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搖搖晃晃在開。車廂裡一片沉默。 雖然表面上所有人都好像將那打劫當作沒發生一樣,但是一雙雙目光時不時地落在了小妖三個人身上。車下發生什麽大家都不曉得,唯一看到的就是那一幫劫匪屁話沒說就顛了。
這三個家夥不簡單。這成了所有人的共識。
小妖和凌一揚也不說話了,直勾勾地看著六哥。
六哥還是那個六哥,吊兒郎當的樣子,閉著眼靠著椅背養神,不管是穿著還是神態,完全就是一個標準的中年絲,自打上車就沒再說過話。
凌一揚做記者的,新聞敏感很高,一個勁對小妖使眼色讓他打探打探,她不說,小妖也有這心思,早憋壞了。
“那個六哥,你渴不渴,等會我讓一揚姐下去給你買水去?”
六哥不吭聲。
“六哥,你這次去省城,做啥呀?沒準俺們兩個日後能碰面呢,都是朋友,常走動呀。”
六哥不理。
“六哥,可否透露一下,你啥職業呀?我可是告訴你了,你還告訴我呢?”
“……”
“六哥,嫂子安好?”
“小妖!”六哥實在是憋不下去了,轉身薅住了小妖的衣服領子,哭笑不得:“你是想死呀還是不想活了?”
“你看你,六哥,就問你個職業,多大點事兒,你要不說就不說唄,至於這麽嚇唬我一個未成年兒童麽。一揚姐,回去寫篇報道讓他丟人現眼。”小妖擠眉弄眼。
六哥實在是對付不過去了,放手,躺下,轉身,不搭理。
“六哥,方才瘸子和你那麽熟,難道你也劫道的?”
“……”
“難道瘸子是你親弟弟?”
“……”
“六哥,你去省城,就不怕瘸子和嫂子有事麽?瘸子那麽厲害。”
“……”
“六哥,你媽貴姓呀?”
“張小妖!!!!!”六哥如同彈簧一般一飛衝天,雙目怪睜,一把將張小妖拎了起來,正要揍這小子下輩子性生活不能自理,車子咣當一下急刹車,停住了!
“擦,又遇上打劫的了!?”小妖菊花一緊。
就聽見司機在前面喊:“到地兒了!到地了!男左女右,下車!下車!”
“你娘的!”小妖和六哥同事對司機豎起了中指。
廬城車站。六哥、張小妖、凌一揚三個人站在車站門口的冷風裡,回頭率百分之百。
一個中年絲,一個穿對襟小褂的小神棍,搭配上一個衣著時髦仙子一般的大美女,這組合黑燈瞎火之下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兩位,今兒這事過了就過了,忘了。成不?”六哥點了根眼,唑了兩口,呈四十五度角仰視天空,雲淡風輕道。
“成。”小妖暗中罵了一句裝逼,點了點頭。
“拿來。”六哥對著小妖伸了手。
“什麽?”
“電話。”
“你要我電話幹什麽?殺人滅口?”
“死去!”六哥白了小妖一眼,道:“我這兩年的確背得很,有時間找你討教討教。”
小妖笑笑,拿出紙筆,寫了個指條,遞給六哥。
“5634222,城隍廟大樹杈街222號劉大孬燒餅店轉隔壁張黑子。”
六哥一看這號碼樂得嘴裡煙頭掉下來燙手上慘叫一聲。
“走了。有空見。”六哥裝了指條,揮揮手,顛了。
“姐,你怎走?”小妖回頭問道。
凌一揚在冷風裡咚得像天女撒花一般。
“小妖,你不是說有人來接你的麽?”
“是呀,我還奇怪呢,我爸不會忘了吧。”
“哪有這麽糊塗的爹,自己兒子一個人半夜到站也不來接頭。”凌一揚笑道:“這樣,姐送你回去?”
“得了吧,我一個大男人怕啥呀我。不早了,你趕緊回家吧。”
凌一揚磨磨嘰嘰不願意走,看著小妖,有話,又不好意思說。
“你的那桃花劫,等我過段時間準備準備給你破了,這個小菜一碟。“小妖道。
“那成。你小心,我走了!師傅!“凌一揚一抬手鑽進一輛出租車裡,一溜黑煙竄了。
“什麽人呀這是!”小妖吸了一肚子尾氣,咳嗽著,直抹眼淚。
站在道上,哆哆嗦嗦等了半個鍾頭,打了輛車,告訴了地址,司機唧唧歪歪發動了車。
小妖坐在後面,打量著這個車窗外的城市。自記事時候起,他就在齊雲山和老爺子呆在一塊,自小到大很少離開,就是上學也在鎮裡,雖說這城市一年也回個一兩回,但還是太過陌生。老爺子說自己出生在這裡,在小妖心目中,這城市始終不是故鄉,那座大山,那個道觀,反而才是家。
司機是個熱心腸,嘴裡不聽說著城市裡發生的熱鬧事,車上廣播播出了個新聞,倒是讓小妖來了精神。
“副市長李建國目前已經被雙規,專案組已經組建,據悉,專案組已經著手對李建國所收受的大量古玩字畫、房產等不法所得進行鑒定,一旦完成,將組織相關拍賣……”
“唉,真是可惜了。”司機聽了,搖了搖頭。
“可惜?貪官汙吏倒台有啥可惜的?”小妖笑道。
司機回頭看了看小妖道:“一看小兄弟就不是本地人,說實話,貪官汙吏還少?娘的,當官的都拉出來,排成排,全都槍斃肯定有冤枉的,隔一個槍斃,肯定有漏網的!”
小妖不說話,樂了。
“這李副市長,除了這檔子事被雙規,俺們老百姓理解,可說實話,他的的確確做了不少好事呢。“
“啥好事?”
“不少哩!”司機打開了話匣子:“自打上任以來,花大力氣整頓治安,建一片片經濟適用房、廉租房,拆老舊城區按照國家政策補貼查欠費從來不和老百姓對頭,什麽學校啦、養老啦,也是管得頭頭是道,這些年,城市美了,老百姓日子好過了,亂七八糟的沒了,想不到到頭來自己垮了。”
“師傅,我聽說這李建國可是批了好多地皮從中收受賄賂呢。”
“賄賂?這個咱們老百姓不清楚,可那些房子建成了之後,價格便宜不說,住進去的可都是像咱這樣的老百姓!別的官來,能有這好處?可惜咯,可惜咯。”司機連連歎氣,又道:“聽說這副市長也是個苦孩子,山區出來,爹娘早死,能有今天,多不容易,唉。”
小妖坐在後排,不說話了。
世上恐怕沒有比人更複雜的動物了,好壞旁人說,想要分個黑白,哪裡那麽容易。隻能說,各有個的命。
司機這麽一說,反倒讓小妖對那位李副市長同情了起來。
車子拐進了城隍廟。
這城隍廟,算得上是廬城歷史最悠久的地段了,說不清楚哪朝哪代就開始興建,改革開放這麽多年,廬城的面貌天翻地覆,很多地方早已經是物是人非,惟獨這城隍廟一片,始終沒啥大變化。
原因無他,每個城市都講究個歷史文化,廬城歷史雖然悠久,但古跡並不是很多,城隍廟也就成了一面招牌,尤其是這些年,政府扶持文化產業, 打文化牌,將這一地段定位文物保護區,大力修整扶持,成了廬城的一張名片。
老地方,自然就有自己的特色。歷史上,城隍廟這片就是熙熙攘攘的貿易區,商鋪林立,極為發達,別的不說,自明清以來,城隍廟附近的古玩一條街就甚為出名,改革開放後,政策好了,原先的古玩一條街發展成圍繞整個城隍廟的古玩街區,趕到周六日,天還沒亮,大小店鋪開張,小商小販擺攤,南來北往撿漏兒淘寶的,絡繹不絕,好生熱鬧。
小妖他爹張雲飛,是在城隍廟開店開得最早的一批人之一,綽號“張黑子”,之所以得了這綽號,不是因為他手段黑,而是一來人長得黑,二來做生氣鐵面無情黑白分明,從不拉稀擺帶,從不坑蒙拐騙。
人是不錯,但生意人如此,就有問題了。最直接的結果是,和他一起開始做買賣的個個都發達了起來,大房子住著,大鋪子開著,大疊票子數著,惟獨張雲飛,這麽多年還是那個二三十平的小店面,還是那個衣著寒酸抽十塊錢一包中南海的老玩主。除了在古玩上的眼力勁沒有人不佩服之外,別的,可就真沒有什麽出彩的地方了。
有時候小妖也暗自嘀咕:你說道爺我這麽玲瓏八面聰慧雄武,為啥攤上這麽個窩窩囊囊的爹?
“小兄弟,到了。東西拿好,三十二塊。”司機的話,讓小妖從遐想中恍惚了過來。
付了錢,下了車,背著包裹,看著眼前的這間小店,小妖不由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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