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相顧無言的對視了幾眼,天色便就又暗了一分。
霧裡傳來一聲低沉壓抑的咆哮,李落轉頭望去,迷霧那側如同沸水一般翻滾不休,似有許多隻凶獸惡鬼藏身迷霧背後,不停的吞吐著,而下一刻便要衝將出來。李落猛然驚醒,霧中怪物沒有現身,只是因為成天花圃的天還沒有黑。
“怎辦?”靈河疾聲喝問道。
李落眼前一黑,我怎知道,若是凶鬼惡神,大不了拚死一戰,但若有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見不曾見,聽不曾聽過,李落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過李落隱隱約約的感覺到看似平靜的成天花圃,極有可能孕育著比鹿野那伽的霧中怪物還要可怕的異類凶物。
不知戰,不可戰,李落擅兵法,自然知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敗的道理,眼下境況,勉強算是不知彼而知己,雖說把握不大,但並非全然沒有勝算,不過如果什麽都不做,就這樣坐以待斃,就算兩人有再精深的武功也無濟於事。
一定要在霧中怪物衝出來之前做點什麽,李落心念飛轉,上天無路,入地無……李落吸了一口氣,心一橫,眼前境地,隻好賭一賭了。一念至此,李落飛身往一簇繁花灌木後掠了過去,不忘沉喝一聲:“過來!”
靈河不敢怠慢,急匆匆跟了過去,不知道李落想起了什麽,不過得見數日前李落認出數株此地人可以食用的草木果實,便也對李落有幾分期許。哪知等靈河繞過花叢一看,只見李落翻開花叢下的泥土,露出一個土坑,正自比劃著能否躺的進去。靈河眼皮一陣狂跳,愣了半晌才緩緩問道:“這就是你想到的辦法?”
李落沒理睬靈河,率先躺了下去,身邊還留著一個足夠靈河躺下去的空處,極快的說道:“你若不下來,煩勞你幫我覆上泥土,露著口鼻就好。”說完李落微微一頓,接道,“天快黑了,請君珍重。”
靈河氣極,冷笑一聲,躺在李落身邊冷冷說道:“要死一起死。”
李落啞然失笑,念叨了一句:“榖則異室,死則同穴……”
“什麽?”
李落臉色微變,乾咳一聲,回道:“沒什麽,隨口一說。”說罷,便和靈河極快的將附近的泥土落葉樹枝蓋在身上,只露出口鼻和眼睛。剛藏好不久,最多不過幾個眨眼,天色猛地就黑了下去,不見星辰的夜,墨色愈深了三分,黑的純粹至極,李落使勁眨了眨眼睛,就連頭頂數尺外聞著的淡淡花香的花草枝葉都看不見,若不是還能聽到靈河若有若無的呼吸聲,李落幾乎以為這片天地中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你這個辦法,哼,不就是掩耳盜鈴麽?能有什麽用處!”
“噓……”李落低語傳音道,“你聽……”
夜幕突然降臨之後,數丈外,靠近鹿野那伽的一側忽然有了聲音,似有什麽發出低沉的呼嘯聲,壓抑的蓄著力氣,咆哮低吟,便等卸去阻攔的那一刻。
“那是什麽?”靈河吃了一驚,傳音問道。
“不知道,不像是山上的異鬼。”李落也不免心驚肉跳,話音剛落,忽地,一股陰冷的狂風緊貼著地面一掃而過,刮的兩人口鼻生疼。李落心中一沉,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也能大致猜到鹿野那伽與成天花圃那道壁壘瞬間破碎,霧和霧中按捺不住的那些說不上是什麽的凶神厲鬼爭先恐後的爭搶而出時的模樣。
天地失色,百鬼夜行。
白日裡的溫潤在夜幕罩下的成天花圃消散的無影無蹤,李落隻覺刺骨的陰寒,就連身邊微微靠近了些的靈河身子上也沒有感覺出絲毫的暖意,一般無二的僵硬生冷。壁壘破,百鬼出,李落仿佛能聽到有什麽東西踩在地上的聲音,咚咚作響,若仔細分辨,卻不知道是自己的心跳聲太急,還是靈河離自己太近。
兩個人一動不動,不敢出聲,小心翼翼的呼著氣,試圖從耳邊紛亂的氣流中分辨出成天花圃夜裡的黑暗之中藏著什麽,又有什麽會從鹿野那伽的迷霧中走下山來。
風聲時大時小,掀起地上的灰塵,迷的李落和靈河睜不開眼睛,不過就算睜開了,一尺之外,一樣什麽也看不到。
相較鹿野那伽一側的狂亂, 成天花圃的深處卻透著一股截然相反的安靜,如滄海深淵,包容了暗流湧動,遠觀風平浪靜,如果踏入其中頃刻間就會被攪得粉身碎骨。所以那藏身霧裡的凶神惡鬼固然暴虐壓抑,但似乎還在忌憚著成天花圃的靜謐,於無聲處,卻有驚天雷音,一旦施展,必將是毀天滅地的結局。
李落和靈河就似怒濤中的浮萍小舟,隨波逐流,卻不知道會在哪一刻舟覆人亡。轉念間,李落想起了一句俗語,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往常在大甘黎民百姓眼中,自己又何嘗不是高高在上宛如神仙一般的人物,列國紛爭,不也凡人最是遭殃麽,不過這一次風水輪流轉,輪到了自己罷了。
不過再是忌憚,那霧中物終究會踏進成天花圃,遲早而已,而且不會太久。就在李落和靈河提心吊膽的時候,忽然從地底傳來一聲沉悶的狀若擂鼓的聲音,遙遙從地底深處來,似有萬鈞之重,震的李落和靈河二人氣血翻滾不止,險些吐血。李落大驚,藏身地底只是逼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如今不知這沉悶巨響是何方神聖所為,但再有幾次,就算震不死兩人,也要身受重傷不可。
就在沉悶巨響傳來的瞬間,鹿野那伽一側的咆哮聲驟然小了下去,好似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李落再無遲疑,低喝一聲:“走!”說罷掀開身上的泥土,一躍而起,略略辨明方向,朝著正北急掠而去。
靈河一愣神的工夫,李落就已在三丈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