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第一眼看到陳修的時候，燃燈差點沒有認出來。

　畢竟，陳修拜入截教門下的時間太晚了，加上截教又已經覆滅，別說其它門派的人了，就算是截教內部的弟子，也大都不認識他。

　不過，燃燈終究是佛門“過去佛”，一直在關注著三界的一切。

　一愣之後，很快就認出了陳修。

　接著看到他手中的“六魂幡”，立刻臉色一變，沉聲道:“歡喜佛是你殺死的?”

　定光歡喜佛死後，六魂幡就失去了蹤影，他跟燃燈一度以為是被緊那羅菩薩給得到了。後來哪怕確定了“加特林”跟“緊那羅”不是同一人，他還是懷疑東西在緊那羅手裡。

　因為當初歡喜佛死的時候，加特林在阻攔觀音，並沒有在東海龍宮。

　而後來兩人又聯手對敵如來，讓他不得不懷疑，魔界入口處表現出來的“剛剛相識”只是表象，兩人其實早就認識，並且聯手殺敵了定光歡喜佛。

　可是現在，當陳修出現後，燃燈明白自己錯了。

　全然錯了。

　原來殺定光歡喜佛的，不是別人，而是這個一直以來，都被人遺忘了的截教關門弟子陳修。

　“什麽歡喜佛，不過是截教一個叛徒而已，歷來各門各派，都有關門弟子為師門清理門戶的傳統，截教自然也不例外，所以我殺了他。”陳修也不隱瞞，笑笑說:“不過，除了清理門戶以外，作為一名截教弟子，為師門報仇也是應該的，所以，我也要殺了你。”

　此話一出，燃燈臉色又是一變。

　但是很快，他就露出悲天憫人的神色，說:“阿彌陀佛，施主你入魔了！”

　這自然就是嘴炮了。

　佛門修行者最喜歡做的地方，就是始終站在一個自己製造的“道德製高點”，把任何與他們為敵的人，都定義成“魔”，甚至相互之間，都定義“著相”，總之一定要認定自己是對的，別人一定是錯的。

　這種行為會讓弱者感到很無力，甚至就算是強者，也會感到膈應。

　就像現在，陳修剛一見面，就被燃燈說“入魔”了，換成誰心裡會舒服?

　老子特麽的正經聖人門徒，上清弟子，啥時候成了魔?

　不過，陳修一直都在想方設法對付佛門，自然不會因此區區一句“入魔了”，而被動搖心境。

　只見他笑笑，反過來跟燃燈說:“非也非也，佛說無他相，無我相，無眾生相，既然四大皆空，就何來入魔?你用佛眼看待世界，看到的自然是佛，而你若用魔眼看眾生，看到的自然也是魔。現在並非是我入魔，而是燃燈你著了相，甚至說入魔了！”

　這番話，讓燃燈有些無語。

　但要是想以此動搖他燃燈，顯然更不可能，燃燈能被這麽輕易動搖，那就不是過去佛了。

　“強詞奪理，斷章詭辯。”燃燈說。

　“你又有什麽不同?你說我入魔了，你敢對天道發誓我入魔了嗎?”陳修說。

　燃燈聞言:“……”

　神特麽對天道發誓。

　動不動有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就跟天道發誓，就算發誓的東西是對的，次數多了，天道也會厭惡吧?

　況且，入魔的定義，誰也不好說。

　緊那羅菩薩嚴格來說都是佛，而非魔呢！

　“忠告貧僧已給，聽不聽由你。”燃燈一臉可惜地說:“雖然你已經深陷苦海，但若是回頭，依舊可以懸崖勒馬——若是願意入我西方教，我可以做主不追擊歡喜佛的死，甚至讓你來當‘歡喜佛’。”

　他竟然開口招攬，讓血海中隱藏著的冥河老祖，感到非常有趣。

　“深陷苦海，還可以回頭是岸?”陳修笑笑說:“那感情好，等把你們佛門除掉之後，我一回頭，還能脫離苦海。”

　燃燈聞言:“……”

　好家夥，竟然要除掉整個佛門，面前這位截教關門弟子，該不會是真入魔了吧?

　不對，那不是入魔，而是瘋了。

　佛門大勢已成，又有兩位聖人坐鎮，放眼三界誰能除掉?

　“看來施主入魔太深，已經無法回頭了。”燃燈說。

　“是你們滿天神佛入魔太深，那樣肆無忌憚的操控凡塵，以為自己能夠主宰眾生，卻不知道眾生的意志集中起來，便是天道的意志，早晚有一天你們會玩火自焚，造就天地末法……”陳修道。

　燃燈的一通嘴炮，真實意圖，其實是拖延時間。

　因為另一邊，十八層地獄之中，地藏王菩薩已經施法趕來。

　但是，陳修一向“人狠話不多”，今天跟燃燈對轟嘴炮，又何嘗不是在拖延時間?

　十八層地獄之中，地藏王菩薩離開之後，一個長發披肩的黑衣男子，立刻浮現了出來，正是無天。

　原計劃這個時候，他跟菩提祖師，會兩人聯手對付地藏王，然後佯裝落敗撤退，菩提祖師將其引走，而無天則折返回來進入無間地獄中的“地藏道場”，取出其中鎮壓的“十二品滅世黑蓮”。

　這樣既拖住地藏王，讓他無法馳援燃燈，也讓無天有機會發育起來。

　但是，在陳修這邊多了三個“力道大羅”之後，他們改變了計劃:直接讓燃燈求救引走地藏王便可，進階力道大羅之後的陳修，聯手冥河老祖，已經可以在地藏王菩薩趕來前殺死燃燈。

　甚至，哪怕是地藏王菩薩到了，依舊可以強殺燃燈。

　他救不了。

　總的來說，就是實力弱的時候，才需要小心謹慎布局，沒有一點容錯率，實力足夠之後，強勢碾壓根本不需要太多布局。

　“九幽之中最特殊的地方‘無間地獄’，我來了！”無天跨步走進了地獄第十九層。

　下一刻，周圍景色一變，他失去法力神通，回到了“最初”。

　這是三萬多年前的一天，受當時的世尊“優婆羅陀佛”派遣，他封印法力，前往西牛賀洲南部的一個小國傳教……曾經的一幕幕，再一次上演，而且無限重複。

　每一次，都痛苦，難受，無法解脫。

　但是更多的，還是對命運的無力。

　……

　另一邊，陳修跟燃燈還在對放嘴炮。

　但是說著說著，冥河老祖發現燃燈竟然講起了佛法，同時身上佛國閃耀，向著陳修同化了過去——他這是動手了，以極致的佛光，照耀出陳修內心的“魔念”所在，以對著“魔念”施法，更大程度的發揮威力。

　這也算是佛門比較常用的一種法門了。

　如論是如來鎮壓孫悟空的“如來神掌”，還是觀音的緊箍咒，都是如此。

　以佛光照出魔念，鎖住魔念，那麽魔念不滅，被施法者就會無法掙脫。

　只是，當燃燈的佛光照耀在陳修身上之後，他卻發現陳修根本沒有一丁點事情，其人也清澈通透，沒有絲毫的魔念不說，甚至連單純的執念跟泄欲，都沒有。

　相當奇怪。

　“不可能，你為截教報仇，便是心有執念，怎會不怕這一招?”燃燈皺眉道。

　佛光無效，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對方佛法修為在自己之上，另一種就是心境修為遠在自己之上。

　這兩種可能性，在他看來都不存在。

　陳修只是大羅，就算傳承了通天聖人的衣缽，堪比準聖，最多也就陸壓那種修為，法力能有多高?才不過幾百年歲數，心境修為又能有多高?

　而且，最重要的是，陳修執著於給截教報仇，理應容易引動魔念。

　但事實卻是，沒有。

　陳修給他的感覺就像如來一樣，清醒，純粹……深不可測！

　“誰說我為截教所做的一切，就是執念了?我只是做了一些截教弟子應當做的事情而已，隨手而為，何為執念?”陳修笑笑，說:“再者，你們佛門所追求的‘四大皆空’，本質上跟人教的‘清靜無為’並無不同。我雖然不修佛法，卻精通道法，心境早已到達‘無所為無所不為’的地步，你這區區佛光，可動搖不了我。”

　對此，燃燈無語。

　“你一截教弟子，竟然修了‘無為心境’?”

　“我還學了闡教的靜心闡呢，比你這個曾經的‘副教主’，練得都要好。”陳修笑笑說:“說起來，你始終只是個反骨崽，不會明白三清道法一體，同修互通的妙處！”

　雖然太清、玉清的道法他沒學，但不限制外傳的心靈修行，通天還是教過他。

　“這樣的話，那就留你不得了！”燃燈說著，猛地扔出二十四顆定海珠砸向了陳修。

　這玩意兒，曾經打得他燃燈抱頭鼠竄。

　但趙公明涼了之後，定海珠卻成了他燃燈的法寶，是他最仰仗的攻擊手段之一。

　而在燃燈用定海珠砸向陳修的當兒，另一邊，血海之中的冥河老祖也猛地出手，揮舞起阿鼻、元屠兩把殺伐至寶，刺向了燃燈的腦袋——他等了那麽久沒有出現，為的就是找準機會，一擊重創燃燈。

　否則硬碰硬，殺伐至寶雖然強，卻未必能突破定海珠的防禦。

　“我等你很久了！”燃燈說著，身上突然閃耀起了一種極為特殊的火焰。

　肉眼可見的，阿鼻、元屠兩把劍上的殺伐之氣，竟然被火焰融化，開始消散。不僅如此，天空之上，一隻巨大的手掌也打下來，直接落在了冥河老祖頭頂。

　正是“大日如來真經”。

　如來天資絕世，創造出了一門威力無邊的大神通，作為他師父的燃燈古佛，難道會不學嗎?

　不可能的，燃燈出了名的沒臉，可不會迂腐。

　事實上，他不僅練了，而且練到了極其高深的程度！

　“該死，你這火焰……”冥河老祖下意識的收回寶劍，然後來不及反應，就被一掌打回了血海。

　而燃燈，竟然連定海珠都不要了，直接轉頭就跑。

　是的，沒錯，轉頭就跑。

　陳修在血海伏擊自己，要說沒跟冥河老祖聯手，誰信?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死磕，在血海裡能死磕冥河老祖的人，不存在，聖人都不能把他怎麽樣。因此，燃燈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找準機會逃跑。

　結果跟他預料的一樣，故意賣破綻，很輕松騙過了冥河老祖。

　不僅用本命“燃火”燒了阿鼻、元屠，還把冥河老祖拍回血海，成功爭取到了逃走的機會。

　只是，他拚著定海珠不要了，去殺陳修，很快卻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之間定海珠到達陳修面前之後，竟然直接停在那裡，不再動彈絲毫。

　那鎮壓乾坤的重量，也消失無蹤，直接沒了。

　燃燈並不知道，陳修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沒有洞府，就是用定海珠做床鋪暫住的，珠子上有趙公明專門找通天聖人留下的暗門，可以一定程度上的操控定海珠！

　雖然沒法依靠這個搶奪珠子，但是自保，還是沒問題的。

　定住定海珠之後，陳修抬起六魂幡，輕輕搖動了一下。

　下一刻，那幡尾上的名字一個個飛出來，頓悟了通天聖人的本源大道之中，然後以此連接天道本源，修改命格抹除天數，從根源上絕了燃燈的命。

　一開始，燃燈還沒有反應。

　邊飛速向血海外面跑，邊應對來自冥河老祖的阻擊。

　一時間，血海洶湧，殺氣滔天。

　但燃燈愣是用“大日如來真經”不斷拍散冥河老祖的化身，讓他一點都傷不到自己絲毫。

　血海不大，邊緣很快出現在了眼前。

　而外面，地藏王菩薩已經打穿血海壁障，隨時準備接應燃燈——是的，接應，他並沒有進去，因為血海阿修羅界對外來者有一定的壓製，在裡面的人，哪怕是準聖，也發揮不出全部力量。

　在外面就不同了，幾乎立於不敗之地。

　“冥河，你與截教余孽勾結，若是執迷不悟，當心有一天，血海也會乾枯！”燃燈古佛放著狠話，衝出了血海，同時悄悄跟地藏王菩薩傳音說:“一會兒我拖住他，你找機會進去救出孫悟空，順便再把……”

　他想說順便再把陳修殺死。

　可是話沒說完，卻發現自己的法力沒了，嗅覺失靈，視覺消失，身軀崩潰，意識泯滅。

　都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那燃燈古佛便憑空“坐化”，成了一顆舍利子。

　一瞬間，無論是遠在靈山的如來、觀音，還是無間地獄裡的無天，所有佛門準聖，都不由得一震。

　而玉帝，他感受到天道的變化，瞪眼跟老君說:“變天了！”

　這一次，老君也不再是一臉淡定，而是神色鄭重地說:“開天以來，三界第一位‘以力證道’的準聖，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