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城弦留在洞外,和谷宸心腹將領池崢一道鎮守鹿野那伽,以防後路斷絕。深入虛空的百人就以呼察靖為首,進退之間就是生死,容不得半點大意。
洞口前擴出去了十余丈,如今站著百人也不見擁擠。術營和中軍騎的將士各自列隊,在鍾離璽和溫庭筠的率領下開山修路。自上而下,估計最少也要三四百丈,想找到一條可容多人下去的路的確不容易,但是如果只是依靠繩索上下風險太大,一旦有敵襲,猶是鎮族那些可在地底穿行的異獸,首尾不可接,分而圍之,此乃兵法大忌,事關這數千人的生死,李落就算再怎麽擔心谷梁淚的安危,也不敢貿然下令。
看著洞穴外無邊無際的黑暗,他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如果從這裡飛出去,不知道會飛到什麽地方,會不會給記憶以歲月,還是給歲月以記憶。穿過這片虛空黑暗,如果再有光,會不會看到萬千年前他們修建這座長城亭塹時的景象,是壯觀?是震撼?還是失望?
就在他發呆的時候,一個術營將士急匆匆走了過來,這人他認得,叫班牛,大甘名門妙手班家的傳人。與班家別的弟子不同,班牛沒有繼承班家在暗器機關上的傳承技藝,反而將班家妙手用在了天地之間,搭橋、開河引渠、開山修路,諸般種種,而其中猶善水利,是術營不可多得的一位人才。將班家妙手用在了大處,舍了精巧,多了計算,借天地之力,行天地造化之功,用他的話說,一法通則萬法皆通,竟然當真被他辟出一條路來,世人皆稱班家大手,獨樹一幟。不過這班家大手的名號的的確確惹怒了不少班家的人,憑什麽一個另辟蹊徑的班家旁枝竟稱大手,放言較量的班家弟子不在少數。多年前,冷冰雲遊掛單,路過班家,喝了一杯酒,看了一場戲,自那之後,班家就沒人敢再尋班牛的麻煩。聽說後來班家家主的掌上明珠偷偷跑了出去,最後還是被冷冰給送了回來,自那之後,班家就算是認了班牛這個班家大手的名號。
在術營,班家弟子不少,皆在班牛手下聽令。班牛此人一向不重利,但好名,要不然當初也不會投身牧天狼,另立門戶,也算是術營一景。
“大將軍,有發現。”
“什麽發現?”
“屬下在洞穴左右仔細查探過,找到了一些洞穴痕跡,但是有點怪。”
“說來聽聽。”
班牛精神一振,娓娓道來:“這地底洞穴大抵有兩類,一種是山川移位造成的,比如世俗常說的地牛翻身,另外還有一種是水蝕,既有千溝萬壑,怪石嶙峋的地勢走向,又有極端複雜的洞穴體系。”見李落微微皺起了眉頭,班牛忙不倏輕咳一聲,“說的簡單一點,水溶洞一般的走向都比較平穩,如果坐竹排皮筏一路順地下暗河,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但是山川移位構造的洞穴就很可能出現非常離譜的斷層,可能順流飄到一定的地方,突然就是一個百丈落差的斷崖,那就是九死無生的結果。”
“你的意思是說這裡有水蝕的洞穴?”
“正是。”班牛眉飛色舞,“這也是屬下覺得奇怪的地方,屬下和班門弟子找了幾個洞穴仔細勘察了一番,隨著地勢越來越低,洞裡的構造也開始變化,越來越顯現出光怪陸離的景象。水溶洞逐漸替代了原有的洞穴景觀,如今雖然沒有水跡,但是崖壁上還留著石瀑布和滲水的痕跡,從表面上看,現在屬下很難說這裡的溶洞早於山川移位形成的洞穴,還是相反的情況。鹿野那伽山下的這些溶洞,體系好像一張網,一層套一層,四通八達,無章可循,絕對沒有哪條暗河水道能讓人往下走的道理。屬下鬥膽猜測應該是在許多年之前這裡山川起伏,形成了這個洞穴的模樣,接著暗河形成,然後暗河衝刷這裡的山石,水蝕痕跡才會留下來。”
李落良久無語,瞧著興高采烈的班牛,好半天也沒理出個頭緒。這時,班牛壓低了聲音:“大將軍,如果說這裡真有一座地底巨城,那可是在地底啊。”
李落一怔,忽地眼中閃過一絲精芒,終於明白了班牛話中之意。這裡是鹿野那伽,山中巨城……種種跡象都表明了巨城的出現極有可能是在鹿野那伽之前,就算是山川移位堆起了一座鹿野那伽山, 可是怎麽會有如此龐大的水蝕洞穴,前後次序上是矛盾的,鹿野那伽山上絕沒有那麽大的一條河流足夠衝刷出四通八達的暗河水洞。
“衝刷出這樣龐大的水蝕痕跡,就算不是一條昆江,那至少也要索水那樣才行,如果是地底也就罷了,但是咱們是從山頂進來的,屬下粗略算來,離鹿野那伽山腳少說也有幾百丈乃至千余丈的差別,這些水從何而來,又去了哪裡?屬下想不通,這也是屬下覺得古怪的地方。”說完之後,班牛又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之中,難道是自己猜錯了?可是那些水蝕洞穴上的痕跡又怎麽解釋?難道真有人窮極無聊,在這些數不盡的洞穴洞壁上一筆一劃的描出暗河水流的痕跡?
李落明白了他的疑惑和不解,一旁谷宸和呼察冬蟬諸將還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兩個人在說什麽。
“有沒有這種可能。”
“大將軍請說,屬下洗耳恭聽。”
李落一指虛空,沉吟少頃道:“那裡,姑且算是北邊吧,如果是一片汪洋巨海,與鹿野那伽差不多高,有沒有可能出現你說的這種模樣?”
班牛一愣,倒吸了一口涼氣,剛想說什麽,忽然臉色一僵,轉即變得精彩起來,半晌之後猛地一拍雙手,大叫道:“屬下怎麽沒想到呢!可是,如果是海,海去了哪裡?”
“不知,我也只是隨口一猜罷了。”李落沒有班牛那麽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