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晚，八點零三分。

　“啊…啊啾！”波爾波港的碼頭上，一隻毛發光澤的小黑貓忽然打了個噴嚏。

　它晃了晃腦袋，眼神中透露出疑惑，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忽然想打噴嚏。

　“喵嗚！”我覺得是有人在背後罵我！

　就在這時，它身後響起一個略微有些油膩的聲音:“怎麽了我親愛的小苔絲，是感冒了嗎?要我抱抱你， 給你一個溫暖的懷抱嗎?”

　能夠發出這麽造作聲音的人，天底下除了莫尼也沒有誰了。

　他終於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小貓咪重逢了。

　——雖然只是一場偶遇。

　“喵嗚～”聽到莫尼熟悉中又帶點陌生的聲音，苔絲臉上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只是出來散個步的功夫，竟然就碰上了這個家夥。

　真是晦氣！

　當苔絲還是一隻單身小母貓時，曾經想過征服莫尼，讓他圍著自己團團轉，來證明自己是一只有魅力的小貓咪。

　那時候它還年輕， 不懂事。

　現在它已經成熟了， 已經不是那種為了虛榮心而隨便給人吸的小貓咪了，所以每每回想起以前的那段歷史，都覺得臉上臊得慌。

　而莫尼也變成了它黑歷史的一部分，讓它看都不想看到。

　【才不是感冒呢！我的事不用你管！】

　苔絲有些不耐煩地用尾巴寫出一行字，便“喵～”地一聲跑開了。

　“呵呵…”看著小黑貓邁著輕盈的步伐離開的背影，莫尼臉上露出可疑的笑容，低聲自語道:“果然，小苔絲心裡還是有我的，要不然也不會一看到我就如此害羞！”

　聽到他的話，一旁的沙曼萊爾嘴角一抽，露出了一個無語的表情。

　喂喂喂，人家那是害羞嗎?嫌棄都寫在臉上了喂！

　雖然心裡在這麽吐槽，但他說出來的話確是另外的內容:“你的人還有多久到，應該不會出現什麽意外吧?”

　沙曼萊爾和莫尼此刻會出現在港口，是為了等弗蘭克。

　狂蜥是一種棲息在水澤附近的蜥蜴，善游泳，而弗蘭克接受的龍血也是來自水系巨龍， 所以他的游泳速度極快， 這次送東西，也選用了水運的方式。

　他最後一次聯絡莫尼，是在上午十點左右，當時他說自己已經出發，正在全速往波爾波港趕來。

　算算時間，十個小時應該足夠他從瑪雅遊到狄格亞了。

　遙望著遠方的海面，莫尼語氣篤定地說道:“如果路上發生了什麽事情，弗蘭克會跟我說的，我們只需要再等他一會兒就好！”

　他相信自己的船員，正如他相信沙曼萊爾一樣。

　“那好吧…我們再等等。”看到莫尼如此篤定的回答，沙曼萊爾也沒有再繼續追問。

　聖火教對外公開的創教時間為9月9日9點零9分，所以他們每年舉辦慶祝儀式都是從九點開始，這次應該也不會例外。

　現在離九點還差一個小時，他們還有時間。

　一人一魚沉默地站在碼頭上等待，終於，在八點二十分的時候，遠方的海面上出現一條蜿蜒的白浪。

　“來了！”莫尼眼神一凝，臉上露出了喜悅的表情。

　在他的殷切注視下，這條白浪離海岸越來越近， 浪裡翻湧的身影， 也逐漸顯露了出來。

　這是一隻大蜥蜴， 輪廓雖然和龍有些相似，但明顯還是更像隻蜥蜴，前爪和後爪上都長了一層寬厚的腳蹼，每劃動一下都能掀起大片水花。

　“嘩啦嘩啦…”也許是看到目的地就在眼前，大蜥蜴加快了動作，拚了老命地往碼頭這邊劃。

　只聽見一聲“嘩啦”的巨響，大蜥蜴猛地躍出海面，落到了碼頭上。

　他連滾帶爬地衝向莫尼，從嘴裡吐出一大團用海藻包裹住的蜃珠。

　“船長！我們的探子錄下了極為珍貴的畫面，全都在這些蜃珠裡了！”

　雖然他的稱呼有誤，但莫尼此時也沒心情計較這些了，趕忙撈起蜃珠，放在手上仔細檢查。

　等確認這些東西都沒有損壞之後，他趕忙招呼一旁的沙曼萊爾，“小魚，我們走！要趕在儀式開始之前將這些東西展示給那些聖火教的受害者們看！”

　……

　一個物體，經過光的多重反射，在遙遠的地方形成一個與之相同的虛像，這便是海市蜃樓的基本原理。

　為了將蜃珠內記錄的內容傳播到整個費德南大陸，莫尼召集了全國范圍內所有會使用【海市蜃樓】技能的人。

　只見巨大的噴泉廣場上，聚集著百來號人。

　他們一個個神情嚴肅，目光專注地盯著廣場中央的巨型水池。

　弗蘭克帶回來的七顆蜃珠，此時正互不干涉地浸泡在水池當中。

　冰涼的海水和蜃珠接觸，讓它們很快就發生了反應。

　蜃珠表面開始發燙，輕微地晃動了兩下。

　“各位瑪雅帝國，以及整個費德南大陸的人類同胞們。”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很快，廣場的上空，投射出了金發男的身影。

　“動手！”看到這裡，廣場上聚集的人們立即行動了起來。

　濃厚的水蒸汽自噴泉中湧出，迅速在廣場上蔓延開來。

　一道又一道的虛影，誕生於這些水蒸汽當中，投射向遠方的天空。

　……

　瑪雅帝國，主城，金發男臥底過的教堂中。

　金發男製造出來的混亂，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

　教堂內已經重新恢復秩序，修女和牧師們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態度親和地維持著教堂周邊的秩序，讓熱情的信徒們有序地排隊進入教堂。

　“你這個孩子真是不聽話，叫你早點洗完澡出門，你偏要磨磨蹭蹭，害的我們一家來這麽晚，到現在都沒進去教堂！”

　“要是搶不到一個好位置，我非要罰你一個星期不能吃晚飯不可！”等待進入教堂的信徒隊伍當中，有一對家長在罵孩子。

　被罵的孩子似乎不服氣回了兩句嘴，罵孩子一下變成了打孩子。

　“唔哇～～！”很快，淒厲的哭聲回蕩在整個隊伍當中。

　然而，對於孩子的哭嚎，周圍排隊的人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表情興奮地和同伴議論起了最近流傳起來的傳聞。

　“聽說了嗎，這次的創教日慶祝儀式當中，聖神有可能會親自降臨！”

　“什麽?是在這間教堂嗎?”

　“不一定，據說會由聖神親自選擇一個教堂降下福光。”

　“天呐天呐！這也太幸運了吧，到底是哪個教堂可以得到聖神的眷顧！”

　“我多麽希望聖神會降臨到我們這間教堂啊，哪怕是用我剩下的生命去交換這一晚，我也心甘情願！”

　“願聖神保佑，kakusa！”

　幾乎所有人，都因聖神親降的消息而激動萬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期盼與狂熱，恨不得立馬就衝進教堂，去親吻聖神雕像的腳趾頭。

　也因為這個消息，今天來參加儀式的信徒格外多。

　老的少的，高的矮的，就連那些身體不便於行動的人，都被家裡人用輪椅推了出來排隊。

　教堂外的隊伍一望都望不到頭，都排到臨街的街尾去了！

　“各位瑪雅帝國，以及整個費德南大陸的人類同胞們。”就在這樣越來越狂熱的氛圍當中，一個突兀的聲音，自頭頂的天空中傳了出來。

　聽到聲音，教堂外的聖火教信徒們紛紛抬起頭，好奇地朝天空的方向望去。

　一名金發碧眼的男性，出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看到他的出現，教堂外維持秩序的幾名牧師瞬間神色大變。

　而周圍的信徒們卻不明所以，還以為這是什麽儀式前的預熱活動，甚至有人將其當成了被聖神選中的標志，當場跪了下來。

　“是聖童！聖童出現了！他要迎接聖神降臨了！”

　然而，這名“聖童”的出現並非是為了迎接神，而是給他們展示一個殘酷的真相。

　“今天，我要向你們揭露一個騙局！”

　隨著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一池子白花花的聖童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畫面略微有些古怪。

　底下的信徒們臉上冒出了疑惑的神色，目不轉睛地盯著天上看。

　“不好，快阻止他們，別讓這些人再看下去了！”牧師們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臉上出現了驚慌的神色。

　有兩名牧師迅速飛上天空，想要破壞空中的畫面。

　但這只是一個投影，看得見摸不著，他們所做的一切注定徒勞無功。

　而這時，金發男已經揪住其中一名聖童的腦袋，結結實實地扇了他一巴掌。

　“呀！”見到聖童們突然開始“互相殘殺”，人群中冒出了一陣訝異的尖叫聲。

　但也有人發覺了不對勁。

　正如金發男所說的那樣，這些聖童的反應實在是太奇怪了。

　人群中響起了議論聲，對著天空中出現的畫面指指點點。

　就在這些討論越來越熱烈的時候，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了起來。

　“你們不要聽他胡說，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麽會不是人呢！”

　一位身材微胖的婦人衝出了隊伍，朝著牧師們的方向跑去。

　“那個人是個瘋子，他打了我的孩子！”

　“牧師大人！我的孩子在哪裡！我要見我的孩子！”

　看來這位應該就是“受害者”家屬，在那麽多長相相似的聖童當中，她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孩子。

　她對自己孩子的真實身份毫不知情，甚至因為看到他被打，眼眶裡流出了激動的淚水。

　一路跑到牧師面前，微胖婦女撲通一下跪下，向他們哀求道:“牧師大人！我的孩子現在怎麽樣了?他沒受傷吧?”

　“求您現在讓我進去見一見他吧，拜托了！”

　聽到微胖婦女情真意切的請求，這幾名牧師的思緒瞬間回籠，其中，地位最高的主教厲聲命令道:“立即放煙花！把天上的那個東西蓋住！”

　為了吸引年紀小的孩子們來教堂參加創教日慶祝儀式，每年的這一天，聖火教的各大教堂內都會囤積一批煙花，在九點零九分到來時準時燃放。

　現在離規定時間還差十分鍾，但主教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把眼前的麻煩處理掉才要緊。

　“是！主教大人！”聽到命令，其他幾名牧師迅速地跑進了教堂內。

　沒過多久，一束束絢爛的煙花升上高空，將金發男的身影完全掩蓋。

　“啪！啪！啪！”震耳欲聾的煙花聲中，海市蜃樓所創造出的影像很快便變得模糊不清，成為了一個扭曲的幻象。

　眼看這招奏效，主教趕忙對著信徒們大喊道:“諸位！剛才的東西，是敵國的異教徒們創造出來的假象！”

　“大家不要被欺騙，也不要因此而感到驚慌！現在有序地進入教堂！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

　在無數煙花的遮蓋下，金發男揭露聖童真身的畫面變得朦朦朧朧，讓底下的信徒們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幾道影子在天空中閃來閃去。

　對於主教的話，大部分信徒還是信了，他們很快恢復了鎮定，重新排好隊進入教堂內。

　不過，依舊有少部分信徒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躊躇著不敢前進。

　“我剛才好像看到那個聖童體內湧出了一隻隻長相醜惡的大蟲子！”

　“我好像也看到了，嘔…”

　“我想我還是回家去吧，今天發生的事情簡直太詭異了！”

　隊尾當中，已經有小部分群眾離隊，向著家的方向跑去。

　整個隊伍被割裂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即使發覺事情不對也要進教堂的虔誠教徒，一部分是嗅到了不詳氣息，猶豫著向後撤的普通信徒。

　見此，主教臉上的的表情都扭曲了， 咬牙切齒道:“等這件事過去了，我要讓那兩個玩忽職守的家夥好看！”

　他的希望估計要落空了，這事過不去了。

　他們能暫時穩住局面，是因為他們心裡有鬼，提前預料到了今天可能會發生意外。

　其他教堂裡的牧師可就沒有這麽快的反應了。

　除了這間教堂以外，瑪雅帝國的各大教堂上空，以及其余信仰聖火教的國家上空，都出現了金發男的投影！

　聖童的身體被撕裂開，湧出無數蟲子的畫面，在同一時間內被數百萬人親眼目睹！

　惶恐的尖叫聲，不敢置信的抽氣聲，以及發現被欺騙的怒吼聲，在一間間教堂外回蕩著。

　今天，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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