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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神在》“第354章 誰愛莊子”
他們現在站在酒樓的後方,前面就是十六娘發現紅袖頭顱的地方,前面說過,十六娘的屋子也在酒樓中,位於酒樓的後院,單獨一間小樓,酒樓和小樓中間以一道長廊相通, 中間的門只有十六娘有鑰匙,如今,長廊的門大敞,鑰匙虛虛地掛在鎖頭處,形同虛設。

 十六娘早已經搬離了這裡。甚至可以說,十六娘再也不會回來這裡。

 絡央看了看他們的位置, 上頭就是天井,下方就是酒樓大堂和後廚的通道, 琴菓樓出了人命案子,過了些日看起來好像沒受到什麽影響,依然有客人出入,可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那些每日進出酒樓的臉,全都屬於城中的生面孔。

 生面孔再怎麽生,多來那麽幾回,也就能混成個臉熟了。加上老掌櫃年紀偏大,又兩頭事情夾擊,也沒有那麽多心思去察覺店裡的人的臉。總之,每日的帳本都是滿意的,總比入不敷出的強吧?

 老掌櫃也勸了十六娘幾回:她還年輕,日子還長,雖然死了個人,但是終究日子還是要過是不是,又不是什麽天大的事情......

 話說一半就被情緒激烈的十六娘給嚇到了,十六娘一雙眼睛已經哭的紅腫,估計看人都疼, 卻依然一字一句出口:“什麽叫不是天大的事情?一個小姑娘,一條人命就這樣沒了啊.......沒了啊.......”

 一下子就把老掌櫃整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事實上他也是好意,只是不想要十六娘太過於傷心和自責,要論和紅袖的交情,那紅袖還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丫頭呢.....

 老掌櫃差點委屈的落下老淚來。

 十六娘一出口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但是她已經精疲力盡無力再解釋什麽,又虛弱的一頭扎進了被子裡。

 這一切都是老掌櫃告之給趙南星的,老掌櫃不太懂得趙南星的身份,只知道他連知府都對他畢恭畢敬,便覺得趙南星一定是個厲害的人物,若是知府解決不了的案子,那麽必然要求助於這位大人,所以在趙南星來傳他問話時候,老掌櫃事無巨細,什麽都說了,就連十六娘哭倒在被子中的時候,手裡緊緊握著一節玄色的長條布帶都說了。

 這個細節趙南星也聽在了耳朵裡,如今也轉述給了絡央, 他也說了自己的猜測:“事實上呢,我覺得,這條布帶,應該是十六娘至關重要的東西,重要到可以成為寄托和安慰。”

 很重要的東西?十六娘?哭到要暈厥都還緊緊握著,想必還會對著那條帶子垂淚過......

 絡央自然想到:“會是心上人或者情郎的東西嗎?”

 趙南星說:“不曾聽說過十六娘有這個情況。”

 “所以我才問,到底是心上人,還是情郎。”

 趙南星不解:“有什麽區別?”

 絡央認真道:“當然有——心上人就是單相思,她落花有意,那流水別說有沒有情誼,可能都不知道或者察覺;但是情郎就不同,既然已經是情郎,那就是雙方可以暗自期許的感情了。”

 趙南星說:“那或許就是前者吧。——若是後者的話,十六娘如此痛苦,那情郎卻還是隱身不見,實在是沒有什麽擔當,這種情分,不要也罷了。”

 絡央卻看法不同:“十六娘的遭遇在一個普通的城鎮姑娘來說,算是很大的,若是單相思的情誼,想必不能給予十六娘那麽大的能量。我覺得,十六娘之所以還能撐著,只是在哭,沒有瘋,沒有害怕,甚至沒有尋短見之類.....很大原因就是那個支撐還在。”

 趙南星不解,他的不解還不是只有一個:“若是如此,已經相許,可是那情郎卻依然不肯現身,倘若他真的如十六娘那樣的心愛他那樣心愛十六娘,只怕早就疼得痛徹心扉恨不得以身相待了,如何還能夠忍得住?”

 “這是第一個不解之處,第二,紅袖的死,看著一條人命十分的珍貴,可是說白了就是個一個貼身的丫頭,惋惜當然可以,害怕也可以,若是實在是覺得可憐,就給紅袖的家人多一些撫恤和安慰,讓他們盡量的減少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紅袖雖然得到父母的疼愛,卻依然要拋頭露面的賺取家用,想必家裡並不太過於寬裕,雖然錢不是萬能的,可是錢,確實可以解決和化解一些東西。”

 對於這些說辭,絡央沒有任何態度,她心中雖然覺得趙南星在這件事情上太過於冷靜到近乎冷漠,在親眼見證過那些慘狀之後還是十分平靜的在解釋一些人命和損失的平衡,可是另外一部分感覺告訴絡央,他說的沒錯,事情已經發生,再悲痛再惋惜也只會無限的放大這些痛苦,紅袖的死不會得到清明,紅袖的家人也會更長久的沉浸在悲傷中。

 若是長久如此,日子不要再過了嗎?

 雖然確實如此,可是絡央依然覺得趙南星狠心。他怎麽就如此狠心呢?為何如此狠心,卻又不能坐上君主的寶座呢?

 俗話說明主無私情,他若是不成為明主,這樣就太殘忍了。

 趙南星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貼上了殘忍的標簽,他依然“殘忍”地說道:“也許我們要查一下,十六娘的那個情郎。”

 絡央道:“何必要查情郎?直接問紅袖不是好了麽?紅袖若是真的變成了個地坑那樣的,就表示腦子在腹中,那麽可就表示,她是可以溝通的。”

 “這可不一定,”趙南星說道,“你別忘了,紅袖的頭顱你看過的,她若是真的腦袋空空,你怎麽會不反饋於我?”

 絡央停住腳步,他們原本已經要進到十六娘的繡樓中了,如今趙南星站著的位置,就是當時擱置那個食盒的地方,他一點也不覺得不適,十分坦然站著,也十分坦然對絡央露出困惑的目光。

 “怎麽?”

 絡央一字一句道:“若是這樣,紅袖的腦子依然還在,那麽,引導紅袖屍體來回的,到底是誰的腦子呢?”

 絡央注意到,這個問題之後,趙南星臉上的困惑淡了一些,他笑了笑,繼續轉身帶路:“總之,不會是那不見天日的東西的腦子。那東西,或許都沒有什麽腦子。”

 絡央跟上前,皺眉:“你知道了什麽?”

 很快絡央也一通“知道了什麽”,她一踏進去十六娘的繡樓,迎面的感受就是愣神,緊接著就是吃驚:“這,不過幾日功夫啊......”

 可不是,不過幾日功夫,一個外表依然看著是女子閨房的小樓,就變成了一座鐵桶一般的監牢。除了進門的小門,這門都有些狹窄,幸虧趙南星和絡央都不是胖子,否則進門都會有些吃力。

 除了這小門之外,其他的地方全部被包上了一層厚厚的鐵皮,連同窗戶都給封死,房中的一切家具全部移走,之所以絡央一開始愣神,是因為那門口垂落一副巨大的布簾,布簾上被人畫上了一些家具桌椅等等的畫面,所以剛剛進門,接著光線不那麽明亮,一晃眼還真沒立刻就辨別出來。

 更恐怖的是,布簾之後,一直傳來巨大的聲響,好像是一個什麽不小的東西,不停地撞擊籠子,撞得布簾都有一定幅度的震動。

 絡央很快猜到布簾的後面是什麽:“紅袖就在後面?”

 看著動靜,紅袖應該是被關起來了,難道這布簾後面,已經改成了一個牢房?雖然幾日時間就把一個閨房改成牢房聽著不可思議,可是這一切若是按在趙南星身上,倒也是說得過去。

 趙南星並沒有否認什麽,只是說道:“這個手法著實是笨拙的,但是用來誆騙那些家夥上鉤,卻綽綽有余了。畢竟對付它們那些東西,既不能小看,也別高看,否則的話很可能會弄巧成拙。”

 絡央說:“是以這個,來作為陷阱抓到的紅袖?難道紅袖還會反抗?”

 趙南星說:“她當然會反抗,哪怕是一隻老鼠一隻貓,發現自己落入陷阱,都會反抗,除非有什麽外力作用令他無法反抗。”

 絡央說:“你這個除非,好像意有所指?”

 趙南星道:“不錯,之前孟百川掉入那些家夥設置的陷阱,就無法反抗。甚至來說,按照亭雲的說法,就好像一個嬰兒掉入了搖籃。”

 這比喻倒是新鮮,又有趣。

 而且絡央覺得,這個陷阱好像並不是只是陷阱那麽簡單。

 還未等她想出來個開頭,趙南星就直接上前,一把拉開了作為陷阱的布簾。

 布簾扯開,裡面並不是一個如同絡央想的那樣的是個全包的牢房,反而是一個巨大的,幾乎是佔據了一大半房間的鐵籠。而且那個鐵籠的門還是特質的,真的如同獵捕獸類的陷阱那樣。絡央對這種陷阱並不陌生,山中很多獵戶為了抓到活的狐狸或者狼,因為他們需要一張完整的皮子來賣錢,通常就會設置這種陷阱引誘獵物進籠子,籠子的門就是這樣特質的,獵物可以自由的進去吃誘餌,但是進去之後就出不來了。

 因為那個門始終只能夠對內開,若是裡面的獵物想要打開籠子,需要在裡面把籠子的門由下而上的掀起來。但是很明顯的就是,獵物的四個爪子和腦子,不太能夠具備明白這其中竅門的能力。

 如今看來,重要的應該不是手,而是腦子。

 因為這個陷阱,可以輕而易舉的困住紅袖。

 在籠子裡的紅袖感應到了有東西靠近,她直接衝了過來,然後直接重重撞到了趙南星和絡央的面前。

 絡央又是一番吃驚:“她能夠感應到我們來?”

 她繼而想到:“是因為震動嗎?我們一步一步走來的震動?”

 有的時候,一些動物不一定是根據聽覺和視覺來感應到敵人的靠近的,還有觸覺和嗅覺,很多小動物常年生活在幽暗的地下坑洞中,視力並不好,加上山洞是最好的傳音體,在山洞中,任何一點的動靜都會放的很大,若是隨便一點風吹草動都要警覺,那小動物們可能各個都要因為精神壓力而導致早亡了。所以這個時候就要依靠嗅覺和觸覺,它們一般都直接在地上睡覺,最多就是用稻草或者咬爛的樹皮搭一個窩,與此同時,山洞的和樹乾就成了最好的傳音,它們可以直接感受到來自地面的震動,能夠區分到底是自然的動靜還是敵人在躡手躡腳的前進。

 紅袖很明顯,她已經失去了聽覺嗅覺和視覺,那麽能夠依靠的也就是觸覺了。她能感覺到來自牆壁和地板出來的走動導致的震動,以此推斷出來有東西靠近。她一下一下的撞擊那個籠子的門,有那麽幾次,絡央看到那特殊做成的門有幾回被撞的露出了下方出口的縫隙。

 但是看趙南星淡定的表情來看,他應該是篤定了紅袖逃不出去。

 讓紅袖這樣一直的撞也不是辦法,趙南星從袖中取了一樣東西,卻是一隻白燭,他又用火折子點上,就那麽直接拿在手裡,也不怕蠟油滴下燙了手。

 很快,紅袖就頓住了,她好像很怕蠟燭,隨著趙南星手中蠟燭的靠近,她立刻驚恐一樣的縮回去了手,然後退縮到了角落。

 而趙南星的本意,好像也不是真的只是為了恐嚇紅袖令她安靜, 而是高舉蠟燭,凝神看了籠中一會。

 籠子裡的空氣,並不算是很好。

 絡央有幾次偷偷用袖子微微掩了一下口鼻。她的衣服都是特質的,衣料用藥水浸泡過,是天然的藥巾,在遇到瘴氣、異味,哪怕是無色無味的毒藥的時候,一個掩面的隨意動作,就可以替她阻隔將近九成的毒性。

 而趙南星顯然沒有這樣的好東西,他只能屏住呼吸,眯著眼睛試圖看清那黑暗中的情況。

 過了一會,她聽到趙南星說:“果然多了一些東西.......你先別過來。”

 他念了一些東西:“......子非魚.......不知其樂?.....紅袖一個丫頭,會知道這些東西?”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這是莊子的句子,既然不像是老掌櫃會念叨的,也不像是十六娘那樣的年輕姑娘會讀的,更何況,琴菓樓的說過,紅袖只是個送食的丫頭,十六娘不愛有貼身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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