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葉南和白純道後,寧瑤就再次陷入了閉關之中。
春去秋來,隨著寧瑤逆行伐上的任務徹底完成,她徹底沉寂了下來。
一次一次的生死戰鬥,就是在一次又一次地夯實她的基礎,充實她的底蘊。
只是今日,在她的閉關之所外,突然多出一名不請自來之客。
“洛無痕?”寧瑤看到洛無痕的一刹那,就說出了她的名字。
只是當她與洛無痕的視線相觸碰的時候,又皺了下眉頭,“你不是她。你是誰?”
洛無痕顯然沒想到寧瑤會說出這種話,她怔愣了片刻,手指慢慢握緊手中的茶杯,似是而非地說了一句,“我是她,亦不是她。”
寧瑤黑眸緊盯著洛無痕,“奪舍?”
話音剛落,寧瑤就準備好對面之人翻臉的準備。
畢竟奪舍這事,說上去太不光彩了。
正經人就不會乾這事嘛。
洛無痕聽到後,卻是歎了口氣,有些悵惘地看向遠方,“奪舍?也許算是吧。但是如今的我,已非真正的我。我與原本的洛無痕在秘境中相逢。”
“臨死之際,她拚盡最後的力氣,讓我代替她活下去。也許是貪念作祟,也許是對生的渴望,我不想再在一個狹小的秘境中苟延殘喘。所以……我答應了她。”
“洛無痕的記憶,情感,執念,我都繼承了。人之所以存在,就在於這些東西。現在我擁有了洛無痕的一切,我是洛無痕,洛無痕亦是我。”
“我知道了她的執念,是妹妹,是你,是對自身強大的渴望。代價是,我再也不是純粹的我。”
寧瑤聽完後,有那麽一瞬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能說什麽?
斥責眼前這個存在代替了洛無痕的存在?
還是該感激她延續了洛無痕存在下去的意義?
這兩者似乎都太過絕對了一點。
寧瑤似乎懵懵懂懂地生出一個想法,生命的無可比擬性在於,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都是有價值的。
她無法強迫眼前的存在,為了拯救洛無痕,而犧牲自己。
這種情誼和道德,只是一種自律,而不是他決。
簡單來說,救與不救,怎麽救,都是眼前的存在能動選擇的。
尤其是在這個道德幾乎成為笑話的高武世界,總會有人告訴一個血淋漓的事實——農夫與蛇。
沉默良久後,寧瑤才緩緩開口,“我該怎麽相信你?”
“洛無痕”默默從懷中拿出一串由玻璃糖紙折成的星星手串。
只是寧瑤一眼即可回溯時空,發現這些糖紙,每一張,都是洛無痕遞給她的糖果上剝下的。
“她說,那年,她很抱歉。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離開天門軍,只能眼睜睜看著你背井離鄉。她終於意識到,她的守護,是如此孱弱而無力的。”
“所以,她想要變強。哪怕這代價,是生命。”
“現在我來了,我的使命,就是延續她的願望。”
“她所不能,所渴望的,由我來做到。”
“變強。”
“守護。”
寧瑤看著那一串星星,總覺得眼前有熱氣在氤氳。
這熱氣好燙啊,燙得她雙眼發紅。
真傻。
為什麽要這麽傻呢?
說來說去,她們之間相處的時間也沒有那麽長。
可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與友誼,有時候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就好像早已冰封的心尖,突然被燙出一片泥濘的濕地。
遠處的高山仍然是無法逾越的白雪皚皚,但是山腳下的那一塊濕地,被一種情緒泡軟,隨後期期艾艾地開出鮮妍的花朵來。
曾經她信誓旦旦地說要封心絕情,說要孑然一人,可是還是會被這種情感擊潰身上的尖刺。
寧瑤看著手上的星星,漸漸攥緊手串,“道義,道義,自古道義兩難全。我追尋我的道,從而離開戰域,此為我之尋道。”
“殊不知,我卻攪亂了他們的道途,連累了……”
“休得這般言語!”“洛無痕”肅聲道,“你有你的道途,他們也有他們的道途。你只是其中一個因素,而不是全部。都是成年人,都有自己的判斷能力,你不要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寧瑤似是一笑,斜靠在樹乾上,然後漸漸滑落在地上,從小世界內取出一葫蘆的酒,仰起頭,大口灌下,迷蒙著眼,“我不喜歡喝酒,因為喝酒誤事。但現在,我想我明白了,為什麽酒一字,能醉倒萬萬人。”
“千年來的清醒與日夜的謀算,能夠讓人心力交瘁。如此,醉一場……倒也無妨。你……也要來一杯嗎?”
“洛無痕”定定看著寧瑤,而後向前邁出幾步,盤膝坐在寧瑤面前,“酒來!”
“好!”
寧瑤曲著膝,指尖輕輕敲打在地面,兩頰微微熏紅。
此時天幕漸沉,她抬起頭,看向被遠山環抱的群星,被曠野擁簇的皎月,抬起手,舉起手中的酒葫蘆,似醉非醉一般,輕聲道,“何為江湖?人心即為江湖。”
“何為道與理?天地不變,道義不變。”
“何為規則?規則……一定要讓人清心寡欲,不沾世俗嗎?”
“有情……無情……哪一個才是正確的。或許兩個都是天地大道,正如人的複雜性,不能單單以有情抑或無情所一概而論。”
寧瑤突然站起來,心有所感,拿出丹心劍,輕輕一劃。
這一劃,看似簡單,但卻有一種無形的力量。
仿佛能夠讓人感受到哀愁之意。
恰如那一句: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人力有窮時,唯有情……永恆。
誰說規則無情, 所以要以波瀾不驚的心態,去感悟天道?
或許……以至誠之心來感悟,也不失為一種方法。
在這一刻,寧瑤腦海中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面。
從南境到戰域,從時光長河到無數的小世界,去過西蠻,到過大海,學藝於聖地。
這些原本是黑白膠片的畫面,此時都因為情感,而點綴了斑斕的色彩。
當畫面停止的一刹那,寧瑤仿佛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
唰。
她猛地出劍。
空間直接被撕裂成了兩半,隻留下一個巨大的豁口。
第七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