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琅在進入衡陽之後,就一直被關在殿前司的大牢中。
殿前司大牢雖然沒有錦衣衛的詔獄那麽令人聞之喪膽,但是一般人提起來也是瑟瑟發抖的。
不過施琅住的這間牢房倒是乾淨整潔,沒有什麽異味。每天的飯菜也正常,沒有刻意虐待,也沒人來提審他。
本以為自己剛到衡陽就沈墨就會派人來提審,或者說招降自己。
施琅雖然不是一個心思多靈巧的人,但是基本的判斷能力還是有的,對於自己的價值還是有所認識的。
但是一連三四天下來,每天能見到的只有送飯和收馬桶的獄卒,這讓施琅原本自信滿滿的心也逐漸變得七上八下起來。
雖然自己中了楚軍水師的圈套,最後落得一個全軍覆沒自己被俘虜的下場,但是畢竟之前那次水戰中自己的手下殺傷了許多楚軍水兵。
雖然說兩軍交戰互有傷亡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是萬一那位年輕的楚王殿下因此遷怒自己,那也不是沒可能的。
這麽一想,施琅吃飯的胃口都沒有了,整個人如坐針氈在牢房裡走來走去的,惶惶不可終日。
已經是第五天了,施琅每天見到的都是那個獄卒,甚至哪怕一個殿前司的校尉都沒有來過,這讓他逐漸絕望起來。
將心比心,自己已經是投降過一次的人了。
若是再次投降,別人肯定會覺得自己是一個沒有忠誠的人,這樣的人換做是自己都不一定敢用。
呂布不就是最好的的例子嘛。
牢房裡傳來一陣腳步聲,聽聲音至少有兩個人以上。
施琅心中一驚,翻身而起,向外看去。
兩名胸口繡著金色諦聽花紋的的殿前司校尉手按橫刀走了過來,站在施琅的牢房前打開牢門,冷聲道:“施琅,出來。”
看著面無表情的兩名黑衣校尉,施琅慘然一笑。
時辰終於到了嗎?
他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慢慢地從牢房走了出來。
兩名黑衣校尉一前一後押著施琅出了大佬,向外面走去。
可是走著走著,原本以為要押著自己去刑場的施琅卻感覺事情似乎跟自己想象的有點不一樣。
兩名黑衣校尉押著他來到了一處房舍門前,向著門口守衛的兩名同樣裝束的黑衣校尉點點頭,交接之後就離開了。
施琅被再次搜身檢查過之後,一名黑衣校尉上前敲門,沉聲稟告道:“大人,施琅已經帶到。”
裡面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帶進來。”
黑衣校尉答應一聲,推門將施琅帶進去。
施琅進去之後看到一道身穿大紅官袍的高大瘦削的背影,有些愣神。
施琅有個優點就是見過一面的人,再次看到時哪怕是一個背影都能立刻認出來。
所以他在福建水師的時候威望很高,這也是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因為幾乎每個他見過的官兵都能叫出名字來,自然會獲得士兵們的擁戴。
他已經認出來這個高大老者背影就是昔日的福建按察使,如今的楚國首輔於成龍。
只是於成龍來親自見他,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於成龍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一番施琅,開口道:“施軍門,可還認得老夫?”
施琅立刻上前拜倒在地:“罪將施琅拜見於閣老。”
於成龍心中一動,此時對施琅的心思已經明了。
自稱罪將,又以自己如今的身份稱呼,顯然已經存了降服之心。
於成龍不動聲色,道:“起來說話。”
施琅起身,就聽於成龍繼續道:“你知道老夫來見你的目的嗎?”
施琅道:“大概能猜出一二。”
自己沒有被押赴刑場,而是來見於成龍,顯然楚王沈墨並不想殺了自己,最起碼現在不想殺自己。
派來於成龍,一來是代表楚王來施恩,給足了他施琅的面子。
二來也是因為他二人即是昔日同省為官的同僚,而且同為降臣,身份上更能給施琅帶來一種認同感,讓他不至於太過抵觸。
就是告訴施琅,於成龍都能當上首輔,你小小一個施琅自然也容得下。
施琅想明白了這些,禁不住心中有些感動,慚愧道:“罪將多謝楚王殿下如此恩典,也多謝閣老能夠為了罪將撥冗前來,施琅心中銘記此恩。”
於成龍聞言便知道施琅已經知道自己此行的用意,神色稍微和緩一點,問道:“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麽話要說盡管開口。老夫能能做主的當場就可以回答你。老夫做不了主的,可以替你轉達王上。”
施琅猶豫了一下,並沒有立即開口。
於成龍也不催他,靜靜地等待。
片刻後施琅終於踟躕道:“閣老,並非施琅不知好歹,只是心中實在有些顧慮。”
於成龍看他一眼,道:“你是擔心王上介意你的出身來歷嗎?”
施琅默然,顯然是默認了於成龍的話。
於成龍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道:“施琅,早在半年前,王上就在考慮收復琉球之事了。王上跟老夫說過,要收復琉球,施琅是最好的人選。”
施琅猛然抬起頭看著於成龍,訝然道:“楚王殿下真的這般說過?”
於成龍輕笑道:“施琅,王上雖然年輕,但是胸懷志向堪為天下之最。莫說你施琅了,就是滿清昔日的八旗駐防將軍如今也在王上麾下擔任坐鎮一方的總兵。王上說過,不問過往,只看將來。過去的事情王上不會追究,只看你未來的表現。”
施琅心中一陣激動,這就是沈墨能夠快速崛起的原因嗎?
沈墨不僅不殺自己,不追究自己的過去,甚至還有意讓自己率軍收復琉球,這種信任這種胸懷的確非一般人所能具備,難怪連於成龍這樣的人都能歸心,的確具有非凡的人格魅力。
同時讓他驚訝的是楚國現在只是佔了半壁天下,沈墨就開始考慮收復琉球的事情了,這種高瞻遠矚的眼界的確非一般人所有。
這讓施琅心中瞬間安定了許多。
楚王這是借著於成龍之口明確地傳達對自己未來重用的方向,這也跟他的夙願不謀而合。
對於施琅這種人來說,這種滿足夙願的重用比起榮華富貴高官厚祿來更讓他動心。
跟著一個能讓自己志同道合,能夠讓自己有用武之地的君主遠比一個只會許諾高官厚祿的君主更讓人心潮澎湃。
於成龍看見施琅神情激動,也大概能猜出他心中所想,道:“既然你已經知道王上恩澤,那就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
施琅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發誓道:“請閣老稟告王上,我施琅此生必不負王上恩澤,必不負大楚。若違此誓,天人共戮!”
於成龍心道事情比自己想象的更順利,施琅倒是個識時務的。
他淡淡道:“你的話老夫會稟告王上。你還有什麽話要說的?”
施琅猶豫片刻後道:“閣老,我那些部下也都是能征善戰之人,是否也能給他們一個機會?”
於成龍道:“此事老夫無法做主,待王上召見你時,你可親自請求王上。”
施琅心中一松,急忙謝過。
這種向降將施恩的機會於成龍自然不敢自專,這是君主的權力。他要是敢做主,那就屬於僭越了。
而且還有收攏人心的嫌疑。
畢竟他是和施琅有舊,而且同時從滿清轉化過來的,赦免施琅是沈墨的意思,但是是否同時赦免施琅的舊部,沈墨可沒有提到,他自然不能擅自做主。
雖然國君信任他,但是於成龍做事還是非常有分寸的。
回到皇宮,沈墨還在處理政務。
於成龍將此次見到施琅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沈墨點頭笑道:“辛苦於山公了。施琅的確是個識時務的。”
於成龍問道:“王上,跟施琅一起被俘虜的那些舊部王上準備如何處置?”
沈墨早就想過,開口道:“這些人都是施琅訓練的好手,能用自然是要用的。”
聞言,於成龍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王上果然大氣,能用施琅,自然也不會為難他那些舊部。
不過他提醒道:“王上,施琅的舊部就算要用,也不能讓他們繼續歸於一處,否則無論對朝廷還是對施琅都不是好事。”
沈墨明白於成龍的意思,這也是他盡自己首輔的義務。
生怕這些人繼續呆在一處會抱團,在軍中自成體系,將來尾大不掉,後患無窮。
沈墨明白於成龍的意思,生怕這些人將來會效仿趙大來個陳橋兵變,所以提醒他將這些人拆分安置。
遂點頭道:“於山公言之有理,我心中有數。”
於成龍見狀,也就不再多言。
兩人又說了一些其他事情,於成龍就告退了。
第二日,已經剪了辮子,換上一身漢家男子裝束的施琅進宮謝恩。
沈墨好生勉勵了一番,又說了一番關於將來收復琉球,消滅鄭克塽的事情,許諾將來讓施琅打頭陣,以圓他報仇雪恨的夙願。
而且沈墨還答應赦免他的舊部。
施琅更是感激不盡,跪地大禮謝恩,發誓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沈墨故意問施琅要不是給他單獨組建一支新的艦隊,讓他那些舊部繼續跟隨他。
施琅聞言非常心動,但是畢竟也不是什麽笨人,剛要答應的時候就意識到如果自己真答應了,那就算楚王再大度,心中也會埋下一根刺。
將心比心,換做是他自己,恐怕也不會這麽乾的。
忠誠度這種事情,嘴上是一回事,事實又是一回事。
而且他施琅還是有前科的人,所以更要小心翼翼。否則就算沈墨信任他,也會招來他人的攻擊。
“臣等能得王上寬恕接納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豈敢再有其他非分之想。王上讓臣等去哪裡,臣等就去哪裡,絕無二話。”
施琅跪在地上沉聲說道。
沈墨對他這個態度還是很滿意的。
不過對於於成龍的提醒並沒有太在意,且不說他能看見臣子忠誠度這種事情,就算看不見,施琅日後就算生出異心,也沒有任何成事的可能性。
因為就算施琅控制了所屬艦隊的將領,但是沒有下面士兵的支持,想要造反也是注定竹籃打水一場空。
因為那些士兵都是沈墨嫡系帝國士兵,對於沈墨的忠誠是他們刻在基因裡的設定,根本無法動搖。
施琅的一切命令一旦跟沈墨的利益和安危發生衝突,這些士兵首先就會將槍口對準施琅。
所以他才有恃無恐,不在意這些。
沈墨將施琅扶起來笑道:“起來說話。我大楚不興跪拜之禮。你能棄暗投明,我自然高興。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用心做事就是,不用想太多。你的舊部依然歸你統率。不過如今水師戰船有限,打造一支新的艦隊需要時間。你先和你的舊部在水師總兵鄭雲龍手下聽用。”
施琅聞言又驚又喜, 沒想到年輕的楚王殿下胸懷竟然如此寬仁,感動的他眼中泛淚,再次拜倒在地。
“臣施琅此生必以死報效王上,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沈墨面帶微笑,暗中卻查看了一下施琅的忠誠度。
剛見面的時候施琅的忠誠度只有五十五,但是此刻一下子飆升到了七十八。
顯然這番感激是真情實意的。
沈墨忍不住為自己的人格魅力悄悄地點了個讚。
伸手將施琅再次扶起,沈墨笑道:“不要動不動就死,這天下很大,收復琉球只是一個開始,甚至將滿清韃子逐出中原也只是一個小目標。世界很大,敵人很多,以後我們還要跟羅刹國,跟西夷紅毛鬼,跟所有覬覦威脅我神州大地的一切敵人交鋒。你的用武之地還多著呢。希望你我君臣相得,共同成就一番前無古人的偉業,也為後人留下一段佳話,也能讓你盡情施展胸中抱負。”
饒是施琅已經四十多歲了,但是仍然被年輕的楚王殿下這晚濃濃的雞湯給灌的熱血沸騰,面紅耳赤,產生了一種恨不得立馬為王上充當馬前卒橫掃天下的強烈衝動。
沈墨見狀,又看了一下施琅的忠誠度。
好家夥,已經升到了八十五。
看來自己這碗沈氏雞湯很符合施琅這種心思單純的漢子啊。
好像自己畫餅的本事又厲害了一點。
果然學會畫餅灌雞湯是當老板的基本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