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埃德溫在內,整個會客室內坐了九人。
其中,大部分人的身影半隱在一片朦朧中,讓人看不清他們的面目。
能讓埃德溫不惜離開營養艙也要見一面的客人,當然不可能是一般人。
——他們都是人類一方的神選者,而且是超脫凡體的神選者。
加上波奇,海洋生物當中一共有六名超脫者, 而人類有九…不,八個半!
埃德溫也算是超脫者,但是受到詛咒影響,他並不能發揮出自己的全部實力,最多只能算是半個。
當他這半個超脫者,遇上其余八個超脫者,壓力是可想而知的。
這次集會的發起者是他,坐在主位上的也是他,但掌控局勢的卻不是他。
就在所有人坐定之後,坐在離埃德溫最遠位置上男人率先開口了。
“埃德溫閣下,你這次召集我們過來,是要為這次的辦事不力請罪嗎?”
雖然他一口一個閣下,語氣也十分溫和,但說出來的話,可一點都不算友好。
就在他說完之後,其他人瞬間將目光投向了埃德溫的方向。
雖然這些人的面容隱藏在朦朧迷霧中看不真切,可埃德溫依然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們對自己的審視與詰責。
創教日那天發生的動亂,震驚了整個費德南大陸,無數民眾參與反抗,場面一度失去控制。
要不是他們幾人出面給埃德溫擦屁股,事情哪有這麽快平息。
被這一道道詰責的眼睛注視著,埃德溫的眼角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一直高昂的頭顱也下垂了一點。
他張了張嘴,發出沙啞的聲音:“阿萊斯閣下,我承認是我管教不力…才讓手下釀成如此大禍!”
“現在食腦鱟已經全部種下去,這樣的事情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了!”
埃德溫的話音才剛落下, 坐在他右手邊的一個男人便反駁道:“一句管教不力,就可以將這麽大的失誤揭過去嗎?”
“埃德溫,我們現在很懷疑,是否還能繼續相信你,和你合作下去!”
埃德溫想要成神,需要巨量的信仰,其他人想要成神,自然也是如此。
但依照現在的情況來說,一個神都很難造出來,更別說九個了。
所以,為了共同的目標,他們這些超脫者暫時結成了同盟,並且在埃德溫的勸說下實行了他的聖火教推廣方案。
只要埃德溫能夠順利登神,那麽按照約定,那些食腦鱟會控制信徒們轉換信仰,用同樣的辦法將其他人也推上神位。
但是現在,事情不光沒有像他們想的那樣發展,反而出現了重大失誤,這讓他們怎麽能夠放心呢?
面對這樣的質問, 埃德溫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他會召集這些人, 可不是讓他們來指責自己的!
“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我想也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吧?”
“我和諸位明明是合作關系,然而…”
埃德溫的目光在整個會客室內掃過一遍,才說道:“諸位卻躲躲閃閃不願意出力,只等出現問題,才來向我問責!”
其實他心裡也很氣,這幾個家夥明明有能力牽扯住狄格亞,卻一直在劃水,藏在幕後觀望不出力,以至於讓莫尼的人將整個費德南大陸都滲透成了篩子。
聽到埃德溫的反詰,會客室內瞬間有人變了臉色,斥責道:“你什麽意思?明明是你的錯誤,還要怪罪到我們頭上?”
埃德溫搖了搖頭,反駁道:“我沒有怪罪諸位的意思,只是希望諸位能夠清楚一個事實,我們是一個利益一致的共同體,比起拿已經發生的事情向我問責,不如一起想辦法,讓事情順利地走下去!”
他想通過把自己和其他人捆綁在一起的方式,讓其他人一起為他的失誤負責。
然而,在場的這些人一個比一個精,可不會這麽輕易被忽悠。
“你說的對,我們確實處於一種合作狀態。”
阿萊斯,也就是那個最開始向埃德溫發難的男人又說話了。
他將手指放在圓桌上,輕輕地點了兩下,說道:“但這不能成為我們原諒你的理由。”
“四百萬人,這是聖火教創教日那天轉化的信徒。”
“按道理來說,有這麽多信徒為你提供信仰,你應該距離開啟登神長階不遠了,不至於如此急切地將我們召集到一起。”
“但你還是這麽做了,這說明除了創教日那天發生的意外,你們聖火教內部還出現了別的問題!”
他目光平靜地看向埃德溫,沉聲說道:“埃德溫閣下,對於這個情況,你不想跟我們解釋一下嗎?”
就在阿萊斯說出這些話之後,現場一片嘩然。
“什麽?還出現了別的問題?”
“該死的埃德溫!你到底隱瞞了我們多少事情?”
“我對你的信任已經跌到了谷底,你必須要給我們一個解釋,埃德溫!”
聽到眾人對自己的怒斥,埃德溫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該死!阿萊斯這個老東西,竟然這麽不給他面子,當眾對他發此大難!
他的嘴唇緊抿著,眼部的肌肉微微縮緊,似乎是在思考要如何應對現在的局勢。
等到周圍眾人的怒火平息了一些,埃德溫才緩緩開口,說道:“確實…出現了意料之外的狀況,所以我才將諸位召集到此處!
“狄格亞的那些人,不知動了什麽手腳,讓信徒們提供的信仰大大減少!”
“為了我們共同的大計,還請諸位立刻展開行動,解決目前出現的問題!”
“砰!”只聽見一聲悶響,位於埃德溫左前方的一個男人憤然拍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怒視著埃德溫,呵責道:“埃德溫!你不覺得你說出的這些話過於得寸進尺了嗎?”
“所有的問題都出現在你們聖火教那裡,而你不光不願意對此負責,甚至還來要求我們為你的錯誤買單!”
“如果這就是你此次召集我們過來的目的,我想我們也沒有什麽好談的了!”
就在他說完這些話之後,也不等埃德溫有所反應,身影便消失在了會客室內。
在他之後,另有其他三道身影也消失在了會客室內。
他們很生氣,認為埃德溫是在拿合作的事情裹挾他們,逼他們不得不做出讓步。
如果不在現在就將自己的態度擺出來,以後再受到埃德溫的要挾,就很難拒絕了!
在埃德溫的得寸進尺之下,一瞬間會客室內便少了四人,只剩下另外四個客人還留在這裡。
他們當然不是因為願意接受埃德溫的要求才會留下,而是因為阿萊斯還沒走。
作為最初的人類超脫者,阿萊斯在其余超脫者當中有不小的威望,讓剩下的幾人隱約以他為首,對其馬首是瞻。
他們留在這裡,就是想看看阿萊斯到底什麽態度。
在現場眾人的矚目之下,阿萊斯用手輕點著桌面,緩緩說道:“每個人都會犯錯,這不是件大不了的事情。”
“然而…”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將目光投向埃德溫的方向。
“當犯下第一個錯誤時,如果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那麽犯錯者就會心存僥幸,認為即使犯錯也不會有任何後果,緊接著便會犯下第二個錯誤。”
“犯下第二個錯誤,如果依然沒有受到該有的懲處,那麽犯錯者就會受到鼓勵,認為自己可以被允許犯錯,繼而犯下第三個錯誤。”
“到了犯下第三個錯誤的時候,犯錯者就會成為一個慣犯,將犯錯當作一種常態,一種習慣。”
“埃德溫,你覺得你走到哪一步了呢?”
他的聲音依舊像之前那樣溫和,音調也不急不緩,可是埃德溫卻從中感受到了威脅。
在阿萊斯平靜的目光注視下,埃德溫心底裡升起一股寒意,讓他臉上鎮定的表情再也維持不住,出現了一瞬間的慌亂。
“阿萊斯閣下,您…想我怎麽做?”他讓步了。
聽到埃德溫的話,阿萊斯發出一聲輕笑,說道:“埃德溫,我想你還沒有搞清楚狀況,不是我想你怎麽做,而是你想怎麽做。”
阿萊斯的這句話,讓埃德溫眉頭一緊,隱約有了不妙的預感。
但他還是心存僥幸,想要試探一手,“我不明白閣下的意思。”
“別想裝傻,埃德溫。”阿萊斯站起身,將身體微微向前傾,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埃德溫,說道:“我想你很清楚自己手上的籌碼是什麽,也很清楚我現在需要的是什麽!”
埃德溫的籌碼,或者說底牌,無疑就是伊莉絲和它手下那群食腦鱟。
掌握了這些東西,埃德溫才能在這些比他實力更強大的超脫者當中擁有一席之地,並且有底氣裹挾他們協助自己。
阿萊斯竟然想要將手伸到這張底牌上,這讓埃德溫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答應!
他半眯著眼睛,神情嚴肅地看著阿萊斯,拒絕道:“阿萊斯閣下!您的想法似乎有些越界了!”
感受到埃德溫語氣中的警告,阿萊斯微微昂起頭,不急不緩地說道:“哦?閣下是覺得我越界了?”
雖然這句話是對著埃德溫說的,但是聽這話的人可不只是埃德溫。
只見他的話音剛落下,現場其余四人便毫不避諱地將目光投向了埃德溫。
這些人所表達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他們和是阿萊斯一邊的,埃德溫現在孤立無援。
感受到周圍隱約傳來的陣陣壓迫感,埃德溫嘴唇緊抿著,就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如果不是這個該死的詛咒,不是這個該死的身體,他何須如此畏手畏腳,讓別人騎到頭上來威脅!
他整個人都陷入了沉默當中,過了半晌,才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橫插一腳就能插的!”
“那也得試過才知道!”阿萊斯不以為意,甚至還說出了一句話埃德溫有些心驚的話:“閣下和那位女王的關系,其實並沒有你認為的那麽牢不可破,不是嗎?”
聽到這裡,埃德溫的瞳孔微縮,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伊莉絲最近的異常表現。
是的,最近他們的感情確實出現了一絲裂痕,甚至有些影響他接下來的計劃。
但是阿萊斯是怎麽知道的?他又到底知道多少?
“這就不勞閣下費心了!我自己的家事,自己會管好的!”埃德溫沉聲道。
“自己的家事…”阿萊斯看著埃德溫,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在說這句話時,他眼底流露出鄙夷和譏誚,深深刺痛了埃德溫的心臟。
即使是在奧爾星,異種族之間相戀也是一種小眾現象,會受到其他人歧視的猜疑,更別說是人類和蟲子這兩種相差巨大的生物。
埃德溫之所以將伊莉絲藏在洞穴裡,除了想要控制它的思想和行動,將它牢牢把控在自己手裡以外,還有想要對其他人隱瞞自己的異常愛好的意思。
他需要伊莉絲的幫助,渴望著伊莉絲的身體,同時…也無比地嫌棄著伊莉絲的身份!
在這樣的矛盾思想之下,他不敢公布和伊莉絲的關系,更不敢將它展露在陽光下!
一直隱藏起來的秘密,被阿萊斯知曉了不說,還被他如此冷嘲熱諷,這讓埃德溫心裡的怒氣又積攢了幾分,怒目直視著他。
眼看埃德溫已經被挑起火氣,阿萊斯也沒有繼續再刺激他。
他淡然一笑,又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既然是閣下的家事,我們自然也不便多介入,只不過…”
既然在這停頓,那必然是有轉折。
只見阿萊斯臉上的笑容逐漸收起,一字一頓地對埃德溫說道:“要是影響到了其他人,那麽這件事就不能算作家事了,你說對吧?”
“埃德溫, 好好考慮清楚!”
“是要繼續藏著掖著,還是將你那位小情人交出來,開誠布公地和我們合作!”
“你的決定,將會影響到我們下一步的行動!”
“考慮好了之後,再來聯系我吧…”
就在最後一個字落下之時,阿萊斯的身影便逐漸模糊,消失在了埃德溫面前。
其余幾人也緊隨其後,相繼離開會客室。
房間內再次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一個臉色鐵青,雙目赤紅的埃德溫。
“啊——!”他攥緊拳頭,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紅木做的圓桌,頃刻間化為了湮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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