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調轉回一個小時之前。

生命母樹下，黑壓壓一片圍繞著上千人。

因為要舉行祭典，所有的吉洛普人全部都齊聚在了這裡。

沙曼萊爾此時正坐在他們中間，聽著他們高聲唱歌。

讓他稍微有些意外的是，這群人的祭祀活動看著竟然還挺正常，沒有他想象中的“血祭”畫面，就是一群人圍繞著母樹跳跳舞，然後一起唱慶祝豐收的歌。

“咚咚咚！”

“紅色的果實壓彎了枝頭，從樹上掉了下來！”

“掉下來了！全都掉下來了！”

“咚咚咚！”

“幸運兒站在樹下，被果實砸中了頭！”

“誰是那個幸運兒?誰是那個幸運兒?”

嗯…

就是這個歌詞的內容有些奇怪就是了。

沙曼萊爾聽著耳畔傳來的陣陣歌聲，怎麽聽都感覺有些不對勁。

“怎麽了?不喜歡我們的祭典嗎?”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不自在，一旁的吉安娜關切地詢問道。

沙曼萊爾轉頭看向了吉安娜，反問道:“被果子砸中頭，是有什麽特殊含義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就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周圍人似乎都將目光聚集到了他這裡。

聽到這個問題，吉安娜似乎也愣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臉上露出了友善的笑容，解釋道:“在我們這些吉洛普人眼中，生命母樹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被它的果實砸中，就代表著受到了母樹的眷顧，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幸運！”

“等會兒在采摘果實之前，所有人都要在母樹底下跳舞，祈求能夠獲得這種幸運呢！”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也跟著我們一起來吧！”

沙曼萊爾本想拒絕，但他轉念一想，自己會在這裡浪費這麽久的時間，就是發現了這棵樹不對勁。

眼下正是一個了解這棵樹的好機會，自然要好好抓住。

他用力點了下頭，應聲道:“好！我也跟你們一起！”

見他答應，包括吉安娜在內的所有吉洛普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就連歌聲都更加響亮了。

很快，他們唱完了歌，自發地組成一個個小隊，手拉著手站在了母樹底下。

“咚咚咚！咚咚咚！”

所有人都在整齊地踏步著，震得母樹的葉子都在微微顫抖。

沙曼萊爾的目光一直聚焦在樹上的那些果子上，終於，看到有顆果子輕輕晃動了幾下，倏地一下砸到了某個人頭上。

在被果子砸中之後，那人臉上有一瞬間露出了恐懼。

但在周圍同伴的注視下，他臉上的表情很快就變成了欣喜若狂，伸手將頭上的果實拿了下來，大聲歡呼道:“我得到母樹的眷顧了！我要去侍奉那位了！”

沙曼萊爾聽得很清楚，他說的是侍奉“那位”，而不是母樹。

看來，這些人果然和那個東西有關聯，是祂的信徒嗎?還是什麽類似的關系?

沙曼萊爾暫時還不清楚，他也沒有將自己的懷疑表露出來，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些人“表演”。

在這一個幸運兒被選出來之後，陸續又有幾個人在跳舞的過程中被果實砸中了。

就這樣，隨著一個個幸運兒被選出，跳舞的人只剩下了最後一批，也就是沙曼萊爾所在的這一批。

他大大方方地上前，正準備牽住身旁人的手時，忽然感覺自己被撞了一下。

是艾琳，那個帶沙曼萊爾來這裡的少女。

她不動聲色地擠開身旁的人，站在了沙曼萊爾旁邊，並主動牽起了他的手。

就在沙曼萊爾有些不明白她的意圖時，

忽然感覺手心裡傳來一陣麻癢的感覺。這是艾琳在他手心裡寫字！

她寫的文字，對於沙曼萊爾來講是種“古文”，所以他並不能完全知會其中的意思，只能大概猜出幾個單詞。

不…靠近…樹…果實…遠離】

這是叫他不要被果實砸到的意思嗎?

沙曼萊爾心裡略微還有些意外，原以為這些人都是那個東西的忠實崇拜者，沒想到竟然還有幫他的。

謝謝！】

沙曼萊爾友好地回應了她的提醒，然後跟著周圍的人一起開始跳舞。

“咚咚咚！咚咚咚！”

隨著陣陣規律的腳步聲響起，樹上掛著的一顆顆果子又開始顫動起來。

沙曼萊爾一直在關注著它們的動向，當他注意到有一顆果子正要朝著自己砸下來的時候，不動聲色地仰頭躲閃了一下。

“啪噠！”鮮紅的汁水四濺，這顆果子直接摔落在了地上。

吉安娜臉上一閃而過失望的情緒，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沙曼萊爾的方向。

見她連裝都不裝一下了，沙曼萊爾感覺攤牌的時候應該馬上就要到了。

他又圍著生命母樹轉了兩圈，在下一顆果子往他頭頂上掉的時候沒有選擇躲避，而是將它接了下來。

“咚！”一顆紅到近乎發紫的果子落在了沙曼萊爾頭頂上，這個動靜讓所有人停了下來，將目光投向了他這裡。

吉安娜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她臉上帶著欣喜的笑容，走上前對沙曼萊爾說道:“沒想到你第一次參加祭典就受到了母樹的青睞，實在是太幸運了！”

“將這顆果實吃下去，和其他被選中的幸運兒一起慶祝這份由母樹賜下的恩典吧！”說著，她拉起了沙曼萊爾的手，將他帶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在這裡，站著另外幾個被果子砸中腦袋的“幸運兒”。

他們大部分都已經將果子吃了下去，臉上都帶著一種類似期盼，又類似幸災樂禍地表情看著沙曼萊爾。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沙曼萊爾走到了人群當中。

他的眼神在其中幾個人身上掃過，表情淡定地說道:“所以…外面那些人形怪物果然是你們變的?”

聽到他的話，吉安娜臉上的表情驟然變色，乾笑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人形怪物…”

“別裝了！”沙曼萊爾直接打斷了她的話，目光銳利地注視著她的眼睛，說道:“你們是侍奉那家夥的仆人，對吧?”

“克蘇魯…”

聽到沙曼萊爾說出這個名字，吉安娜臉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見到她這個反應，沙曼萊爾更加堅定了心中的猜想，又繼續說道:“讓我猜猜看，你們到底是怎麽和它勾結上的。”

“首先，你說你們被奧爾人排擠，然後被他們犧牲，在毫無告知的情況下弄到紅月上這件事應該是真的。”

“畢竟就我的經驗來看，那些奧爾人確實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可能是出於對那些奧爾人的憎恨，又可能是為了保命，你們在進入紅月之後，直接舍棄了人類的身份加入了“祂”的陣營…”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沙曼萊爾忽然想起剛才艾琳好心提醒自己的事情。

怪物應該是做不出這種事情來的，她心中應該還保留了一定的人性，於是他改口道:“不！應該還沒有完全舍棄！只是犧牲了一部分同伴而已。”

“你們和那個家夥達成了什麽交易，用砸果子的方式給祂選出仆人，換取你們這些人的存活。”

“這種行為，和那些奧爾人又有什麽區別呢?只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依照外面那些怪物的數量來看，你們已經犧牲了不少同伴了吧?”

“用這種方式換取苟活的機會，你們的良心就不會痛嗎?”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沙曼萊爾臉上的表情無比的嘲諷。

吉安娜不懂什麽叫做五十步笑百步，她只知道現在事情已經敗露，沒有裝下去的必要了。

“你又懂什麽！”她嘴裡發出一聲低吼，語氣憤怒地對沙曼萊爾說道:“那不是犧牲，而是恩賜！”

“能夠被“祂”選為仆人，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終有一天，祂會帶著我們重返舊星，建立一個屬於我們的永恆國度！”

“拋棄人類醜陋而苦弱的軀殼，成為“祂”最忠實的仆人，在祂永恆的神國裡為祂祈禱歡慶，是一種求之不得的幸福！”

聽到這些話，沙曼萊爾直接冷笑一聲，對吉安娜說嘲諷:“這種福氣給你要不要?”

“我…我當然是要的！”似乎沒有聽出他的嘲諷，吉安娜磕巴了一下。

隨後她又像是找到了什麽理由一樣，語氣堅定地說道:“我現在還不能追隨“祂”，我需要在這裡接受磨練，等到祂需要我的時候，作為祂最忠實的仆人匍匐在祂腳下！”

“哈?”沙曼萊爾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東西一樣，發出一聲嘲諷至極的笑聲。

他一手捏爆了自己手裡的果子，語氣不屑地說道:“別給自己找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事情要是真如你所說的那麽好，還會輪得到我?”

“你們就是想拉我做這個替死鬼，替你們變成怪物！”

見到沙曼萊爾捏碎了果實，吉安娜臉上的表情一沉。

但她沒有生氣，反而勾起一個冷笑，說道:“沒用的，你已經接受了生命母樹的饋贈！成為祂的仆人只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呃…呃…”就在她剛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沙曼萊爾旁邊的人忽然弓下了腰，嘴裡吐出幾口粘稠的黑水來。

在短短數秒的時間內，他的眼睛向外凸起鼓脹成魚的模樣，四肢也開始扭曲，腳下長出一條條猶如章魚須般的觸手。

“呃…呃…”就像是觸發了什麽信號一般，周圍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發生異變。

吉安娜一瞬不瞬地盯著沙曼萊爾，那個眼神仿佛在說“下一個就是你”。

沙曼萊爾也確實感受到了自己肚子裡傳來一陣異樣的感覺。

“唔…”忽然，他弓起了腰，胸口一陣鼓動，似乎要吐出什麽來。

“嘰咕…嘰咕…”

伴隨著一陣滑膩的水聲，三條手指粗細的觸手從沙曼萊爾嘴裡滑落！

它們在粘液之中胡亂蠕動著，好似一條條小蛇一般，迅速地遊向了不遠處地人群之中。

“啊！！”人群中傳出了刺耳的尖叫聲。

所有人都在躲避這些觸手，生怕它們落在自己身上。

“你…你怎麽?”吉安娜指著完好無損的沙曼萊爾，眼神中滿是震驚。

這不可能！怎麽會有人在種下祂的“種子”之後還能安然無恙呢！

看了一眼周圍那些已經脫離人類形態的怪物們，沙曼萊爾眉毛一挑，語氣挑釁地對吉安娜說道:“你想問我怎麽沒有變成怪物…對吧?”

“……”吉安娜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警惕的眼神看著沙曼萊爾。

不知怎麽的，在看向沙曼萊爾的時候，她心裡升起了一種不妙的預感，好像自己現在正在面對的不是一條人魚，而是一個比“祂”還要令人恐懼的未知存在一般！

強壓下心裡的恐懼，吉安娜厲聲威脅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秘密，那你就永遠地留下來…”

在她的尾音還沒落下的時候，地面忽然開始劇烈晃動起來。

“轟隆…轟隆…！”

感受到從地底傳來的震感，吉安娜和沙曼萊爾都臉色一變，一齊向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

“猶格！我感受到了波奇的氣息！他現在就在下面！”沙曼萊爾在心裡大聲呼喚著猶格，希望他能夠有所回應。

“沒錯，確實是他。”猶格低沉的沙曼萊爾在沙曼萊爾耳邊響起，他說道:“不僅如此，你的本體和那隻大章魚也在下面。”

“要怎麽下去，快告訴我！”沙曼萊爾急切地追問道。

“有兩個方法。”

“第一種方法，就是現在從這裡走出去，然後找到我之前告訴你的那個噴泉，從那裡跳下去。”

“這樣你就會精準地落到那個大章魚嘴裡，被祂成功守株待兔。”

“第二種辦法，將這顆蠢兮兮的大樹打爛，順著它的樹乾一直往下遊，就能直接遊進你的本體裡！”

“但我現在沒有辦法破壞它！我…我甚至不能噴火！”沙曼萊爾自然是選擇第二種辦法，但他的身體已經留在奧爾星了，光憑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破壞那棵樹。

然而，猶格給了他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你當然可以！”

“這是祂的世界，也是你的世界，嘗試去相信自己，你就能做到任何你想做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