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開始收拾桌子,桌子擦得很乾淨,黑黝黝的木頭,好像浸了一層細滑的油脂,不粘手,還很光滑,光可鑒人。
“莫非是喝醉了酒,失足落水?”
掌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吱聲,過了一會才說道:“林秀才是自盡。”
“咦,這……為何要自盡?”
掌櫃直起身,看了又看,皺著眉頭問道:“你真的記不起來了?”李落茫然搖頭。掌櫃的歎了一口氣,扔下抹布,“村裡人說沐家小姐與旁人有染,珠胎暗結,被林秀才發覺,氣不順,這才投河自盡的。”
李落一怔,雖然才和沐家小姐有一面之緣,只是怎麽看都不像是個不守婦道的模樣,怎麽會做出這等行徑來。不過畢竟不是親眼所見,他隻覺驚訝,也沒有盡信,畢竟眾口鑠金的事多了。
“據說那個奸夫是你。”
石破天驚!李落震驚地看著酒肆掌櫃,半晌之後才指著自己鼻子問道:“我?和沐家小姐?”
“嗯。”掌櫃重重點了點頭,然後狐疑問道,“你該不會都忘了吧。”
李落良久無語,腦海之中一片混亂。掌櫃還當他是情難自已,沉浸緬懷過去,自顧自說道:“其實林秀才到底是因為什麽自盡的誰也不知道,恐怕只有沐家小姐一個人才知道內情吧,雖說傳言沐家小姐不潔,不過也沒人親眼得見。”
李落一怔,松了一口氣,“那你剛才還說!?”
“這不是我說的,是瘋子說的,而且除了你,瘋子也曾經被人懷疑是和沐家小姐有私情的人。”
“瘋子是誰?”
“這家酒館原來的掌櫃,他走了,把酒館留給了我,我原以為他會比你先回來,沒想到竟然是你走在了前頭。”
李落沉默不語,一個酷肖殷莫淮的酒肆掌櫃,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村落,一段段似曾相識的記憶,這個地方難不成就是他的前世?虛境,幻境,真真假假,本相是什麽,一時他也分不清了。
“時辰不早了,我幫你煮碗面吃?”
“你還賣面?”李落奇道。
“這話說的,賣不賣的,自己總也得吃吧。”掌櫃呵呵一笑,李落是覺有些餓了,不過想著剛才那壇酒,約莫這面也不會好到哪裡去。正想怎麽婉拒酒肆掌櫃的時候,就見他一拍腦門,一臉自嘲,“你走了這麽遠的路才回來,一定是要回家的,回了家自然有人給你做飯,我操什麽閑心。正好我也去釣魚了,今個沾沾你回來的喜氣,釣兩條大魚上來。”
渾渾噩噩進來酒館,茫然四顧的又走了出去,掌櫃從門後提溜出一隻魚竿和一個魚簍,戴了一頂鬥笠,揮手作別,便往小溪旁走去。
“老殷。”
“怎麽了?”
“老槐樹底下的水潭裡有大魚。”
“多大?”
“兩尺。”
“果然是大魚!”掌櫃臉色一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問,“你怎知道的?”
“回來的時候看見了。”
“成,今個要是釣上來大魚送你一條。”說完,抬腳往大槐樹那裡走。
“老殷。”
“又怎麽了?”掌櫃回頭,一臉無奈地看著他,脾氣很好,也不生惱。
李落想了想,問道:“我家在哪?”
掌櫃並未覺得他記不得自己家在何處有什麽不妥,指了指山坡下,“沿著路往前走,繞過那個小山梁,背後有一家門前有池塘,院子裡有杏樹,屋前屋後開滿了各色鮮花的那家就是了,放心,決計不會認錯。”
李落點點頭,道了一聲謝。掌櫃剛要轉身,又被他喚住。
“老殷……”
……
“有話咱一氣說完!”
“此地叫什麽名字?”
“上陽村。
”“哦,上陽村……多謝!”
“沒了?”
“沒了。”
“走了。”
“後會有期。”
掌櫃笑了一聲,擺擺手再無言語。李落站在酒肆前,一直看著掌櫃走到老槐樹下的石頭上坐了下來,愜意自在的開始垂釣。看了一會,他收回目光,將視線投在了另外一條路上,據說沿著這條路走,可以看到一個稱之為家的地方。
去,還是不去?
許久之後,李落緩緩舉步而行,虛境之中,唯路最難尋,誰又敢斷言沿著這條路走不能到虛境的石階前。
掌櫃說不遠,的確不遠,繞過避風的那道山梁,不用刻意找尋,第一眼就能看到他說的那家院子。門前有池塘,池塘裡荷葉無窮碧, 荷花已經敗了,不過蓮蓬長得最好,恰是收蓮子的時節。
池塘邊不遠有一間院子,木質的籬笆,簡單而整齊,擋不住滿園花香,其實他還在山梁後邊的時候,就聞到了陣陣花香,素雅而不濃烈,帶著澹澹的悠遠和孤傲。
那裡,就是我曾經一世的家?
李落向院子走了過去,院子越近,他的手便握得更緊,不知道院子裡是什麽樣的景色,屋子裡又有什麽人在等他,亦或者只是一座空落的院子,沒有人。
走到院門前,稍作躊躇,便推開柴門走了進去。院子裡收拾的很整潔,兩株大樹,遮了小半的院子,那株杏樹長勢最好,不過杏子應該已經熟過了,隻留下綠油油的枝葉在上頭。院子裡還有半畝花田,裡面種滿了花朵,半數正開著花,大小都有,五顏六色很是動人。一路走來,山外的桃花林裡一隻蜜蜂都不曾見著,而進了院子就有好些隻蝴蝶翩翩起舞,還有蜂兒嗡嗡叫的聲音,聽來不吵,反而有一股熱鬧的喜氣。
越過花田就是房舍了,李落打量了幾眼,瞧著模樣家道勉強過得去,算不得鼎食之家,便也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家。這樣最好,就算有千殿萬宇,也不外如是。
普普通通的人家,普普通通的桌子,普普通通的椅子,除了結實,實在沒看出有何驚人之處,桌上的水壺杯子也都是普普通通,但是很乾淨。伸手一摸,片塵不染,這家主人手腳確是勤快。
屋中陳設比家徒四壁好些,雖說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但是打理的井井有條,一眼望去就覺溫馨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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