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矮人一手空著，一手提著之前長輩交給他的一籠子通信蝙蝠。

蝙蝠們之前正在籠子裡面倒掛著休息，此時被矮人提著快步行走，立即就被顛的吱吱大叫。

“安靜點！都安靜！”

吸了一口氣後，年輕矮人朝著籠子呵止起來，但這些被吵醒的蝙蝠又餓又顛，根本不聽他的話，這讓年輕矮人有些氣餒。

他清楚記得，其他矮人豢養蝙蝠的時候根本不是這個樣子，他們簡直把這些蝙蝠當狗在訓練！

讓安靜就安靜，讓繞著人飛就只會繞著人飛。手指伸出，手指長的小小蝙蝠便會落在矮人們伸出的短粗手指上，哪怕是夜晚或者漆黑的礦洞裡都一樣。

結果在其他人那裡安靜乖巧的通信蝙蝠，在他這裡就不聽話是吧?

年輕矮人氣憤的使勁拍了拍裝有七八隻蝙蝠的籠子，隨後籠子裡的蝙蝠們就變得更吵了。

吱吱吱吱——

嘰嘰嘰嘰——

“這樣不行，你們這吵鬧的整個聚居地都能聽見了，還怎麽去監視外來者?安靜！給我安靜下來！”

他再度擊打幾下籠子，蝙蝠們更加因為驚恐而吵鬧了。

不過好在這時候，原本掛在籠子底下的一小包漿果因為衝擊掉在了地上，皮袋口並未系緊，深紅色略有乾扁發皺的漿果滾了出來，在微光的地下通道中滾動著。

年輕矮人和吵鬧的通信蝙蝠都安靜了一瞬，隨後年輕矮人一拍頭盔上部，嚷嚷道:“倒是忘了這個，嗯，你們是餓了是吧?反正不管你們餓不餓，來，都吃起來，美味的漿果！我母親在林子裡采來的呢，好吃的漿果！當然，她做的最好吃的還是黃金水果派，可惜你們吃不了這種美食，哈，只能啃啃生的水果罷了。”

他將地上掉的漿果用指頭尖小心捏起，隨後扔進籠子裡。

果然，個子小小並隻吃水果的通信蝙蝠們見了漿果，立即不叫嚷了，一小群爭搶起一個漿果來。

見有效果，年輕矮人乾脆將一整個袋子的漿果都倒入了籠子裡，讓這些蝙蝠們忙著吃東西，而不是吱吱大叫，干擾他的監視行動。

-

蝙蝠們各個抱著一枚漿果小口吃著後，年輕矮人加快腳步，趕到了之前長輩指定的監視點。

那是一棵在外面看來格外粗壯的大樹內部。

這裡被矮人們從根部往上掏空木製樹芯，在面朝林中道路的一面他們巧妙的挖掘出了幾個細長的圓洞，直通大樹內部空間不大的監視點。

面朝矮人道路的監視圓洞也不大，只有一枚雞蛋大小，不僅選取位置刁鑽，要麽緊貼大樹根部，要麽位於兩米多高的人類視線盲點，外觀也很像常見的啄木鳥在樹上開鑿出的自然圓洞。

年輕矮人此時小心的踩著直上直下的監視點兩側的開鑿凹痕，謹慎的讓自己位置保持在一個視野稍微良好的監視圓洞後面。

他將一隻眼睛湊到洞口，不發出聲音的看著外面。

其實他不用這麽小心，監視點在設計時就考慮到了內部聲音隱蔽的辦法。監視點內的一般響動外面是聽不到的。

哪怕外面林子非常安靜也是一樣。

年輕矮人先看了看視線裡路面上有無人類與馬匹經過後的腳步痕跡，發現沒有，路面上的去年落葉散亂無序，呈現出一種非常自然的狀態。

“還好，趕上了。哼哼，盯緊你，一會兒就讓你好看！把你鼻子也一樣打破！不，還是打歪好。”

年輕矮人鼻子上因為藥膏有些麻麻的，疼倒不是多疼，再說他是個勇敢的年輕矮人，不怕疼，但把他好看挺拔如大山一樣的鼻子給弄傷，還是讓他非常氣憤。

他暢想著長輩們武裝聚集起來後將那個人類包圍，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痛打的場面，想想就讓他感到開心。

沒等他樂呵多久，監視視線中就出現了人類與高大馬匹的移動身影。

這讓年輕矮人回過神來，在進一步將視力好的那隻眼睛湊到監視洞口仔細觀察那個人類後，年輕矮人敏銳的注意到了對方馬匹背部原先背著的一大包東西消失不見了。

“遺棄了?還是藏在了路上哪裡?”他小聲的自言自語。

他就這麽看了一下，視線中的那個人類便突然警覺起來，金屬的長槍拿在手裡，左右晃悠著，不知道在防范著什麽危險。

“哼哼……可沒這麽容易讓你發現我哦。”

說是這麽說，但年輕矮人還是收回了視線，隨後翻轉了一下監視點頭頂上的一個旋轉照明石，讓微弱的光線從上往下的照過來。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木牌子，隨後再從腰帶的隱秘處小心的拿出一個微小鋒利的金屬刻刀，借著微弱的照明將剛才的發現仔細又快速的刻在了木製松軟輕巧的木牌子上。

【六號橋前監視點，確認穿甲人一個，穿甲馬一個，馬背物資包袱消失，對方警覺提升。】

“呼——”

吹出一口氣，將木牌上的木屑吹掉，隨後年輕矮人從腰間斜掛著的籠子裡小心的掏出一隻正滿足的鼓著肚皮的通信蝙蝠，將說起來小，實際跟通信蝙蝠一個大小的‘小’木牌掛在蝙蝠的腳爪上。

“捉緊了哦小家夥。”

年輕矮人盯了盯手裡滾肚溜圓的通信蝙蝠，這家夥一副吃飽的疲懶樣子，覺得剛才是不是一次性給它們喂多了甜美的漿果?

“把消息送給‘鐵拳’，知道麽?外號‘鐵拳’的一個老家夥。”

年輕矮人重複了一遍，然後試探性的松開手。

吃的過飽的蝙蝠剛開始飛行有些吃力，不僅肚子裡都是食物，而且腳爪上還抓了個跟它一樣大並且‘沉重’的木頭牌子。但很快，它就呼扇著翅膀消失在了年輕矮人的腳底下，順著底下聯通在一起的地下通道網絡飛走了。

“還好，大夥把它們訓練的不錯。”

年輕矮人松口氣，他重新將眼睛湊到監視洞口，看了外面疑神疑鬼的人類一眼，見對方即將脫離監視范圍，便合上頭頂的照明，小心的踩著監視點兩側的開鑿凹痕，爬了下去，隨後快步奔向下一處的七號監視點。

“武裝起來！夥計們，今天咱們要對付一個闖進來的難纏家夥。”

森林地下的又一處休息室，外號‘鐵拳’的年老矮人一把推開休息室的木門，大聲嚷嚷著讓裡面休息的數個矮人礦工驚醒。

一個睡相不好的家夥甚至摔下了低矮的石床。

“怎麽了?怎麽了?是不是又來了魔獸?”

矮人們動作飛快的從各自的床上爬起，表情緊張的對年長矮人詢問。

同時還有矮人趁機發表意見:“我早就說過，光是教訓那些山裡的魔獸根本不夠！就得設下陷阱將靠近礦洞和聚居地的全部魔獸都殺死才行！”

“對！把那些強大魔獸的腦袋掛在山谷邊緣，就不會有新的魔獸來襲擊咱們了！”

矮人‘鐵拳’翻了個白眼，一把推開了大放厥詞的矮人，來到休息室中間解釋道:“收起你們貧瘠的想象力吧，艾博和杜隆。咱們都二十年沒有跟魔獸交過手了，這說明守衛隊長的方法很有效，一直很有效。”

“被打痛了的聰明魔獸才知道在這片山裡誰可以惹，誰不能惹。只要它們不死去，它們以及它們的後代，如果它們有的話，都不會來襲擊山谷。一次戰鬥，收益百年！你在哪裡都找不到這麽好的買賣了。”

被說服的兩個矮人聳聳肩，訕笑了幾聲。

“所以‘鐵拳’，出什麽事情了?”

見在場所有矮人都清醒了過來，並且看過來後，年長矮人解釋道:“都聽過村裡的人類說過他們社會裡的那些厲害家夥吧?”

“聽過。”

“嗨，不過是吹噓而已。”

“什麽?什麽?”

年長矮人接著說道:“現在森林裡就來了一個。呃，不是使用魔法的，也不是使用神明力量的，而是那種單純特別強的那種。”

說到這裡，老家夥伸手不自覺的摸了摸頭盔遮掩下的染血胡子，臉上帶著幾分慎重。

在場的矮人們互相看看，有的表情嚴肅，有的則吹起了口哨，並不在意的樣子。

矮人‘鐵拳’知道這幫家夥在沒見識過之前就是這副樣子，所以也不強求所有人都警惕，而是舉起了手裡的武器:“不管你們怎麽看，我反正得說，對方並不好對付。都給我穿上你們各自給自己打造的金屬盔甲，然後換上跟我一樣的武器裝備。”

“動作快！”

眾人雖然態度不一，但還是換起了裝備。

矮人們值守的休息室，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位置，因此每個休息室裡都有值守人員各自為自己準備的裝備。不說大夥動作快不快吧，至少裝備都是齊全的。

“見鬼！我的靴子裡有一窩新生的鑿岩鼠！”

“在哪兒呢?在哪兒呢?讓我看看，哦——還都粉嫩嫩的呢。”

“哈，這種幼鼠放到油鍋裡稍微炸一炸最好吃了。”

“那我給你你要不要?剛在我臭靴子裡出生的幼鼠哦，放心，它們保證跟我的腳不是一個味兒的。”

“那算了，這裡也沒足夠的油不是麽，我就是說說而已。你自己留著享用吧。”

矮人‘鐵拳’無語的看著眾人說笑中穿戴武器裝備，與跟在身後的同伴對視了一眼。跟在身後的矮人同伴聳聳肩:“至少大夥士氣不錯。一次出色的埋伏就能拿下對方再好不過了，哈，不用擔心，我的老夥計，相信大夥吧，山裡不少難纏的魔獸都拿下了，還怕一個細胳膊細腿的人類不成?”

年老矮人吐了口氣:“說得對，老夥計。我有些緊張了，沒問題的，嗯，沒問題的。”

嘴上話是這麽說，但他還是有些不安，數百年的人生經歷似乎在向他發送隱晦的警訊。但這種不好的預感卻沒有來由，總不能說他們這麽多人，還拿不下一個人類騎士吧?

一人丟一個重投槍，帶崽的大地暴熊都能擊退，怎麽可能拿不下對方一個人?

在眾人吵鬧中換上裝備時，休息室的門外飛進來了一隻不大的通信蝙蝠。這個可憐的小東西腳爪上還抓著一個跟它差不多大小的木頭牌子。

一直分心留意門外的年老矮人見狀立即攤開左手，示意那小東西落在他的手套上。

但通信蝙蝠卻不是以視力見長的小動物，它吃力的捉著木牌在休息室內飛來飛去，循著眾人的說話聲左轉右轉，每一個開口說話的矮人它都湊上去似是在‘嗅嗅’，其實是在靠近辨別矮人們各自說話的音色。

與其他動物依靠視力與嗅覺辨認他人不同，矮人們飼養的通信蝙蝠則是依靠聽說話之人的口音音色來具體的辨認某人。

矮人‘鐵拳’想到這裡，輕咳一聲，並未說話，只是依靠讓那蝙蝠熟悉的咳嗽聲，就吸引通信蝙蝠落在了他張開的手掌上。

-

手指微微揉動一下小小蝙蝠的腦袋，年老矮人不滿的看了一眼滾肚溜圓的通信蝙蝠，這才取下木牌看去。

臨時雕刻的矮人文字並不是那麽容易辨別，但好在休息室內的照明倒是足夠，簡單一看，年老矮人就掌握了闖入森林中的人類蹤跡。

考慮到監視點距離這休息室的距離，以及通信蝙蝠飛行速度，年老矮人立即開口對身後的夥伴說道:“得抓緊時間，我在這裡盯著大夥兒，麻煩你跑一趟，把森林兩側的家夥叫過來，武裝起來，直接在約定的地方集合。”

“森林兩邊的同伴?時間上來不來得及?”他的同伴問道。

年老矮人擺弄了一下頭盔下略微冒出的胡子，思索著說道:“先通知遠的一邊，然後讓人直接到約定埋伏的地方去匯合，然後你再去另一邊。這樣哪怕另一邊的人和你趕不及，至少前面一邊的人肯定能來。”

矮人同伴一想的確是這麽回事，於是點點頭就出發了。

在走之前這位還確認一番:“是在死樹埋伏對吧?”

“嗯，那裡是走出森林前最後一個能打埋伏的地方，就那裡。”

同伴確認後，快步走遠，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矮人們長的在這個地下通道值守了一二百年，短的也有將近一百年左右，他們太熟悉這裡了，哪怕通道中沒有照明，光是閉著眼睛這些家夥都能在這裡行進自如。

因此迷宮或者隧道中常見的牆邊方位標識什麽的，這夥矮人是從來不用的。

畢竟新來的迷路了怎麽辦?

迷路就迷路了唄，任誰再怎麽容易迷路，在這裡值守數十年時間後，都能閉著眼睛找到方位。

年長矮人趁著等候眾人著裝的時間，大致的將此次的人類目標武備情況交代了一下。

一聽那個人類騎士手頭沒有有效的擊破金屬盔甲的武器，矮人們士氣更足，一些浮誇的家夥們更是誇下海口，聲稱等會兒隻用他們某個人單獨上場，就能拿下闖進來的目標。

‘鐵拳’撇了撇嘴，也沒多事，說出自己的判斷來打擾某些人的臆想與不太可能的‘戰果’。

“很好，很有勇氣，那麽還有誰等一會兒要獨自跟那個人類騎士比試比試?只要埋伏成功，大夥兒包圍了那個人類，我同意讓你們跟那個人類單獨戰鬥。”

這份提議一出，休息室內的好幾個矮人都興奮的揚起了自己的頭盔:“我我我！讓我先試試，昨天我還打死了一頭石甲盲鼴鼠來著，人類騎士?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還有矮人不甘示弱，將手裡的頭盔衝著‘鐵拳’不斷招呼著:“讓我先來！前面那個家夥跟我摔跤時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哈，更不要說每次我挖的礦石都更多一些！哈，強悍的敵人只有最強壯的一位矮人才有交手的資格！”

這話一出，倒是引起了旁邊某些矮人礦工的不滿:“最強壯的矮人?‘長尾巴’，你說大話之前有經過腦子思考麽?礦洞守衛隊長還在的時候，我從來沒聽你說過這種話。呵，你敢當著人家的面說麽?”

外號叫做‘長尾巴’的矮人礦工不屑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我當然敢了！他人在哪裡?你讓他出來，看我敢不敢當著他的面說咱們礦洞誰最強！啊?他人呢?現在在哪裡呢?呸，我們大夥把希望都放在了他身上，結果呢?”

“他人在哪裡?大夥兒給了他最好材料製作的盔甲、最好材料製作的武器、從人類手裡搶來的準確地圖、足夠吃一個月的乾製肉食，還有大夥兒那積攢下來少的可憐的財富與礦裡偶然發現的寶石原礦，都讓他帶著出發尋找回家的路， www.uukanshu.net 結果，你告訴我，他——人——呢?”

“大夥兒等了他多久?一年?兩年?五年?十年?哈哈哈哈——”

這個矮人一臉怒氣:“大家都說他是咱們礦洞最厲害的家夥，所以才被上面派來守衛這裡，好，他很厲害，那麽他人呢?啊，是回到了咱們矮人的土地上，結果轉頭就忘了大夥兒是吧?拿著咱們所有人所有的錢與財富，在好地方忘了大夥兒！五——十——年！是整整%%%的——五——十——年！”

這個矮人氣衝衝的將手裡的金屬單手斧砸在地面，將石板地面磕出碎石:“那個自稱最厲害的家夥連自己的妻子兒子都不要了，哈，最厲害，我呸！”

辯解的那個矮人嘴裡支吾了兩下，歎了口氣:“說不定他只是路上出了意外……”

“你信麽?連魔獸都能靠蠻力放到壓製的家夥，會在路上被人類打倒?醒醒吧，你們這些還相信那家夥的可悲家夥，還迷信那家夥力量的可憐家夥，咱們被遺忘了。而且在被同族們先後遺忘之後，又被赤裸裸的背叛了。”

“最終咱們所有人只能如鼴鼠一樣躲藏在山林裡，地洞裡，捂住每一個好奇看過來人類的眼睛與嘴巴，生怕那些人類發出聲響叫破咱們這些連鼴鼠都不如的可憐家夥的行蹤……”

說到這裡，這個外號‘長尾巴’的矮人，反倒是眼睛流出了眼淚。

這個家夥紅著眼睛看著所有人中最年長的矮人，最後說道:“‘鐵拳’，你說，這樣的日子，還有多久啊?我，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