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露知道這是雪兒在給她製造機會,她將盤子放在了鏡子邊的桌子上,正打算喚出“踏浪”兩個字。
簫明子這時候在桌子邊,擺弄著一些紅顏色的小玩意,應該是新婚用的,他看上去動作很輕,生怕將這些玩意弄壞了。
睫露沒有在意這些紅色的小玩意,甚至沒有看清楚那些玩意長什麽樣子。
因為她現在眼中只有簫明子這個人。
睫露往簫明子跟前走,每走一步就像是跨越了千山萬水,短短兩步路就像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那是幸福的激動,一百多年了,終於再次見到了愛人……
“哪裡來的丫頭,沒有學習規矩嗎?怎麽敢將喜服放下,還不快快端起來!”
突然有人闖了進來,睫露落下的腳步停滯在了鴻溝中,她恨死了這個突然出現的侍女,卻又沒有辦法讓時間倒回去,讓侍女不進來。
就算這個機會是雪兒拿命換來的,可現在已然被人攪合了,任憑睫露有通天的本事,也無力挽回。
指責睫露的侍女見睫露反應遲鈍,偷偷看一眼簫明子,黑著臉往睫露身邊走,抬起了手就要打在睫露臉上。
“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還要打人!”
侍女的手被簫明子抓住,他冷眼看了侍女一眼,那侍女便低著頭連叫贖罪,簫明子再一招手,侍女便一副惶恐樣,匆匆退出了大殿。
簫明子對女人過敏,現在他剛抓侍女的手已經通紅一片,忙將紅了的手藏到了袖中,對睫露道:
“喜服從出了家門,到穿到新人的身上,這中間是不能放下的,這是琉璃城的規矩,寓意著新人一生順遂。”說到這裡簫明子笑逐顏開,又道:“我和芯媱一生順遂,沒有磕絆……”
睫露聽著,那個在胸腔中跳動的心像是要停滯了一樣,突然劇烈的疼起來,又聽見簫明子說:“她打人是不對,但是你做錯在先,還不快端起來!”
我和芯媱一生順遂,沒有磕絆,這是什麽意思?
睫露心頭澆了一盆涼水,大腦空白一片,這些話她只聽到了一句,“我和芯媱一生順遂,沒有磕絆”。
睫露聽懂了,卻又被更大的疑問包裹在了裡面。
這是簫明子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像是另一個人,要不是那紅著的手在證明,眼前的人就是簫明子,睫露肯定會認為這個人是假冒的。
沒有見到簫明子的時候,睫露幻想過千百中相見的場面,熱烈、深情、亦或者互訴衷腸……
萬萬沒有想過他會如同對待一個陌生人一樣對待她,還在她面前憧憬和別的女人的生活。
睫露抬起頭,迎上了簫明子的眼神,這個人,這張臉,這些年無數次出現在她的夢裡,現在相逢,他笑得很是溫和,如同春天的溫度,卻讓睫露感覺有一絲陌生。
不過這一絲的陌生感,在一瞬間被拋棄,因為簫明子的變化讓睫露感到心疼。
白色的頭髮,白色的瞳仁。
他應該是吃了很多很多的苦,以至於原本海藍色的頭髮全都成了白色,就連那雙藏著汪洋的藍色眸子,都一片雪白,真怕簫明子會失明,看不見東西。
不過好在看著他的視力正常,不像是有損傷。
“你這女娃看我做什麽,快端起來,不然下次我可不會這麽好脾氣!”
簫明子眉頭略有皺起,有種孺子不可教的意思,將目光挪到了盤子裡紅彤彤的喜服上,
可能是這紅色的暖色調,能驅散空氣裡的嚴寒,簫明子的眉頭竟舒展了開。 “你……你不認識我了嗎?”睫露沒有當即端起盤子,而是問出了一句沙啞的話。
簫明子的目光從喜服上面轉過來,盯著睫露看了一眼,像是在極力思索,“我應該認識你嗎?”
這又是什麽意思?
簫明子的話問的睫露啞口無言,要從哪裡講起?
“雪夫人!這些瑣碎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今日你最大的事,便是伺候公子更衣。”
門口有女子的聲音傳進來,緊接著便有幾個長相清麗的侍女,將雪兒簇擁了進來,看樣子他們更關心更換喜服的事情。
進來後,雪兒第一眼便是觀察二人,她費心製造的良機,是不是有了收獲。
睫露手中端著盤子,低著頭一臉的失落,簫明子看著睫露,不知在想什麽,只是見其眼神似有凌厲。
這樣的畫面,雪兒預感睫露認親的事情肯定以失敗告終,又怕簫明子不高興,讓睫露的身份曝光,兩步走過來,拿起盤子裡面的喜服, 擋住了簫明子的目光。
“大哥!時辰不早了,大家都等著看你換上喜服的樣子,現在正是吉時,便快些換上吧!”
不知是喜服,還是雪兒,簫明子臉上的笑容又回來了,淡淡的,但是的確那是笑容,發自真心的笑容。
有人說過,人類所有的正面情緒都是因為獲得,而所有的負面情緒都是因為無法戰勝。
簫明子真心的笑容是因為獲得了什麽?
睫露想不明白,又不敢想明白,上次在獸潮中見面,簫明子還愛著她,為她不惜受傷從本命法寶裡面分離出來三叉戟,護她平安。
為什麽再次相見,卻要親眼看他和另一個女人成婚?
還有,最關鍵的還有!
簫明子是不記得她了嗎?
剛才兩人離得那麽近,甚至都能看到彼此臉上的絨毛,可簫明子的眼神卻沒有一絲波瀾,睫露看得清楚,簫明子沒有一刻因為看到自己表現得快樂。
哪怕是一瞬間的異常都沒有。
為什麽?
為什麽簫明子會不認識她了?
是因為受了太多的苦,以至於讓記憶都丟失了,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麽?
“你這個人怎麽回事,傻愣愣站在那裡幹什麽?不知道給雪兒搭把手嗎?”簫明子見睫露如同木頭一樣站著,雪兒一個人在幫他更衣,冷下臉來呵斥睫露,又道:“就你這樣沒有一點眼力見的,誰會記得你!”
陷入疑問和痛哭中的睫露,被簫明子的話語驚醒,忽地抬頭,用通紅的雙目盯上簫明子,像是要看出個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