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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嘯聲起的時候,城中驚飛了一群鳥雀。除非是深山獵戶,否則其實很少有人能夠聽到真正的虎嘯。常人根本無法領會到那百獸之王的震撼,低沉的聲音仿佛貼著地面傳來,地面隨之顫抖,所有的生靈都為之一陣,然後四下逃命。
隻一聲虎嘯,青果城中就已經尋不到一隻自由的鳥雀了。剩下的一些關在籠中的雀兒嚇的四下撲棱翅膀,嚇得羽毛都軟了。
趙南星不需要接到稟告就已經聽到了虎嘯。
虎嘯聲起的時候,他正和絡央對弈,絡央的棋藝算是不錯,他每次都是險勝,兩局過去,原本只是為了打發時間才擺出棋局的趙南星都跟著嚴肅了起來。
第三局的時候,有一步棋,他還在猶豫,到底是下在這裡,還是下在那裡.......正在舉棋不定的時候,一聲虎嘯讓他分心,他情不自禁的一邊回頭,一邊不自覺的把手上那一枚白子下在了他從未考慮的地方。
絡央定睛一看,沒想到趙南星歪打正著,把她的局面給困死了。
這下被困擾的人變成了她這一方。
絡央似乎如同聽不到虎嘯一般,自顧自的還圍繞著那個棋局:“這是什麽棋局?我仿佛沒有在書中見過?”
這一句話吸引了趙南星短暫的注意力,趙南星看了一眼,確定自己也不曾見過,於是隨口道:“哦,這是我自創的,叫攻心計。”
絡央對這個名字十分無語,因為一般的棋局的名字取的都是要麽文雅要麽深奧要麽凶險,例如什麽桃花淚,七星局,血淚劇,抱憾終身一生無悔局等等......
好歹能夠從棋局中明白當時棋局凶險或者是敗北之慘烈,這個攻心計又是怎麽個說法?
趙南星道:“是這樣的,因為這一步棋呢,是我根本沒有考慮過作為選項的,作為對手,我想你應該也沒有想過我會不會下到這裡,畢竟如果我這樣走,等於是傷敵一千,自損五百......一般人不願意做出這樣蕭條的結局來,所以你沒想過要對付我這一招的辦法,我呢,也沒有考慮過後面一步怎麽走的辦法......於你於我來說,都是攻心。所以叫做攻心計。”
絡央無語,她最後說道:“我看出來了,無論最後如何,你都能自圓其說。”
對於這不知道是誇獎還是挖苦的總結,趙南星選擇全部接下,他說:“這就是朝廷命官的本事。嘴皮子利索。”
趙南星說完,正好遇到進來的侍衛,他看著那個這兩天開始嚴肅的年輕侍衛道:“陳染,情況如何?諦聽如何了?”
那個叫陳染的侍衛行了禮,他年紀大約在二十出頭,皮膚白的發光,整個人如同一塊冷玉一般清涼無汗,他原本是大公主宮裡的侍衛,後來大公主出家,他為男丁,就留在了宋城,跟著趙南星,之後雁展顏喜歡,死活要了去,這一次來青果城,孟百川和小孟將軍失蹤,雁展顏又把陳染送了回來暫時留用。
陳染跟著雁展顏一年多,倒是沒有養成散漫的習慣,辦事依然利落,他身板挺直,一絲不苟說道:“回稟君侯,事發突然,諦聽毫無征兆,忽然就倒地了,不過之後屬下立刻點了他的聽穴,蓬萊館的弟子也為他診治,並無大礙——諦聽讓屬下來轉達,那是母虎,來尋找幼崽。”
趙南星皺眉:“那虎在哪裡?”
陳染說:“聽諦聽的意思,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這一句說的已經十分明白了。
連絡央都驚動的起身:“難道是在城下?”
趙南星依然皺眉:“移山如何了?”
陳染說:“進行的不順利,按照君侯的意思,十分如願的不順利,此刻城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移山的事情上。我們的人已經開始在挖郊外的河道了。”
趙南星點頭。
陳染說:“李奎李先生算的不錯,那城外河流並沒有和那郊外湖泊想通,而那湖泊也沒有河魚,反而多草魚,所以果然,那湖中的水,是通的另外一處。”
李奎的那個時候的辦法十分簡單,第一,去挖山,從哪裡掉下去的就從哪裡找,但是這個辦法很笨,因為如果用這個辦法找,我們能找,人家就能爬回來,既然爬不回來,那必然是衝到了別處。
李奎當時一臉嚴肅的板著臉道:“我問過那個孟郊,那個孟郊現在想想都嚇得要吐......他說他們是自己活生生的順著河流走的,原本的打算是要走出去,結果沒想到走到了一處水潭,他們想著,既然是水潭,那麽想必不是河底暗道就是湖泊暗道,於是就潛了下去,誰知道,好不容易冒頭沒死,卻被一株古怪的藤蔓給殺了。”
按照孟郊的說法,那個地方就好像是在尋常不過的森林,但是隨處的東西都是機關,都是凶器,草葉長著鋒利的鋸齒,藤蔓會像蛇一樣絞殺活物,就連那大樹,葉子上都長著密密麻麻的小刺,若是血流到了土裡,會從土中冒出無數細如毛發的絲草把人活生生纏住。
“就好像那蜘蛛,吐出絲來,把獵物給包裹成一個繭,但是我看不到蜘蛛,我們都看不到蜘蛛.......那整個大地,就是一隻大蜘蛛.......”
孟郊嚇得要吐,而且他真的因為極度的恐懼,就把剛剛喝下去的藥給吐了出來。
其余生存者的反應和孟郊差不多,同時在提到孟百川的時候大哭,因為在恐懼之下,他們已經斷定,那水中定然也有一些可怕的東西。
孟郊當時救治的時候昏迷著,若是被他知道絡央還從他的腳上取出來一些別的“東西”,只怕會嚇到把自己的整個腿腳都砍掉。
事後,絡央細細查看了那白色近乎透明的水蟲,她面對那明顯大了一圈的水蟲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適,嚴肅的模樣如同對付任何一個東西,眼前是天山雪蓮也是這樣,是一個可怕的蟲子也是這樣。
趙南星遠遠的站在一旁,決定不去參合絡央和謝明望的討論。
“只需要給我結果就可以。”
趙南星站在一旁,端莊的要命,看得就是芝蘭玉樹,風度翩翩。誰能看出來這樣的一個貴公子,其實是因為害怕一些長得醜陋的東西呢。
絡央沒理他,她全部的注意力都給了眼前這個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趙南星生的是好看,是尊貴,是器宇不凡......對於她來說,那沒用,趙南星反正是個人,今天能看明天也能看,可是這眼前的蟲子,之前沒見過,以後也不到一定能見到一樣的。
更何況,這蟲子還能任由她下刀。
這若是趙南星,她隨便那一把刀子想要切個果子,旁邊的侍衛陳染和諦聽都要嚇得瞪大眼珠子。
絡央決定對那個蟲子下手。
謝明望嚴肅:“你就不怕誤打誤撞?”
絡央看了謝明望一眼,說:“什麽誤打誤撞?”
謝明望說:“它萬一像個蚯蚓那樣,切成兩半之後變成兩個蟲子呢?”
絡央說:“這豈不是更好?咱們一人一條,還省得湊一起看。”
“......”
謝明望:“.......行吧,切吧。快切。”
這下輪到一邊豎著耳朵的趙南星無語了。
又等了一會,那個等候的時間,別說切兩半了,就算是切塊,切絲,下鍋爆香炒成一盤菜都夠了。
結果聽到絡央用十分掃興的口氣說:“天,原來還是植物!”
是植物那就不怕了。
趙南星往這邊走了兩步,盡量讓自己若無其事的和言語色道:“如何?進展的怎麽樣?”
謝明望指了指桌上被切得四分五裂的白色長蟲,現在不能算是長蟲,道:“你看到路邊開的那種小花了嗎?一般是紅色的,葉子有三葉或者四葉......算了,這是野花,宋城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謝明望剛剛想講的明白些,結果趙南星就道:“酢漿草麽......我怎麽不知道.......它雖然算是野花,可是也是一味藥材,可以治蛇蟲叮咬,解毒消腫,若是遇到沒有食物和水的情況下,把根莖挖出來也可以充饑解渴。”
絡央先是奇怪為何趙南星會知道,之後立刻反應過來他的另外一重身份。哦,對,人家之前也是人間界的大弟子。把這一茬給忘了。
趙南星再是如何不肯承認自己曾經的身份,倒是這些獲知的本能沒忘記。
他坦坦蕩蕩,於是謝明望也就好說多了,謝明望說:“這就是酢漿草的根變得.......”
趙南星皺眉:“變得那麽難看?”
謝明望解釋:“我也覺得難看,不過,這個聽孟郊他們說那個森林的東西都變得十分的古怪,加上這個藤蔓,一個酢漿草變成這樣,倒也說得過去。”
這怎麽就說得過去了呢......
謝明望說:“那個森林從不見陽光,好像就連蚊蟲什麽都沒有見到,一般來說,那種林子,尤其是現在這個時節,應該多得是蚊蟲,可是那個孟郊和那些活的人從未提過,我起初以為是沒有在意,但是無意中問了一句,那紅點是不是蚊蟲咬的,其中一個人才察覺,他們在水中和樹林中,竟然沒有遇到任何一個活物——說的是蟲子。”
包括水裡的螞蟥,岸邊的蜉蝣,草裡的蜱蟲,雜草中的蜘蛛,以及隨處可見的蚊子等等。竟然一個都沒有。
當然對於人間界的弟子來說,或許真的存在這種沒有蚊子的草木園。人間界就有,包括宋城。
宋城中有個禦花園,花園中就沒有那些讓貴人們很討厭的蚊蟲,畢竟蚊蟲長得醜陋,又嗡嗡嗡的讓人討厭,試想一下,夏日涼夜,圓月高懸,月下雅士美人,飲酒賞月,剛想舉杯吟唱一句,冷不丁臉上一痛,本能就是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到嘴的好句都給甩沒了。
實在是掃興!
掃了宋城中貴人的興致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的。
萬萬不可。
於是宋城中負責打理花園的花匠就冥思苦想,種了很多的可以驅散蚊蟲的香草、豬籠草、鳳仙花、紫羅蘭、七裡香等等,還用蜜糖和粘牙的澱粉做了誘捕蚊蟲的小機關、還在水缸和池塘中中養了青蛙,並且還會用夜香樹的乾花混合藥材做成香包,定期掛在各位貴人的宮殿中。可以說是做到了極致。
人間界中也有這種的花房和草木園,道理都是相似的,但是孟百川和孟郊他們誤入的那個森林,肯定不是這樣的。
那裡沒有青蛙,也沒有捕食蚊蟲的豬籠草。
但是又相似。
謝明望說:“人間界當時的草木園中是用輕紗給圍擋的。其實原本就沒有多少的蚊蟲,即便是當時在建的時候混進去了一些,那也早就被草木園中無數的可以捕食蚊蟲的植物給吃掉了,所以草木園後來還會定期敞開來,讓外面的蚊蟲進來,以‘喂養’草木園中的補蚊植物。那麽,若是那森林中如同一個巨大的草木園呢?若是那是個,一直憋關閉的草木園呢?”
絡央和趙南星對視了一眼,最終絡央道:“若是如此,那麽為了活下去,那原本以捕食蚊蟲為生的草木就會被迫改變習性。”
謝明望說:“這是再有陽光雨露的前提下。若是沒有呢。若是,那是個被關閉的甚至遮擋了陽光的草木園呢?”
趙南星說:“那就先二話不說,把園中活的先吃了。”
就比如園中的其他的活物。
比如鳥雀,仙鶴、靈蛇、孔雀、甚至原本就是吃草的那些小鹿、兔子等等......
原本安逸的草木園,因為食物的不足,引發了原本處於最低端的草木的反抗,最終爆發了一場反向的屠殺。
這並不是一場罕見的例子。只是因為發生在植物和動物之間,所以顯得很古怪。
可是反過來想想,這若是在人間呢?是不是就不奇怪了?
自古起義,不都是底層推翻上層?君王稱百姓為水,君為舟便就是這個道理。誰能載舟,亦能覆舟。人看得很明白。動物不懂而已,但是沒關系,植物懂了就行。
那些原本自在吃草的動物只怕到自己被絞殺的那一刻來臨的時候都不明白,那原本是口中美餐的如茵綠草,怎麽會反過來把自己當做了飽腹的目標了呢?為了方便下次閱讀,你可以點擊下方的"收藏"記錄本次(第180章 “兔子和草木”)閱讀記錄,下次打開書架即可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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