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百佳回柯家的時候，大家都還沒動筷子吃飯。

　柯爺爺在說紅星大隊的事呢。

　說他認識的一個真正佩服的硬漢子的事。

　那個漢子叫柯狗蛋，名字是夠土的，從小也是個抓雞攆狗的皮小子，順利成長，娶妻，生子。

　可是在三二年的時候，他們這個一向平靜的山溝溝，也被戰亂波及到了，當時有一夥紅黨在附近，幫著大家殺光了誤入這邊的鬼子小隊，這邊才勉強算安全了點。

　可盡管如此，柯狗蛋的爹媽妹妹全部被戰亂波及，死於刺刀之下，那天之後，柯狗蛋就變了。

　改名柯殺鬼，跟著紅黨走了，拋下了妻子，兒子，兒媳婦，毅然決然的離開了。

　一離開就是五年，回來的時候，手斷了，腿殘了，人也受了致命傷，身上還有數枚彈片，據送他來的人說，就算彈片取出來，也活不了多久了，柯狗蛋不想治，因為臨死前立了個功勞，被上級憐憫送一個要求給他，他就說，自己想死在家鄉，見見家裡人最後一面。

　當時同樣因為傷病回來修養的柯鎮夜去看過他，兩人之前的部隊在一起合作過幾次，所以對自己這個老鄉，也是惺惺相惜的，所以去了他家。

　柯鎮夜去的時候，這個熱血的中年漢子，滿身瘡傷，眼神卻明亮不甘。

　明亮的，是還想繼續燃燒自己生命保家衛國，不甘的，是自己終究無力回天。

　“他們，該死啊！該死！天打雷劈！”嘴裡反覆吐著這幾句話，柯狗蛋就沒了生息。

　旁人湊過去看，他眼睛血紅的瞪著，竟是合不上了。

　這是死不瞑目。

　也是，親眼目睹了一場屠殺，是個有血性的漢子，都無法正常看待這件事。

　柯鎮夜大受震動，幫著他家裡人操持了柯狗蛋的後事，家裡雖困難，但是柯鎮夜也拿了自己能拿出來的東西，算補貼一下柯狗蛋家。

　讓他印象深刻的不只是柯狗蛋的明亮又不甘的眼神，而是柯狗蛋的死去，並沒有讓柯家人從此怕了鬼子，柯狗蛋的妻子小霜，四十歲了，還堅持要做紅黨的後勤。

　城裡限制了鹽和藥， 她大冬天的用鹽水浸濕自己的裡外衣褲，在破棉襖裡塞米糧，一次次的幫助運輸物資給紅黨，做最忠誠努力最拚命的那個後勤大媽。

　柯狗蛋的兒子，也上了戰場，彼時，還沒有柯雲的存在。

　四五年，柯狗蛋的兒媳婦懷孕了，柯狗蛋的額日子，也被她媽媽勸，讓他回來照顧妻子。

　可是當時情況很危急，勝利希望在即，他自然是沒辦法離開的。

　等孩子兩歲半了，會走了會叫爸爸媽媽奶奶了，意外卻再次來襲。

　柯雲奶奶，被漢奸舉報，被最後一隻投降的鬼子軍抓起來，殘忍的殺害後，他們表示了投降，柯雲爸爸媽媽去收撿屍體，一個想不開，拉響了手雷，炸死了五六名鬼子，夫妻兩身體也支離破碎了。

　柯雲就剩下自己個兒了，從此以後開始不說話，成了眾人眼中的啞巴。

　一席話說完，柯鎮夜自己也抹了一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