送給安林王妃。”
謝明望心想,怪不得趙南星會放心讓雁展顏善後,他雖然是個金尊玉貴的小公子,可是一方面他十分聽話,另外一方面,他還十分聰明,並且是那種該耍小聰明就耍小聰明,該正經的時候就會戰戰兢兢的正經的小孩子。
謝明望道:“那個言懷安很重要,你可派了靠的住的人送去?”
雁展顏笑道:“我讓亭雲親自護送的,而且是交給了大國師。沒放在大理寺,這話本中,最容易出事的就是衙門的牢房,最容易死人和收不回犯人的就是大理寺,我懂得很。”
雖然這些都是話本的套路,而且以趙南星的身份,大理寺也不可能交不出人,不過,交給大國師當然要更加穩妥一些。
謝明望想了想這其中順序,問道:“所以,你是讓亭雲把言懷安送到京城,之後,再讓亭雲護送了小安林王來這裡和你會和?”
“對呀!”
謝明望沉默了。
他明白了。
也就是說,那安樂寺中被蠱惑的獻身神佛的少女,有可能就是亭雲離開雁展顏這段時間,被雁展顏給迷上的。這也就是“君侯誤終身”的由來。
亭雲是大國師指派的貼身護衛,亭雲一走,只怕雁展顏身邊的其他護衛都不敢違背雁展顏的意思,好容易給自己爭取到了一些遊山玩水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於是他趁著這些時間,吃吃喝喝玩玩,時不時給一些少女拋個媚眼,把那些坊間的小家碧玉迷的滿臉通紅,一顆芳心撲通亂跳,他卻優哉遊哉的跑了。
然後,就被他們遇上了。
謝明望一時之間,心情十分的複雜,他心情一複雜,就反映到了臉上,以至於雁展顏就看到謝明望的眼神,逐漸由讚許變成了一種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緒。
謝明望就那麽盯著雁展顏的臉,盯的他渾身發毛。
雁展顏愣住,努力想了想剛剛是不是話說的太多,但是不管是顛來倒去的回想,他都是在實話實話的闡述內容罷了。
就在他愣神和不解的時候,謝明望開口,語氣沉重:“小君侯......日後出行,可要務必低調一些。”
什麽意思?雁展顏一臉不解,他什麽時候大張旗鼓過?
謝明望盯著雁展顏那張如描似畫一般的臉蛋,說:“我說的是......你.......不可太過於風流。”
風流?
雁展顏想了想:“我沒風流過啊.......”
他委屈:“我連那琴菓樓的十六娘子的手都沒拉過!我就和她說笑了兩句而已!”
謝明望知道他委屈,坊間的百姓稱呼那些貴族子弟為紈絝,紈絝兩個字不好聽,說的就是那些有錢不乾活的年輕人到處風流快活惹是生非,這一般來說,都是片面看法。真正的貴族十分不好培養,人說過三代才成為豪,四代為貴,培養一個真正的貴公子並不是簡單地用錢就能辦到的。而且真正的貴族家教甚嚴,從小一言一行便就自有禮法管束, 行走言語皆在眾人眼皮子底下,根本做不到什麽偷香,什麽花園私會等等。
而雁展顏更是如此,他即便是沒有亭雲隨身跟著,身邊也總是不缺其他的侍從,謝明望敢保證,他剛剛前腳走入府衙,後腳就有府衙的人去通知謝明望那邊的人馬。而他們雖然驅散了隨從和差人,左右身邊,也會有不少的耳朵。
所以謝明望沒法把話說得太死,他也沒什麽資格,去教訓一個當朝的小君侯。
只能含蓄一番道:“小君侯莫要誤會。你可想想,你看到十六娘子,對著十六娘子笑,你看的,不過是個溫柔的甚至可能還不如宋城的宮女美貌大方的小家碧玉,是不是?”
雁展顏雖然不解謝明望為何忽然說起這個,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
謝明望繼續道:“可是十六娘子看到你對她笑,看到的,可不是一個尋常的客人,她看到的是個她這一輩子都可能無緣見第二次的貴人,一個金尊玉貴比畫裡的神仙還要明亮的少年,小公子,你想想,這十六娘子,會和你一樣的心情嗎?她是你的過眼雲煙,但是你,可比雲煙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