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爾冷哼一聲，並不被對方帶著走:“悲慘的處境?唬誰呢?”

　　看年輕人類並不吃這一套，由陰影構成的大鳥神明立即改了交流風格。

　　“嘎！看看你的身上，冤孽纏身，它們都是被你殺死摧毀之人的惡意，是去往應去之地之前，最後的執念。嘎嘎嘎，它會要了你的命！”

　　基爾啐了一口:“咒誰呢?我從來沒聽說哪位騎士是因為殺戮過多而死的，英雄傳說中也沒有！鄉野故事中也沒有！”

　　“是麽?那不過都是因為故事中隱去了消減纏身冤魂的事情而已。嘎！渺小的人類，雖然在現實世界看不出來，但你先會精神恍惚，過度疲憊。”

　　“隨後手腳抽搐，不受控制。”

　　“然後幻覺叢生，極易暴怒。”

　　“最後敵我不分，殺戮成性。”

　　“到時候，你就不是你了！嘎！或者說，你覺得你身上那些可憐的小東西能救得了你?嘎！妄想！只有偉大的群鴉哭嚎者，能大發慈悲的拯救你！而不是什麽無能的勞作者保護神，亦或者是假太陽的篡奪者。”

　　“嘎！別想著去找醉夢者求救，你不過是祂的一個小小棋子而已，別想著擺布棋手。渺小的人類，你能依靠的，懇求的，只有我！嘎！”

　　基爾看到，在說出這一系列話語的同時，這個大了一倍左右的陰影大鳥，黑色發亮的一雙冰冷雙眸，一直緊緊盯著他的臉。

　　兩者目光相對，基爾似乎能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到自己一路懇求依靠失敗後，淒慘的下場。

　　隨行的同伴被他暴怒中殺死，其他年輕人開始還懼怕他的威勢，勉強聽從他的話語，但很快隨著一些丁點小事就會被他殺死，那些年輕難民也不安起來。

　　他們在某一個夜晚集體襲殺向他，但赤手空拳的他擊殺了不少年輕人，隨後越戰越勇，並隨後穿上盔甲，殘殺了上百人後，所有的人都逃跑離去。

　　而基爾之後被更多的殺戮欲念所佔據，整個人渾渾噩噩，徹底成了一個遊蕩在野外的殺戮惡魔，如此數年之後，被地方上的貴族軍隊所徹底剿滅。

　　回過神來，基爾咳嗽兩聲，嘴角不由得翹起。

　　“咳咳，這個，真的是有夠老套的結局。”他不再跟大鳥神明對視，但嘴裡說道:“我不得不說，您至少這些日子最好多聽聽現在流行的詩歌，或者最新的戲劇了。”

　　大鳥神明愣了一下，不滿的嘎了一聲。

　　“您這老套的套路，現在連最普通的農戶少年都哄騙不了。”

　　“嘎！無禮的家夥，誰哄騙你了！嘎嘎嘎，那是你可悲的未來！”

　　基爾坐在地上，盤起腿，說來奇怪，他在外面明明穿著一身盔甲，這裡面卻穿著一身自己冬季的衣物。

　　“咱們也別在這裡耽擱時間，說說吧，您這位神明今天將我主動帶來，又鋪墊說了這麽多廢話，是想做些什麽?直接了當的做交易如何?”

　　大鳥神明頓了嘴，巨大的鳥頭卻左右望望，引導基爾注意左右樹枝上的眾多陰影鳥。

　　“什麽意識?”

　　大鳥神明揚起鳥頭:“這是這段日子，我的化身所引導的鴉類信徒。”

　　祂十分得意的樣子。

　　但基爾一臉疑惑:“您最好明說，我不是什麽專業的教會教士來著，聽不懂您說的那些‘專業詞匯’。”

　　神明的鳥臉垮下來，語氣中似乎有些不悅:“無知的小小人類。嘎！”

　　“那麽您今日要找我這位無知的人類乾些什麽?說實話，

您給予的那個遠望能力，說不上多好用，我又不是個弓箭手，眼神要不了那麽好，也能戰鬥來著。”　　大鳥神明似乎是存在這麽多年，尤其是在重新解脫後，第一次遇到基爾這樣的家夥。

　　祂似乎用鳥嘴歎了口氣，想明白了，其他普通的人類不頂用，頂用的這個人類卻又如此不尊重祂。

　　因為對方對他無所求，便無所謂尊重不尊重了。而祂卻對對方有所求。

　　“我有辦法祛除你身上的大量殺戮惡念，那些敵視糾纏你的殘破靈魂，我可以將其作為一種資源，混合著我的這些陰影鳥，成為一種強大的武器！嘎！這是一件對你極為有利的好事。人類，如何。”

　　“武器?”

　　基爾用手摩擦著自己的下巴，眼睛打量著手臂上覆蓋皮膚的深紅色纏身冤魂，那些猶如翻滾泥沼一樣的東西，不時還露出一兩張扭曲哀嚎的人臉。

　　看起來挺可怕的，但基爾本身卻沒有什麽感覺。單純就是看上去不舒服。

　　沉思一下，基爾抬起頭問道:“一種武器，混合著這些纏身的惡念冤魂，主體是您的那些小小鳥。那麽，這把武器的握柄，在誰的手裡呢?或者說，這把武器的所有者，是誰?”

　　“當然是我！嘎！”

　　基爾翻翻白眼:“那沒事了，咱們可以散了。請您將我放回去，我還想老老實實睡一會兒呢。哎——都兩天沒怎麽睡覺了，困。”

　　說著，他伸著懶腰，就往身後的陰影地面上大字一趟，做出一副要直接睡覺的樣子。

　　“這對你有利！疲懶的人類！嘎！”

　　基爾直接:“哈，咻——哈，咻——”

　　假裝睡覺，裝模作樣起來了。

　　兩者就此僵住。

　　“一隻，只能這麽多了。”

　　基爾左眼睜開，略微往大鳥神明身上瞟:“什麽一隻?”

　　大鳥神明嘎的叫了一聲，隨後周圍眾多的陰影鳥類飛了一隻下來，先是恭敬的繞著神明所在地方飛了一圈，隨後才無聲的拍打著翅膀落在了基爾頭邊的地上。

　　基爾扭頭打量這個小不點。

　　這是一個由大量陰影物質構成的鳥型東西，看起來是個鳥，動作也像鳥來著。

　　這東西渾身由濃淡不一的黑色陰影構成，略微只有十厘米高，真的不大，在周圍眾多的鳥類中，算是個小不點了。

　　“太小了點！”

　　基爾抱怨道，他接著說:“而且只有一隻，再多些可以嗎?”

　　“不行！嘎！想都不要想！無知的凡人，你不過是個渺小的經過騎士轉化的戰士而已，不要高看自己。一隻陰影鳥受你指揮，已經是你的極限了。再多，你的身體撐的下來嗎?如果你願意向我拜倒，歸順信仰於我，我倒是願意在你累受功勞後，為你施展陰影化的身軀，增強你的承載能力。”

　　大鳥巨大的鳥頭低下看向基爾:“你願意嗎?”

　　基爾輕笑著哼了一下，沒再說什麽。

　　“交易想要達成，最好真誠一些。”

　　他這麽說著。

　　大鳥神明展開巨大的翅膀，體型上已經與普通鷹身人怪差不多大小了。

　　“吾為神明！”

　　基爾扣扣鼻子:“落魄的神明。”

　　“無禮！”

　　“覺得我無禮，那就另找他人騷擾。我真的挺困的，希望您別在這時候找我，讓我睡個好覺來著。”

　　神明便不追究基爾的無禮了。

　　陰影秘境中沉默了一陣，基爾坐起身子，用手逗弄一下身旁的小鳥，那小東西啄了他一下，隨後跳到了他的手上。

　　基爾仔細的打量著這東西，嘴裡說道:“所以，什麽時候開始幫我祛除身上的惡念冤魂?雖然我不把它們當回事，但看起來真的挺惡心的。一想到除了這裡，其他地方都看不到這些玩意兒，我就覺得不自在。”

　　他抬起頭來:“說真的，我得感謝您，要不是這地方有這種特殊功能，誰知道在我的身上，還有著這樣的，一處無人知曉的戰場呢。”

　　基爾注意到，手臂上他的淨化小蘑菇逐漸多了起來。

　　在原本獨立作戰的淨化小蘑菇的菌絲跟腳邊上，即基爾在此的身體皮膚上，又從根部連接處長出了一個晃晃悠悠的袖珍淨化小蘑菇。

　　他暗自松了口氣，之前他一直嘴硬，其實還是害怕小妖精帶給他的淨化蘑菇，不能敵得過這次大批量殺戮後的結果。

　　不過還好，剛來時被壓製的淨化蘑菇，如今開始‘繁殖’發力，數量增加起來。而那些纏身的冤魂只要他不進行戰鬥殺戮，數量上便不會得到增長，算是無根之木，總量固定，那麽被淨化小蘑菇消滅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有了這個發現後，他的底氣又有了，不，是之前裝出來的不在意，這回真的是放松了下來。

　　基爾這邊逗弄著手掌上的陰影小小鳥，前面巨大的大鳥神明則開口說道:“祛除你身上的糾纏冤魂惡念，並將其混合我的這些陰影鳥，將其做成一種武器、能力。需要一場儀式。嘎！”

　　“儀式?”

　　基爾立即想起幾天前在蒙托卡城進行的儀式。

　　倒也不是很複雜。

　　但他想岔了，農神教會儀式內不複雜，單純是施展儀式的那些教士實力格外強勁，並且後來農神本神都來了，自然輕松容易。

　　但農神信徒多少，影響力多大，神力多強。

　　這些東西，這位大鳥神明一概沒有。

　　一丁點都沒有。

　　信徒嘛，大概只有一些之前七彩鳥被附身後，在偏僻野林子裡籠絡的雜亂無智鳥群，最聰明的也就幾隻年邁的鴉雀類，實力最強的，也不過是一窩個頭不大的草原貓頭鷹。

　　實在是拿不出手，連一個智慧生物都沒有。

　　影響力也基本是零。

　　神力更是能跟乞丐的討飯碗，賭棍的錢袋比拚一下，每次行動都得算著神力消耗，小心翼翼的使用。

　　每次將基爾這個討厭鬼拉入陰影秘境，都消耗不少，雖說看不出來，但其實這位脫困不久的古老神明，神力捉襟見肘。

　　因此祂才在前些日子將基爾第一次拉進陰影秘境後，就大膽的將其神明全稱告知給對方，只要基爾這個當時唯一能接觸到祂的人類不遺忘祂的神名，那祂便不會被遺忘消散。

　　這是個保底。

　　還好，雖然基爾這個家夥跟祂很不對付，非常不尊重神明，不尊重祂，不如以前的古老人類那樣崇拜祂。但好在記性不錯，將祂的存在牢牢的給釘了下來。

　　“是的，一個儀式！陰影的儀式！嘎！你需要準備儀式所需器具，環境，祭品，還有進行儀式的力量。”

　　基爾虛起眼睛，語氣毫不客氣:“我怎麽覺得你這是在白嫖我。”

　　“怎麽會！我是神明！這是交易的一部分！不要覺得你這個小小的，無禮人類吃了虧！嘎嘎嘎！想想，這是獲取能力與武器的一部分過程，必須的過程，就如之前咱們的交易一樣。”

　　基爾沉吟一下，之前的確為其辦事，他獲得了一份新的能力。

　　雖然不怎麽好用。

　　但至少是實實在在的收獲，不是麽?

　　這種事情也就他遇見了，其他人想要也沒有門路。

　　說實話，基爾是挺竊喜的，畢竟沒人覺得自己的手段和實力是足夠的。尤其是脫離了肯德爾郡軍隊後，他如今周圍的這數百人都正被他帶領，這份壓力實在不小。

　　基爾他很害怕翻了船，將一船人都帶下了臭水溝。被人痛罵是小，這份可能得敗績卻讓他非常害怕落在他的頭上。

　　“好吧，說說看，都需要我做些什麽?”

　　基爾如此說道。

　　而立在木棍上的大鳥神明，一張鳥臉上露出了笑意。

　　-

　　基爾一口氣睡到了早上。

　　其他人起床籌備早飯食物時，見基爾騎士依舊在漸熄的火堆旁酣睡，都不忍將其叫起。

　　最後還是巴塔爾教士吃過了飯後，見大家已經逐步準備開始一天的行路後，基爾還沒起床，便過來推搡基爾的肩膀。

　　睡夢中的基爾下意識的伸手握住了腰間的劍柄，嚇的巴塔爾教士趕緊開口:“基爾勇士！基爾勇士！快起來！醒醒！天都亮了，該出發了。”

　　被聲音一吵，基爾睜開眼睛。

　　天色陰暗，雖然不降雨了，但太陽依舊沒有出來，春季就是這樣，要麽不下雨，來了雨水後，就會一直連著降水。

　　如果是普通時候，正式農戶們下田忙活的時候，乾渴的一個冬季的大地正需要這樣的一場滋潤。

　　雨水一澆，大地之上的所有植物都會繁盛起來。

　　“哦，天亮了。我這就起來，嗨，大家都起來了哦，怎麽不早叫我。”

　　基爾爬起來，接過教士遞過來的一個裝水的小木盆，撈起裡面的浸水細麻布，就擦拭起了自己的臉龐。

　　巴塔爾教士笑了笑:“大家都知道你累了好久， 讓你好好休息休息。”

　　“感謝你們的好意。走吧，我喝點水，給舔血草喂喂食，咱們就出發。”

　　基爾擦拭完臉，然後將擺過的細麻布搭著木盆，將一盆水倒到旁邊的火堆之上，清水澆滅了木炭，冒出一股青煙。

　　血牙斯特牽著舔血草走了過來:“我喂過它了，毛也刷過了，可以直接騎乘。”

　　巴塔爾教士接過木盆:“是我們應該感謝你。勇士，不吃點東西嗎?還有些麥粥準備好了。”

　　基爾愣了一下，隨後吐了口氣:“那就拿來吧，潤潤喉嚨。至少麥粥比那些怪物肉干強多了。”

　　喝過麥粥，基爾上馬抽劍一揮，對著無數看著他的人大聲說道:“出發！”

　　無數的腳步邁起，落下，馬車被馬匹拉動，車輪壓過商路上的細碎石子，發出嘎吱的響聲。這混合在一起的無數聲響，將遠處山脈樹林中的鳥類驚起，振翅鳴叫。

　　而基爾則騎著歡快小跑的舔血草，先來到隊伍前頭，確認數十名手持刀劍的年輕人較為整齊的走在前面，能給路上的一些隱藏的目光帶來足夠的威懾後，他再來到隊伍後面，確認這裡也有視力好，體力足的年輕人在這裡，保證隊伍不會有人被落下。

　　他們走了兩個多小時，便遇到了一個商路邊上的旅店廢墟。

　　殘破的廢墟不過被毀不到一個月，但經過了幾場降雨，這個廢墟很多地方長出了雜草與苔蘚，看起來像是廢棄了一個不短的時間。

　　如果路程沒有算錯，這裡就是費涅雅女士之前所開的商路旅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