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出門前,心事重重。 道門的本領他一點不懂,但聽小妖說了這麽多,起碼能明白小妖這回也麻煩著呢,說六哥泥菩薩過河他自己也不怎麽樣,若是失手,怎麽向張雲飛交代?
老劉是個實誠人,吃早飯時面對張雲飛,坐立不安,結結巴巴編了個借口說這幾天出去一趟,張雲飛也沒看出來,以為老劉有些私人事情就一口答應了。
“八哥,找到我要的東西之後再把六哥找到,這事兒,他不在現場沒法整。”小妖扯著老劉小聲道。
“我盡量吧,這段日子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只能打聽了。”老劉點了點頭,拍了拍小妖:“小妖呀,你這份義氣,八哥記住了,總之,你這一場,我們兄弟們都不會忘了。”
“你這話說得太見外了,趕緊忙你的去!”小妖笑道。
老劉啥也不說了,出門去了。
“你們倆嘀嘀咕咕幹什麽呢?”張雲飛走過來納悶道。
“說笑而已,爸,我上班去了。”小妖拿了個包子一溜煙跑了。
接下來這幾天,小妖總算是過得舒坦了。
耿小草那幫人估計為給耿二炮找東西早忙得雞飛狗跳的了,沒人來煩他,家裡這邊也一切正常,小妖白天在拍賣行上班,跟在錢進進屁股後頭學本領,晚上回來徹夜按照《清心決》修行,收獲頗豐。
先說在拍賣行。雖說徐文浩的這家拍賣行在省裡頭算是排得上號的,但如今隨著政策形勢大好,拍賣公司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競爭激烈。公司不管大小,都得生存,員工得有飯吃,所以彼此之間勾心鬥角什麽破事都會冒出來,小妖進公司沒幾天,天天看見徐文浩和朱有為忙得孫子一樣。
那兩個忙,錢進進更忙。公司拍賣的主要業務就是古玩,徐文浩和朱有為外面跑關系找東西成,但東西拿回來哪個可以上拍、拍多少、能不能賺錢那就取決於錢進進了,搞得錢進進分身無術,跟在屁股後頭的小妖也忙得雞飛狗跳。
不過忙歸忙,倒真是學到了不少東西。收進來的東西,都是本省送來的牛叉東西,玉器、瓷器、書畫、雜項,啥玩意都有,即便是小妖在城隍廟也見不到這麽多好東西,而且還能免費上手想看多長時間看多長時間。
錢進進對小妖十分喜歡,尤其是這小兔崽子時不時冒出幾句混帳話,常常惹得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一直以來的沉悶氣氛好了許多,小妖也就因此成了鑒定部的開心果。
給錢進進做下手,遇到啥不懂的問題小妖都問,錢進進也耐心說給小妖聽,甚至乾脆拿著那些東西手把手教小妖,這些經驗和方法,可是錢進進一輩子摸索出來的,一般人如何能夠有這機會,所以小妖學得格外認真,常常舉一反三,惹得錢進進很是高興,連呼小妖是個搞鑒定的命。
白天忙得暈頭轉向,晚上回家小妖更是忙。
這一陣子,還沒怎麽的就接下來兩個單子,不論是耿二炮的那攤子事還是六哥的這個大陣法,都讓小妖覺得自己的修為實在是不夠用,原本在齊雲山那動輒就偷懶的脾氣算是徹底改了,吃完晚飯就回屋修行徹夜不眠,睜眼就直接上班。
這麽搞下來,小妖迅速發現這《清心決》不愧是正一派歷代前輩總結出的好東西,效果極大。
白天那麽累,晚上徹夜習練,早晨卻是勁射抖擻,養氣時明顯感覺到自己能吸收天地靈氣的份量一日千裡,而且最為蹊蹺的是,天靈中那一股熱流開始持續出現,
只要自己一按照《清心決》運氣,那股熱流就自動磅礴而出,在經脈中奔湧回環,不但能快速淨化體內的真氣,更讓小妖覺得自己的丹田在這股熱流的帶領下,猶如一個皮球越吹越大,吸收起靈氣來如同虎咬鯨吞。往常開天眼,一次就能讓小妖兩眼發黑一頭栽倒,可在這股熱流的幫助下,自己似乎摸到了開天眼時候的竅門:只需要在開天眼的時候進入大定狀態,在這股熱流的幫助下按照《清心決》中駕馭的方法來,就能夠保持頭腦清醒,身體反應也小了許多。 這越發激起了小妖的興趣。
我擦,照這樣修行下去,三年五載道爺就肯定能有個小成!
這一天早晨,和往常一樣小妖徹夜習練,天一亮爬起來衝個澡就急急忙忙擠公交上班。
一進鑒定部,就看見一幫人圍在一張桌子跟前長籲短歎。
“這麽好的一幅畫,毀成這個樣子,實在是可惜了。”
“就是。這修複的活兒,也只有錢總能搞定,有這能耐的省裡除了您沒別人!”
……
鑒定部的幾個二貨圍在錢進進跟前阿諛奉承。
錢進進帶著老花鏡,指著那幾個二貨道:“你們幾個猴崽子,少給我戴高帽子,不就是想讓我乾活兒麽!我可告訴你們,我都一把年紀了,過幾年就退休了,你們不好好學本事,到時候喝西北風去!”
“錢總,你那看家本事實在是太高深,我們這榆木腦袋打死也學不會。”
“就是,錢總,您老繼續發光發熱。”
……
“都趕緊滾蛋!”錢進進大笑。
一幫二貨一哄而散,錢進進這搖頭,回頭看見小妖,樂了:“來來來,正要找你呢。”
“怎麽,錢叔,是要看手相還是摸骨,我告訴你,你上次三百塊錢還沒給我呢,先給錢再說。”小妖吊兒郎當走到跟前笑道。
這貨在鑒定部沒事就給人看相,而且說得頭頭是道,如今早已經是公司聞名的小神棍了,上上下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被他哄得團團轉,看一次收費三百,生意很好。
“你這小子怎麽滿腦袋都是錢呀!昨兒我還請你吃飯了呢!”
小妖眼一睜:“還有臉說,請吃飯就是請吃飯,哪有這麽算帳的!”
“得得得,等我過幾天發工資就給你,成了吧?”錢進進哭笑不得。他是老實人,每月工資如實上交給老婆,零花錢很少。
“那成。”小妖往錢進進跟前一湊,看著那幅畫,笑道:“喲,不錯呀這話,筆法清新,結景疏曠,筆致精湛,風格秀潤,乃是新安畫派名家汪家珍的真跡!”
小妖這話,讓錢進進大為欣慰:“不錯不錯,你小子上道,腦瓜也靈活,我就說是根苗子,呵呵,的確是汪家珍的真跡。”
“可惜了,這麽一副好畫,他娘的搞得像夠肉卷子一樣,到處破破爛爛,可惜了!”小妖直搖頭。
這幅畫,尺寸並不大,只有三分之一完整,剩下的部分大窟窿連著小窟窿,這樣的品相,即便是名家的畫,也不怎麽值錢了。
錢進進也十分可惜:“汪家珍此人我極為喜歡,在新安畫派中屬於最有特色的一個人,這幅畫,如果品相好幾十萬沒問題。”
“那這模樣能多少錢?”小妖就關心錢。
“五六萬賣出去就算不錯了。”錢進進道。
“這麽大差距?!”小妖吐了吐舌頭。
錢進進戴上老花鏡,細細端詳了那幅畫,時而皺著眉頭在紙上寫寫畫畫,時而拿著尺子測量,忙活了十幾分鍾,這才微微一笑,道:“倒是可以修補。”
“這是錢叔你的拿手好戲。”小妖知道錢進進在這方面的造詣獨步省內,便是全國,也是有名的古畫修複專家。
除了在修複上有功夫之外,錢進進本人書畫造詣也極深,他修補出來的畫,選用的是和真跡年代相近的舊紙,而且常常能夠根據自己對畫家的理解上手補畫,功力之牛,足以亂真。
真本事,小妖覺得自己就是再花個幾十年也未必學到家。
錢進進想好了對策,套上了護袖,開始動手修補,小妖在旁邊遞紙、磨墨的同時,也暗自仔細觀察錢進進這一手絕技。
“錢叔,這畫你修複好了,能值多少錢?“小妖道。
“二十多萬吧。“錢進進頭也不抬。
“二十多萬?!轉眼從四五萬就變成了二十多萬呀!”小妖乍舌。
“小子,這還是因為錢總厚道呢!要是換成別的公司,直接說這幅畫就是全品,好幾十萬就出去了!”旁邊有人接道。
“對呀,反正錢叔你搞的這些也很少有人能看得出來,那樣豈不是更賺錢?”小妖點頭道。
“混帳!”錢進進把手中的筆丟在旁邊,看起來是生氣了。
“小妖呀!你給我記著,乾咱們這行的,信譽最重要!做人,就要實實在在,這種沒良心的事情,絕對不能乾!懂麽!?”錢進進瞪著小妖,怒道。
“那個……錢叔,我就說說……”
“說說也不行!”錢進進伸出手指點著小妖的腦袋:“你小子是塊料, 我這能耐,早晚都得交給你!做事先做人,當年我師父就這麽對我說的,一輩子我就這麽做!這話我傳給你了,你也得給我牢牢記在腦海裡!”
看著錢進進一幅認真的樣子,小妖滿臉黑線。
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小妖才會對錢進進如此敬佩。
“錢叔,我錯了,我向毛主席保證一定記住你老人家的話,夾起尾巴做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你個小兔崽子呀!”錢進進被這混帳話搞得哭笑不得。
花了整整一上午,錢進進終於把那幅畫修補完畢,看著眼前這幅完全脫胎換骨的古畫,小妖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錢叔,這完全就是一個高級真贗呀!”小妖連連點頭。
“喲,你還曉得真贗呀?你爸教你的?”錢進進眼睛一亮。
“嗯。”小妖把畫掛在對面牆上,兩個人坐在椅子裡邊喝茶邊欣賞畫。
“錢叔,你這手藝真是絕了,完全看不出來這畫曾經殘破得那麽厲害,而且這筆法,這構圖,簡直是汪家珍親臨呀!”
“呵呵,不是錢叔吹牛,如果我不在拍賣會上說這是真贗,沒幾個人看得出來!”錢進進喝著茶,得意道。
小妖忽然間腦袋裡靈光一閃,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老爹口中說得那副唐伯虎的仕女圖。
然後,這二貨轉過身子,說出了一句讓錢進進差點沒被茶水嗆死的話——
“錢叔,如果是唐伯虎的真贗,你能看出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