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個家夥?他不是被你打敗殺死了嗎?這有什麽好說的?”

　　大鳥歪著頭，漆黑發亮的眼睛中露出大大的疑惑，就這麽盯著基爾問道。

　　基爾一滯，沒想到對方這麽直接，反倒是讓他不好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卜多麗卜多拉卜易卡大人，我之前打敗的那位本領奇怪的弓手，他的本領是源自偉大的您嗎?”

　　大鳥自然而然的點點頭:“沒錯，那位年輕人是我的信徒，並完成了我的狩獵，獲得了一些特殊的能力！怎麽，你想要嗎?這些本領會很好的增強你的狩獵能力，從而可以獲取更厲害的獵物！說說你想要什麽能力，我來安排相應的狩獵任務，用狩獵來的獵物來獻祭給我！”

　　基爾咧咧嘴，沒想到這位自顧自的將他想問的話，一股腦的全都說了出來，反倒是不用他再詢問什麽了。

　　那麽，要不要同意對方呢?

　　農神教士說可以答應下來，借此獲得力量，而這位鳥模樣的神明雖然看起來不太聰明，但卻是意外的直爽，沒有說話故弄玄虛，東拉西扯的給他講一些玄之又玄的宗教信仰。

　　或者，這位卜什麽什麽神明，已經沒有了選擇的富余權力?

　　基爾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雖然看起來很嚇人，但這時候他冷靜下來後，仔細打量，卻體會出了一種簡陋的感覺。

　　單調，簡陋，跟阿波利菲娜女士的夢境相比，這裡簡直就是小孩子用蠟筆畫出的一副簡陋塗鴉一樣。

　　簡單、單調，透露出一種原始的恐怖感。

　　但在不受恐怖感影響後，就能發現這份恐怖感後面的簡陋了。

　　要不要獲取這份力量呢?

　　基爾想起了前一段日子裡，跟那位弓手戰鬥的仔細情況。

　　當時那位弓手不僅眼睛好，在光影斑駁的夜色中能一人壓製數量眾多的民兵弩弓射擊，當時他以為是對方的技藝高超，現在想來，那位恐怕是有著能在夜間明亮視物的本領吧?

　　民兵們需要仔細射擊，或者全憑運氣射擊，但那位弓手卻可以進行精確的瞄準。

　　與此同時，基爾用長劍獵殺釋放的太陽神致盲祝福能力，那位弓手就沒有受到影響。

　　不，仔細想來，應該是受到了影響，但致盲的效果很短暫，幾乎可以視為不受影響。

　　這也是這位神明賜予的力量了。

　　同時，基爾還想起，當時自己被一股特殊的詭異力量吊在空中，不能移動，只能白白受到攻擊。這份特殊詭異的能力，看來也是這位神明的力量。

　　基爾考慮著，坐在地上。

　　而立在木棍上的大鳥，也安靜的蹲坐在木棍頂端，打量著思考著什麽的基爾，並沒有開口說些什麽。

　　不說話的時候，這個半人高的大鳥，就不那麽看起來恐怖了，反倒是像一尊製作精巧的雕塑。

　　靜靜地矗立著，渾身透露出一股來自久遠之前的感覺與味道。

　　-

　　基爾抬起頭，伸出一支手立起了三根手指:“三個問題！”

　　大鳥歪了歪頭，好奇的看向基爾，沒有開口，示意基爾說出所謂的三個問題。

　　“第一個，我需要知道上一位您的信徒，即那位被我打敗的弓手的詳細情況，包括但不限於您了解的他的所有事情，還有他與您進行的所有交易，或者說，狩獵任務與獻祭。”

　　大鳥面露不愉，好像基爾的要求非常不禮貌一樣。

　　但祂沒有開口拒絕。

　　“第二個，這份您賜予的能力，會不會與騎士的生命能量，還有其他神明的神力進行影響或干擾呢?我可不是一無所有的年輕人，騎士之路未來一片坦途，而且我之前與農神教會有些牽扯，有大量的農神神力在我的體內支持著我。這一點您怎麽說?”

　　基爾的這第二個問題似乎難住了面前的這位神明，但又不像，反正大鳥怪異的看著基爾，就像基爾看他的眼神差不多的樣子。

　　頗為奇怪。

　　“第三個，您認識阿波利菲娜女士對嗎?能跟我說說這位神明嗎?我想了解一下。”

　　但第三個問題一出口，對面棍子上立著的大鳥就立即發出了嘲笑。

　　“嘎嘎嘎！好笑，太好笑啦，嘎嘎嘎。醉夢者的凡人使徒，竟然不了解自己所受製所效忠的是誰?嘎嘎嘎。”

　　大鳥樂開了花，翅膀不住扇動，灑落一大片猶如鳥羽一樣的陰影。

　　這些陰影落在地上，卻拉扯著周圍跟陰影一樣的石塊草木，像是進食一樣同化了它們，隨後再蠕動著順著立著的木棍爬上去，返回大鳥的腳爪。

　　基爾臉色不好看，但他的確並不知道阿波利菲娜女士的事情，雖然經過精靈戒指的一些特殊原因，他進入過女士很久很久之前的記憶之中，了解了對方的一些事跡。

　　但一來他聽不懂精靈語，也不懂精靈文字，關於過去的事情，他一丁點都看不出來什麽，只能知道那位女士曾經在肯德爾郡很久之前的時候，在那裡跟其他精靈學者一起進行過一些秘密的研究。

　　時間古老到，那時候的人類還是只會啊啊嗚嗚的原始人呢。

　　那時候的精靈就已經有了極為高超的社會規模與文明，奇怪的是，到如今，不僅影響力似乎衰退了，就連曾經延伸到肯德爾郡的地盤，也悄然一同衰退。

　　而關於精靈，他們雖然一直是人類英雄傳說故事中不可缺少的一員，但多半都是以一種提供改變故事走向的技術力量為主的角色。

　　重要，但疏離於人類社會。

　　懷著這些疑問，基爾不悅的問道:“那您到底知道不知道?您不是說自己很厲害很了不起嗎?而且明顯聽過這位女士的名號與事跡。說給我看看唄。”

　　大鳥又嘎嘎的笑了幾句，雖然都是嘎嘎的叫，但基爾卻很容易從對方的這種叫聲中聽出，這叫聲是在開心還是生氣。

　　現在明顯是在開心。

　　“凡人基爾。嘎嘎，醉夢者可不是神明啊！不學無術的小子，沒有禮貌的小子，你從哪裡認為現如今的精靈，還需要我們這些神明?嘎嘎，他們早就跨過了那一步。真是討厭的精靈，可憐的精靈神明！”

　　看基爾越發混亂了，大鳥卻怪叫起來，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我可不會白白說出這份情報，想知道，就給我獻上祭品！這份情報，我要你拿十頭最聒噪的烏鴉來換！將十頭烏鴉獻祭給我，我就告訴你。”

　　基爾聽到後，撇撇嘴，這是個什麽祭品任務，十頭烏鴉，他以為要怎麽樣呢，結果就這?

　　“十頭烏鴉?就這?”

　　基爾一臉不屑。

　　大鳥卻不高興了:“小瞧我是吧?你在小瞧我是吧?可惡的凡人，無禮的凡人，以為容易?我只是在試探你呢！嘎——嘎——”

　　喂，試探這件事就這麽說出來沒問題嗎?

　　基爾松了口氣，聳了聳肩。

　　“神明，關於另外兩個問題?”

　　大鳥雖然不高興，但還是開了口，簡單的給基爾說了一下祂與基爾打敗的那位弓手的情況。

　　-

　　十多年前，在西北行省靠近中部行省的一個偏僻的山林邊大村子裡，名為朗德的本地少年經歷一系列的冒險，從村子一處狩獵之神的神殿中，偷來了一尊被束之高閣的古老木雕。

　　這個木雕，好像是被封印在了一系列的物件之中，相比於其他看起來貴重的東西，單純只是木雕的這個玩意兒，朗德才敢偷取，因為他生怕偷其他更值錢的東西會被當地有很大勢力的狩獵之神教會給懲罰。

　　本來他是想將這東西偷偷在大鎮子上找人賣掉的，但就在少年往鎮子趕路的當天晚上，那位只有十多歲的少年，就被如同基爾一樣，被拉進了這個滿是陰暗陰影的樹林之中。

　　少年被嚇壞了，在鳥神的連嚇帶詐中，很快就答應為陰影中的‘偉大存在’效命。

　　為此，少年還在胸口被烙下了一個鳥頭印記。

　　之後的日子裡，少年一邊艱苦的獨自成長，一邊按照陰影中的神明要求，想著法的去狩獵一些珍奇怪異的動物，多半是有翅膀的鳥類為主。

　　神明讓他幹啥他就幹啥，雖然花費大量時間做了許多常人看起來怪異的事情，但這位也不是沒給好處。

　　在一次次的獻祭後，少年朗德變得高大強壯，眼神犀利，同時自學成才的掌握了一身出色的射擊技術。

　　搭配上神明給予他的特殊能力，逐漸變得有名起來。

　　獨自行動的年輕人走南闖北，遇到了不少波折，但都被他特殊的本領能力給一一克服。

　　直到，在松針鎮的枯葉村中，被初出茅廬的基爾斬殺在村子中的旅舍內。

　　“你打敗消滅了我的手下，沒關系，但你得成為下一個為我服務的人。這沒有商量！嘎！”大鳥說道這裡，不容置疑的高聲叫了一下。

　　“您為何在最開始的時候被關在狩獵之神的神殿中?您得罪了狩獵之神嗎?”

　　基爾之前見識過他在獵人中信仰狩獵之神同伴身上的信物，還有大家居住的屋子一層掛毯上狩獵之神的神明徽記。

　　這說明這位神祇雖然不如農神、太陽神、財富之神這些大教會，但在以狩獵為生的獵人群體中，還是一位響當當的神明。

　　但這位，基爾打量著同樣在看著他的大鳥。

　　這位可就沒人知道了。

　　“笨蛋！神明交替懂不懂?新神上位，舊神隱退！”

　　“所以，您是被打敗封印了嗎?”

　　“胡說！嘎！我那是隱退了！什麽封印，什麽默默死去，都是沒有的事情！”大鳥說著說著，聲音就從激烈變的微弱起來。

　　什麽找回被封印沉睡的本體，給沒有形體的狩獵之神好看之類的，大鳥低聲扒拉扒拉了好一陣。

　　基爾聳聳肩，他不在乎這些:“咱們不說這些，那關於我之前第二個問題?”

　　低垂著鳥頭的神明抬起頭看了基爾一眼，古裡古怪的問道:“你還在關心這個?你這個凡人，一身的麻煩你自己難倒不知道嗎?”

　　“嗯?”

　　基爾一怔，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掀開衣服露出腹肌，編起袖子查看手臂，基爾的神色怪異了起來。

　　他這才明白為何剛來這裡的時候，渾身腥臭黏膩。

　　原來在此時陰雲滿天的情況下，稍微光照條件好一些的基爾，看到了身上的變化。

　　有細微的紅色血漬發出腥臭的味道，在他的身體表面爬行蠕動，而與之相對的，一些肉眼可見的細小蘑菇頭，從他的皮膚表面長出，隨生隨滅的驅趕著那些紅色血漬。

　　這些細小的，從他自己身體上長出的小小蘑菇，讓他的皮膚稍微有些發癢。

　　但這還不是全部，在他的皮膚之上，之前不曾細查的時候還沒發現，他的身體表面，竟然全都遍布一種細微文字組成的紋身。

　　不，不是紋身，因為這些東西還在緩慢的貼著身體表面移動，有時快，有時慢，隨著他的呼吸而慢慢的挪動著位置，但總是緊緊貼著他的身體表面。

　　就像是他身上天然就長出來的一樣。

　　基爾有些發怔的癱坐在地上。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看似健康的身體，竟然會成為這樣一個局面。

　　“都怎麽回事?這都是怎麽一回事?啊?哪裡來的?哪裡來的?”

　　基爾情緒有些崩潰，使勁用手去搓動身體表面的紅色血漬，但怎麽也搓不下來。

　　身體上長出的細小蘑菇倒是可以，但被基爾用手搓下來後遠遠扔出，那些腥臭可疑的紅色血漬就沒有阻擋的東西了，立即收復失地，擴大了地盤，讓基爾身上逐漸腥臭難聞起來。

　　“嘎，嘎——笨蛋就是笨蛋，嘎嘎。”

　　陰影的大鳥在一旁幸災樂禍，基爾瞪了祂一眼，嘴裡凶狠的威脅道:“怪叫什麽！你知道怎麽一回事的話，就告訴我，不然我就靠近你，沾染你一身！怎麽樣?想不想來一下?”

　　大鳥很生氣:“無禮的凡人！討厭的家夥！我怎麽說也是一位神明！就算現在這樣，也是一位久歷人間的長者，你應該尊重於我！”

　　“曾經的神明吧?你自己說的，神明交替，現在還有誰知道你的名諱?有那麽一星半點嗎?”

　　基爾毫不客氣的說著，同時伸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劃了一個一丁點的手勢，兩個手指貼的非常近，將大鳥氣的夠嗆。

　　“無禮的小子！無禮的小子！我生氣了！走了！”

　　大鳥明顯這回是氣著了，雙翼一扇，瞬間變得巨大，遮蔽天地，將一切都籠罩在黑暗陰影之中。

　　基爾腳下一空，便接著猶如墜入深淵，但還未等他驚恐喊叫。

　　下一個瞬間，基爾從自己的狗皮睡袋中翻身坐了起來。

　　-

　　“呼，呼，呼，呼。是噩夢?還是?”

　　周圍隱隱只有些微牆壁上的油燈光亮透過帳篷射進來，除了基爾急迫的呼吸聲，周圍還是很安靜的，不遠處有呼嚕聲，顯然此時天還未亮。

　　基爾摸了一下手邊的狗皮睡袋，這東西沒有搭在他的肩膀上，而他立即掀開手臂衣物，用手指仔細的貼著手臂皮膚，反覆摸索。

　　但並沒有之前發現的粘稠腥臭血漬，還有從身體上長出的細小蘑菇。

　　他緩下呼吸，接著伸手摸索著探到了旁邊擺放的兩把靈性武器。

　　似乎是感受到了基爾的驚恐情緒，長劍獵殺從劍鞘中抽出一節，發出瑩瑩白光。而掛著的越水頭顱雙手斧，則藍色的斧頭金屬上放射出更亮一些的瑩瑩藍光。

　　不大的單人帳篷立即明亮起來，甚至過亮了一些。

　　基爾卻沒覺得不好，這兩把武器就像是他養的寵物，一隻忠心耿耿，只是年歲較小，身體小小的，派不上多少用場。另一頭則是轉手接過來養的猛犬，整日惹出麻煩不太聽話，但碰到壞人時，依舊會保護他這個飼主。

　　在明亮起來的帳篷內，基爾將寬松的麻衣袖子編起，仔細查看自己的身體。

　　與去年剛降臨異世界不同，此時的這具身體結實粗壯，手掌開合，能感覺出裡面蘊藏的力量和能量。

　　他心中一動，生命能量逐漸在他的意志和精神的控制下在手掌上聚集。

　　雖說還根本無法從身體上表現出來，但基爾的手掌再度開合，力氣就已經翻了數倍。

　　他輕巧的用一根手指挑起睡袋旁的鐵甲頭盔，這個數公斤重的全金屬頭盔就被他用一根手指輕松挑起。

　　“沒毛病啊?難道是幻覺?唬人的假象?”

　　可就算是他自言自語，他戰士的直覺卻告訴他，那或許不是假象。

　　自己的身體必然是在自己不了解的地方，發生著一些不知是好是壞的變化。

　　嘴裡發苦，基爾又直接了當的脫掉上衣，檢查自己的胸膛和腹部。可除了身上盔甲受到重擊而發青的部分皮膚，其他地方一片強壯可靠。

　　不遠處有腳步聲走了過來，只聽聲音基爾就知道是城鎮衛兵穿的牛皮戰靴的走動聲音。

　　來者是沒有睡覺在放哨的克勞騎士親衛一員。

　　“基爾?基爾?”

　　帳篷外傳來低聲的呼喚聲。

　　“我醒著呢。”

　　聲音松了口氣:“那就好，我看到你帳篷亮了起來，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情。”

　　基爾鑽出睡袋，將帳篷內部的劄緊繩索解開，露出了出入口。

　　強烈的白光照了出來，讓帳篷外一臉好奇的騎士親衛被閃的眯起了眼睛:“喔，真亮，真神奇。”

　　他用手遮擋了一下，隨後好奇的看向帳篷內部，兩把發出光亮的武器讓這位頗為羨慕:“真是了不起，如果我有一把你這武器，我一定傳給我的兒子，讓他也好好將這種武器傳下去，當做傳家寶物。”

　　基爾低聲哼笑了一下:“那對這把武器來說可就悲哀了，因為它們生來的天職就不是束之高閣，當做一個觀賞品的。得用鮮血血肉來喂飽它們，這樣它們才服從使用他們的戰士。”

　　兩把武器閃耀了一下，似乎對基爾的這話表示讚成。

　　這位騎士親衛卻不好說什麽，只能尷尬的笑了一下。

　　“對了，你這麽晚了有什麽事情嗎?睡不著?也對，白天那樣激烈的戰鬥，是我我也睡不著的。大人也到現在還沒睡，在寫著什麽東西呢。”

　　“克勞騎士沒睡?這樣嗎。”

　　基爾眼睛一亮，或許自己困擾的問題，可以找他的這位騎士訓練老師來解答。畢竟克勞騎士走南闖北，那是真正有見識的人。

　　他便對著這位騎士親衛說道:“那麻煩你通知大人一聲，我有點事情想向他詢問。”

　　“好咧，你穿衣物，我過去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