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打量著眼前這群賊人,瞅了半天,就看出來四個字:
“烏合之眾!”
服侍雜亂,武器雜亂,為首的人騎著一匹矮小的滇馬,後面跟著十幾個騎著毛驢騾子的,其他的全都是步行。
手中的武器既有刀槍棍棒,也有梭鏢鋼叉,隊形也是亂哄哄的,毫無章法。
最前面倒還打著一面破破爛爛的旗幟,上面寫著一個歪歪斜斜的字。
沈墨伸著脖子瞅了半天,才看清上面是一個“閻”字。
什麽玩意,不倫不類的,沈墨對這群人的戰鬥力心中一下子有了數。
再看周圍其他人,也都神色輕松起來。
他們在打量對面的時候,對面也在打量他們。
看了半天,對面的賊人有點拿不準沈墨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他絕對不信這是地主家的家丁護院,哪個地主有這本事能練出這樣一支隊伍來,反正他是沒見過,更沒聽過的。
但是說是官軍吧,一個個身上穿的又都是灰撲撲的老棉襖,用的還是木矛,隊形雖然整齊,軍容嚴整,但是連一面旗幟都沒有。
哪家的官軍能寒酸成這樣子?
所以,這幅場景搞得對面的賊首都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進行下去了。
你說你騎著小馬,扛著大槍,帶著兄弟,打著旗幟高高興興的來搶個地主,結果卻發現地主家門口一堆人正排著隊,拿著家夥瞪著你,你說你搶還是不搶?
這夥人的首領姓閻,名閻剛,原來是吳三桂手下大將王屏藩手下將領。
康熙十九年,王屏藩保寧城兵敗自縊身亡,其部下或戰死,或降清,閻剛當時是王屏藩手下一騎兵千戶,不願降清,就帶著部下跑了。
這大半年來從四川流竄到廣西,被清廷各處官府圍追堵截,日子過得很是難受。
半個月前被廣西全州知府鄭桐帶兵圍剿,差點被乾掉,倉皇之下跑到了湖南,躲入了舜皇山之中。
在山裡躲了幾天,又冷又餓,眼瞅著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隨身攜帶的乾糧也快吃完了,許多跟隨他的人都跑了。
從廣西過來的時候還有五百多人,現在身邊只剩下兩三百人了。
再不找出路,就算不凍死在山裡也得餓死了。
所以,閻剛才會派人去東安縣城打聽消息,專門找那種民恨極大還跟韃子穿一條褲子的地主準備好好搶一把,補充一下給養。
在來焦家莊之前,還在兩個村子裡搶過兩家小地主。
擔心暴露行蹤,引起官府注意,倒是沒敢多搶。
打聽了兩天,終於聽說焦家莊的黃順是個賣主求榮,還主動留了辮子的無恥之徒,很適合當做搶劫的目標,所以今天一大早就綁了個當地人當向導,直奔焦家莊而來。
本以為這次的搶劫會跟之前兩次一樣順利,地主見了他們肯定會嚇得跪地求饒。
甚至閻剛還許諾給手下到時候讓他們好好搶掠一番,好好發泄一些這些日子被人追著到處跑的鬱悶。
半路上遇見幾個騎著毛驢的人鬼鬼祟祟的,看見他們掉頭就跑。
閻剛自然就是一頓追,結果就追出了這麽一個結果。
想了想,閻剛沒敢莽撞行事,當流寇的這大半年裡他學會了一個很有用的道理。
遇事先不要莽,該用腦子的時候就得用腦子,否則就很容易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閻剛清了清嗓子,對著對面大喊道:“在下就是人稱‘閻羅王’的閻剛,
對面的兄弟你們是什麽人?” 鐵牛聽得呸的一聲大罵道:“就你這種貨色也配稱閻羅王,閻羅王這麽沒排面的嗎,都混成了喪家之犬了?”
閻剛大怒:“對面那黑廝,嘴上積點德,免得一會後悔。你們到底是什麽人,識趣的就快點讓開,不要惹得老子大開殺戒!”
鐵牛大怒,媽的老子雖然外號跟李逵一樣,但是可不是李逵那個沒腦子的屠夫莽貨能比的,黑著臉大罵道:“老子是你爺爺,一會就讓你知道花兒為什麽這麽紅!”
沈墨聽得頭大,怎麽兩軍對壘感覺快變成潑婦罵街了。
讓鐵牛繼續跟對方對罵,沈墨轉看向自己身邊的民兵們,吩咐道:“一人找一個目標,就那些騎著毛驢騾馬的,肯定都是頭目。這些人只要一死,剩下的就簡單了。”
眾人答應了一聲,都開始檢查手裡的家夥,裝填彈藥,神色之間都有些興奮。
之前都是打死靶子,這還是頭一回打活靶子,感覺還挺刺激。
沈墨則瞄準了正在唾沫橫飛跟鐵牛對罵的閻剛。
閻剛胯下那匹滇馬雖然矮小,好歹也是一匹馬啊。
總比以後出門騎驢要威風一些。
鐵牛身後的護村隊隊員們聽著他們總教官兼隊長跟賊人首領對罵,一個個頗感新奇,有那膽大的也給鐵牛幫腔跟著大罵起來。
鼇拜也興奮起來,跟在主人身後對著對你狂吠。
村裡的狗也開始此起彼伏的響應起來。
閻剛罵了半天,口有點渴,跑了半天路肚子還有點餓了,而且感覺眼前這畫風實在奇怪,很不符合打劫的場景。
身後的手下嘍囉們也有些不耐煩了,紛紛舉著手中的各式兵器鼓噪起來。
去他娘的,不管了!
衝!
什麽道理都扔在了腦後。
閻剛舉起手中的長槍大喊一聲,身後騎著騾子的親兵舉起旗幟嗷嗷大叫著跟著往前衝去。
身後兩三百嘍囉們也跟著嚎叫著跟著往前衝去。
完全沒有一點陣型。
幾百人呐喊著這麽一衝鋒,倒是生出幾分威勢了,剛剛跟著鐵牛罵街的村兵們頓時噤聲,有些膽小的臉色都有些發白了,腿肚子都開始抽筋起來。
但是在各級軍官的呵斥影響之下倒是沒有一個人敢掉頭跑。
況且警衛小隊還在他們身後看著呢。
最關鍵的是誰如果跑了,那分的田和糧都要被收回去不說,還要全家都被攆出村子。
那絕對是不可承受的代價。
在軍官們的呵斥下,村兵們強行鎮定下來,扎著弓箭步,手中的木矛斜斜向前,一個個臉緊繃著,等待著賊人撞上來。
閻剛騎著矮小的滇馬衝了幾步,雖然看見了對面的隊伍之中出現了微弱的騷亂,但是卻並沒有如他所願繼續騷亂下去,反而很快平靜下來,並且擺出了一副迎戰的架勢來。
這讓閻剛心裡有點慌,但是此時已經沒有任何後退的余地了。
“衝啊!這些泥腿子不堪一擊,只要咱們衝過去了,他們就亂了!”
閻剛舉著自己的長槍大叫著給部下鼓勁。
然後還沒等到手下回應,就看見敵人的陣列旁邊一片山坡上一股白煙驀然升騰而起,再然後他就感覺到自己胸口一痛,仿佛被一柄大鐵錘猛然砸在胸口一般,一頭從滇馬上栽了下來。
滇馬似乎不知道主人已死,繼續邁著四條小短腿向前狂奔。
戰場上響起了沈墨的大喊聲:“別傷了老子的坐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