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被江南義軍攻破,這讓索額圖想在延遲交割戰爭賠款一事上搞事情的心思一下子沒有了。
他派人過江聯絡楚軍,商議兩國交給的地點和時間。
按照索額圖的猜想,楚國應該會選擇南京或者蕪湖作為交割的地點,因為這兩個地方正好處在雙方之間的防線交界點上,彼此都更有安全感一些。
這件事沈墨已經全權交給了坐鎮長江前線的程凱負責。
水師總兵鄭雲龍將這件事報上來的時候,程凱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就在杭州灣交割。”
杭州灣就在杭州城附近,而且還是清軍浙江水師的基地,幾乎就等於是在清軍老巢裡交割。
這個地點選的著實有點冒險。
不過鄭雲龍聽到消息卻想到很是興奮,對左右道:“這是程將軍在敲山震虎啊,故意選在清軍的地盤,實在向他們示威啊。”
索額圖得到消息後沉默了好一陣,長歎道:“楚軍這根本就是視我大清水師為無物啊。但凡大清還有一支完整的水師,也不會讓楚軍如此囂張狂妄啊。”
左右聞言都是一陣黯然,拳頭沒有人家大,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很快到了雙方正式交割的日子,程凱授權給鄭雲龍作為此次交割的負責人,協同楚國財部派去的幾名官員一起乘坐鄭雲龍的旗艦沿著長江出海。
等抵達上海後就算出海了,然後再沿著海岸線南下進入杭州灣。
跟隨鄭雲龍一起抵達杭州灣的還有兩支楚軍分艦隊。
浩浩蕩蕩的艦隊氣勢磅礴,大搖大擺地一路沿著長江順流而下,沿途經過了清軍重兵防守的南京和揚州兩座重鎮。
城頭的清軍看著楚軍水師艦隊,都是默然不語。
雖然也有人低聲咒罵,說一些諸如若是大清還有水師就絕不會受此奇恥大辱之類的廢話,但是大多數清兵的心裡想的卻都是楚軍真的比想象中的要更強大,他們如果真的打過來,我們能不能守住城池。
大多數人都傾向於是守不住的,所以自然而然又開始琢磨萬一守不住自己該怎麽辦,是跑路還是投降楚軍?
鄭雲龍站在旗艦的甲板上,雖然看起來雲淡風輕,但是卻一直在用千裡鏡觀察著城頭上的清軍動靜。
直到確認清軍沒有攻擊艦隊的意圖時,心中才暗暗松了一口氣,也不禁對程凱的膽魄和算計欽佩有加。
很顯然,老程秀肌肉的目的達到了,這些清軍沒有任何動靜就是最好的證據。
難怪人家老程能獨當一面當統帥,自己卻只是水師總兵,還是膽子不夠大啊。
鄭雲龍暗暗感慨,心中琢磨著以後打仗做事格局要大一點,膽子要大一點,步子邁的要更大一點,否則要想超過老程和鐵牛他們就別指望了。
更何況,現在自己還有了一個競爭者—施琅。要是自己再不表現出色一點,以後這水師第一人的頭銜估計就不保了。
鄭雲龍想著想著心裡忽然產生了嚴重的危機感。
媽的,現在內眷都這麽嚴重了嗎?
當然,如果南京城和揚州城的清軍真的打算做點什麽的話,那鄭雲龍也不會介意讓艦隊的數百門火炮告訴他們什麽叫做衝動的懲罰。
要知道,停戰這兩個月以來,楚軍水師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江面巡邏遊弋,偶爾客串一下運輸船,給江南的義軍送點裝備人員,這讓已經打仗上癮的楚軍水兵們早都饑渴難耐了,一直盼著好好開幾炮過過癮。
只可惜沿途的清軍表現的都太穩健了,別說向艦隊開炮了,就連一個扔石頭的都沒有,這讓楚軍水兵很有些失望。
清軍兄弟們,你們的勇氣去哪裡了?扒開褲襠看看,你們那家夥還在不在了?
真的有楚軍水兵對著城頭上的清兵喊著如上面這種內容的騷話,只可惜距離太遠,江上風大,對面根本聽不見,白瞎了他們一片好心。
一路無驚無險,順利從上海出海,進入東海之上。
初次出海,雖然都是在水上,但是感覺卻完全不同。
大海遼闊無比,海天一色,海鷗圍繞戰艦盤旋飛舞,眾將士看的目眩神迷,嘖嘖讚歎。
鄭雲龍雖為水師總兵,但也是初次出海,同樣神情震驚,喃喃自語道:“難怪王上一直說內河艦隊沒有出息,能在大海上作戰的遠洋艦隊才是王者,以前我沒有見過大海的時候還有點不以為然,現在才知道自己以前是井底之蛙啊。”
他同時也明白了王上為何重用施琅的原因,海面作戰跟內河作戰真的很不一樣。
對他,對整個楚國水師都是一個全新的課題。
看著麾下將領和水兵們一個個望著大海新奇的神情,鄭雲龍忽然覺得任重道遠。
唯一讓他感到欣慰的是,入海之後暈船的士兵倒是不多,大部分人很快就適應了海浪的顛簸。
倒是那就幾個被派來數銀子的財部官員在江上的時候還算正常,可是艦隊入海之後就出現了嚴重的暈船反應,苦膽都快吐出來了。
最後實在沒什麽可吐的,只能躺在船艙裡面色蒼白的挺著。
雖然之前面對清軍的時候自信滿滿,恨不得他們能主動挑釁,但是進入東海之後,鄭雲龍卻有點擔心遇上海盜之類的。
畢竟海上作戰實在沒有經驗,楚軍水師這些戰艦雖然高大,但是那是相對於內河來說的。
要是放在遼闊的大海上就有點不夠看了。
難怪施琅在他的戰艦上掛職熟悉情況的時候說過這些戰艦還是不夠大這種話,當時自己還以為施琅這廝是故意氣人,現在看來人家說的是對的。
再一想,這次老程讓自己帶隊出海,是不是也有讓自己見識一下大海的意思。
這麽一想,鄭雲龍就夠佩服老程了。
王上真是慧眼如炬啊,老程的確比我鄭雲龍更有戰略眼光。
遠在武昌的程凱和在衡陽的沈墨同時打了一個噴嚏,都開始琢磨是誰惦記自己了。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鄭雲龍擔心海盜出現,沒想到海盜真的出現了。
出海口附近的舟山島上就盤踞著一股海盜。
這股海盜的勢力不算太強,總共也就五六十艘大小海船,既在海上打劫又同時搞走私。
為首的一人是個女人,姓周名芬芳,有個匪號叫做海夜叉。
此人的祖父原本是大明浙江水師的一名將領,後來大明亡了之後,她祖父不願意留辮子當奴才,所以乾脆就跑到海上當海盜了。
同時還帶著當年的一批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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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人就成了舟山島海盜集團成立的基石。
後來她祖父死了,她爹繼承了他爺爺的海盜事業。
這個周芬芬從小就跟著他爹在海上長大,其他啥也不會,只會當海盜。
他爹前兩年老了以後,就把首領的位子讓給了她。
別看她是個女的,當上手段狠辣,做事果決,而且很有魄力,手下的海盜們都很服她。
不過女人上位,要付出的辛苦和代價遠比男人要大。
周芬芬是個好強的人,不願意別人小瞧了自己,所以下定決心要乾的比父親和祖父更出色,
她上位之後,野心勃勃的,立志要將祖父留下的海盜事業發揚光大,讓自己海夜叉的威名更加名副其實。
之前清軍的浙江水師在周芬芬手上也吃過不少虧,對她也很是頭疼。
不過周芬芬雖然是海盜,乾的是劫掠的勾當,但是做事情很懂規矩,打劫就打劫,只要好好配合,她隻拿走自己規定的份額,也不會傷人性命,更不會將目標搶個一乾二淨。
甚至必要的時候還會派船護送過往的走私船一段。
可持續發展的策略她還是很懂的。
所以很多走私船寧肯冒著被她搶的風險,還會依然堅持從她的地盤經過。
畢竟別的海盜不光要錢,而且還要命。相比之下,周芬芬已經算是菩薩心腸了。
楚軍艦隊剛進入東海沒多久,就被周芬芳的人給盯上了,一支小船一直在後面綴著。
放哨瞭望的士兵很快就發現了這艘鬼鬼祟祟的船,報告給了鄭雲龍。
海面上波浪起伏很大,鄭雲龍用望遠鏡觀察了半天,才發現了這艘身份不明的船隻。
不過對方只要一艘船,而且也無法判斷其動機,所以鄭雲龍也就是讓人繼續觀察,沒有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鄭雲龍帶著艦隊沿著海岸線南下,很快就靠近了杭州灣。
而那艘跟在後面的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鄭雲龍也就沒有在意了,下令艦隊做好戰鬥準備,向著杭州灣開了進去。
雖然索額圖提前做了交代,但是當大批打著楚軍旗號的戰艦湧入杭州灣的時候,還是引起了很大的反應。
清軍浙江水師被楚軍接二連三重創之後,也只剩下了不到百艘船隻,而且基本上都是些小船,面對突然出現的楚軍艦隊瑟瑟發抖,生怕楚軍艦隊將他們連鍋端了。
杭州灣周邊的海鹽,慈溪海寧以及紹興等城池的清兵和官吏們也都高度緊張,隨時做好了跑路的準備。
雖然索額圖交代過了,但是所有人都還是擔心楚軍會突然攻城。
索額圖帶著三千清軍在海鹽縣附近駐扎,保護要交割的五百萬兩銀子。
既然這次除了運回銀子,還有秀肌肉的目的,鄭雲龍還專門下令讓艦隊在杭州灣裡多繞了幾圈,順便操練了一下戰術。
旗語翻飛,號角嗚嗚,戰鼓隆隆,所有的火炮都露出了炮口,反正怎麽嘚瑟怎麽來。
既然是秀肌肉,就要高調一點。
楚軍水兵們雖然不能真槍實彈的乾仗,但是搞演習也表現的很帶勁。
這可把一圈觀眾給嚇壞了。
周邊的城池都派人來詢問索額圖,楚軍搞出這麽大的陣仗真的不是來開戰的?
索額圖氣的咬牙切齒,一邊安撫那些官員,一邊派人去見鄭雲龍。
“鄭將軍,我大清遵守約定,是來交割銀子的。你們搞出這麽大動靜,難道是要背棄停戰協定,重啟兩國戰端嗎?”
鄭雲龍看著索額圖的使者氣急敗壞的樣子,笑眯眯地道:“貴使誤會了,我們大楚一向是愛好和平的。這次初來江南,覺得這杭州灣的景致不錯,所以難免有點激動,還請見諒。”
使者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這話騙鬼鬼都不信的。
不過既然人家是來求自己收了神通的,那鄭雲龍也就見好就收了,沒有再讓艦隊繼續轉圈圈。
他畢竟不是一身雞毛裝蹭著別人的勞斯勞斯在酒店門口轉圈圈把老同學們都給看傻了的夏某人。
看見楚軍艦隊消停下來,黑洞洞的炮口都收了起來,觀眾們懸著的心也慢慢放了下來。
在楚軍艦隊進入杭州灣的第二天下午,索額圖帶著人秘密登上了鄭雲龍的旗艦。
“鄭將軍,五百萬兩白銀已經全部準備好了。我要再次確認,是不是交割之後,貴軍就會遵從停戰協定,不再主動進攻我大清軍隊和城池。”
索額圖開門見山的問道。
雖然他知道國與國之間根本沒有真正的停戰協定,條約簽訂就是用來撕毀的。
但是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的。
鄭雲龍點點頭一臉嚴肅道:“索中堂請放心,我大楚一向言而有信。只要大清能夠按照索中堂跟我們商議好的條款及時兌現,我軍自然會遵守約定的。”
索爾圖道:“那就好,五百萬兩白銀先移交給貴軍。只是那三十萬頭牛羊一時籌集起來有些困難,還希望鄭將軍能夠稟告楚王殿下多寬限一些時日。”
鄭雲龍微微一笑道:“不知道索中堂想要寬限多久呢?”
索爾圖道:“至少寬限半年,半年之後我們一定湊齊,無論是分批交付還是一起交付都可以。”
鄭雲龍沉吟了一下道:“來之前我王也有過交代。北方現在天災人禍,百姓們過的苦不堪言。我王一向仁慈,見不到百姓受苦。雖然北方百姓現在還不是我大楚子民,但是我王依然記掛在心,交代我說如果大清的確有困難,可以適當延期交付。不過半年太久,還是以三月為限吧。”
索額圖一愣,沒想到竟然會這麽順利。
他真的只是隨便說說的,並不抱多大希望的。
鄭雲龍的反應讓他有點疑惑起來,難道這位真的看不出我這是故意拖延時間好給大清騰出時間來往江南調兵嗎?
看著索額圖的表情,鄭雲龍心中也在暗暗好笑。
就是因為知道你們在故意拖延時間,所以才會答應你們的。
索額圖不會想到的,清軍要在江南屯集重兵這一點,正好也符合楚王沈墨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