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人怎麽能騙人呢?
你可是讀過聖賢書的!
你曾經對寒月說,喜歡這幽冥仙域的清雅安寧,
還誇我天賦過人,是個讀書的苗子,為什麽你竟然說走就走,竟是如此負心無情!
女鬼寒月搖碎銀牙,拚命催促著腳下的雙頭陰蛟,緊緊追在包正等人的身後。
她腳下這條陰蛟並非龍蛇種,而是陰煞所聚、化生而出,
雖無龍蛇一族傳承,卻也算是天地間的一類奇物。
到了成年,聚則成蛟、散則成氣,穿行在陰山背後的黑風罡煞、地肺毒氣中,當真是如魚得水,速度快如閃電。
不似包正還要一路催動法力寶光破開黑罡毒氣,難以全力飛行,所以一個時辰不到,竟被女鬼寒月漸漸追上。
“人族修士,哪裡走!”
“放開顏哥哥,你可自去,姑奶奶絕不阻攔!”
此刻包正施展管轄神通,現出的是黑面額月,
那女鬼寒月一雙秀目隱現紅芒,直接略過了柳金蟬這個弱者,望著層層寶光環護中的包正。
“這個人族修士,看著十分古怪,為什麽額頭上還有個月牙印痕,讓我心中不安......”
以她三品巔峰鬼王的修為,竟然看不透這個人族修士的根腳,
但她也算有‘名師傳授’,若論來頭高大,當為陰山背後第一鬼,眼力還是有的。
一眼就看出兜率寶傘和彌塵幡不凡,居然都是上品法器。
因此話中留了余地,只要包正肯留下顏查散,便不會死命相拚。
“呵呵,姑娘倒是夠執著,追行數千裡,就只是要讓顏生回去?”
包正淡淡一笑,定睛望著寒月女鬼,認出她是三品巔峰的鬼帥,半隻腳已踏入鬼王境界。
“顏哥哥,你曾說過不會離開幽冥仙域的。
你還說過,會陪我千年萬年,為何今日說走就走?”
寒月眼中的紅芒漸漸斂去,化為萬種柔情。
“別傻了,你不可能逃出這陰山背後。
趁師傅還在閉關之中,並不知道此事,你隨我回去,我會為你保密,將知道此事的鬼族統統滅口!”
包正看了顏查散一眼:“你還說過這樣的話?本座怎麽聽著你這是處處留情一樣?”
“仙師,如今想來,小生自從被寒月帶到幽冥仙域後,就變得有些渾噩不清。
行事有時古怪,甚至口不擇言。
此話並非是我真心所想,若能還陽,哪個願意留在這陰山背後?”
顏查散臉上微紅:“小生也是堂堂舉人,又怎會留情於一名女鬼?如今她苦苦追來,還望仙師為我做主。”
“嗯,若說你也是情有可原,確實曾被鬼念寄托,所做所為,未必都是出自真心,倒也不能完全怪你。”
包正看他一眼道:“不過當初若非是這女鬼寒月帶你去幽冥仙域,以你一個新死鬼魂,就算不死在黑風罡煞地肺毒火中,也早被那些大鬼小鬼吞食,哪裡還有機會等待本座來救?
說起來,她對你實有救命之恩,
如今將別,你就說幾句溫存體己的話,權當是與這位救命恩人告別吧......”
顏查散長歎一聲,站在寶光內對著寒月遙遙一拜:“寒月姑娘,顏某多承你的救命之恩,幽冥山上,更得你多方照顧。
隻歎你我之緣今日當止,顏某要隨仙師回返陽間,從此後人鬼殊途,再無相見之日。”
包正也道:“寒月姑娘,
你已經聽到了? 顏查散實是陽壽未盡,本座此來就是要接他返回陽間。
你雖對他有情,實在乃是孽緣,從此後人鬼殊途,無法逾越,不如讓這份情永系心間,留待回味罷?”
本來他是不會對一名女鬼廢話,只是這寒月惡行未顯,說起來還對顏查散有恩,如今追來,也是為情之故。
因此包正還是耐心勸說這女鬼寒月,不忍直接將她鎮壓。
女鬼寒月早被愛情衝昏頭腦,哪裡聽得進包正良言勸說?
聞言冷笑一聲:“書上都說了,妾意郎情,天地也要感動,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連天地都不會阻我,你憑什麽?
今日留下顏哥哥還罷,否則姑奶奶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今天就成新鬼!”
說著玉臂粉腿齊齊一振,頓時四道黑煙升起,
原本紋刻在手臂腿根處的四個惡鬼頭像離體飛起,迅速漲到車輪般大小,鬼口一張,噴吐出無盡黑風罡煞、地肺毒火!
隔著重重法器寶光,將包正等人困住,上下四方,凝如鐵板。
兜率傘與彌塵幡都是上品法器,竟也感覺壓力如山,寶光都被壓製的伸縮不定。
“竟是用厲魄煉就的神魔?
哼,隻此一樣,便是無邊惡行!
可見那幽冥書院中的有教無類、廣開學路,都是虛妄!”
包正臉色一變,心中怒意升騰。
墨家最多雜學,雖然不會祭煉這類邪法,秘義上卻有對這類神魔的詳細介紹。
此類‘神魔’其實非神非魔,乃是旁門中最為惡毒的一種煉法,
是以養蠱的方法,令萬千生魂相互搏殺吞噬,最後剩下的才是種子。
祭煉者再以各種秘法煉就,與心神相連,號稱本命神魔!
此物不懼普通法器神兵,刀槍不入、水火難犯,而且最能吞噬魂魄,無論你是活人還是鬼體,被其稍稍沾身,立刻魂飛魄散,連渡過三途河的機會都沒有。
寒月這煉成這四尊神魔,不知要害了多少生魂舊鬼,或許其中有些是本就該死的惡鬼,無辜者卻也絕不在少數。
隻此一樁,就已是滔天大罪!
“哈哈哈,既然知道姑奶奶的神魔厲害,還不束手就擒?
人族修士,你敢壞姑奶奶的好事,今天就讓你魂飛魄散!”
姹女神魔,能破萬法!”
寒月狂笑一聲,忽然倒立飛舞,鬼體九竅中,噴吐出無數條蝌蚪般的碧色遊光,穿行於滿天黑風罡煞中,竟是如魚得水。
那四頭神魔頓時精神一振,連連吞噬了幾口碧光,再次增大十倍,一口咬下,竟然扯落大塊寶光,‘嘎吱嘎吱’吞了下去,仿佛是在享受無上美食。
好在兜率寶傘和彌塵幡寶光湧動,立即彌補了缺口,將包正等人牢牢護住。
“咯咯咯,人族修士,姑奶奶就看你還能支持多久!”
寒月正立起身形,口中發出一串古怪的音符:“@#¥%……&*(()))......”
櫻唇一張,大口碧色鬼血噴吐了出來。
鬼本來沒有血,這其實是她千年修行凝聚的本命陰氣,此刻大口噴出,猶如自殘。
那無數條蝌蚪形的碧光受了這口鬼血,頓時化出種種異像,每一道碧光,宛然都是一段記憶、一個故事,不在五行中、跳出陰陽界,竟連法器寶光也無法阻攔。
柳金蟬和顏查散身子一僵,雙目迷茫,仿佛陷入夢魔!
各種紛亂幻像衝向包正的識海,就如他當日初入刑具房,第一次遭遇聻魂時的經歷。
這些幻像中盡是些迷惑人心的內容:或見酒食肉林、或見女色風流,或者勾起人傷心內疚之事,令人在不知不覺中展開了批評和自我批評。
若是神魂稍弱,立心不夠堅定,甚至會因此自殘、自殺。
顏查散嘴唇顫動,滿面羞慚;柳金蟬清淚雙流,也不知是想起了多少的傷心事。
這兩人經歷苦難折磨,都曾為情所苦,卻不是為賦新詩強說愁。
就連包正也不禁神念微分,兩件護身法器暫時失去了主持,僅憑自身寶光防禦,竟被那四大神魔一陣狂啃,猶如蠶食桑葉,不覺竟侵吞了近丈寶光。
眼見在黑風罡煞和四隻神魔的交相壓迫下,法器寶光離身已不過三尺。
一旦被突破防禦,包正倒是不會怎樣,顏查散和柳金蟬必會當場魂飛魄散。
“哼,倒是好手段!
養育神魔也就罷了,畢竟這陰山背後也沒有幾個善鬼,你這也算是以惡製惡。
竟然還敢凝煉聻魂,這些聻魂中卻不乏良善冤屈之輩,本不該出現在這陰山背後,你究竟是從哪裡找來?又是用何等惡毒的方法祭煉?”
包正心中也是又驚又怒,驚的是聻魂不同於鬼魂,有些前生未必是惡人,反倒各負冤債,就如那地鼠叔青一般。
這女鬼寒月居然祭煉聻魂,手段實在惡毒。
本來還憐惜她為情所困,而且對顏查散有救命之恩,如今看來,這個女鬼是萬萬留不得了。
“人心似鐵非似鐵,官法如爐真如爐!”
“看本座法家真火!”
包正冷哼一聲,紫府天宮中頓時現出一尊頂天立地的爐鼎,騰騰真火將侵入識海的聻魂瞬間煉化。
同時鼻中發出冷哼,兩道恍若透明的火汽從鼻端射出,瞬間化成兩條蒼白色的火龍,向空中掃蕩。
所到之處,就如同有人投下了無數顆燃燒彈,方圓百裡范圍,瞬息間盡為火海!
這卻不是道家三昧、佛門業火,而是法家的一口如爐官火,最是剛焰猛烈,乃是一切陰邪的最大克星!
滿天碧遊頓時被一掃而空,無數聻魂化為灰灰。
其中本也有含冤被害、怨氣衝天者,可惜已被寒月鬼術控制,早失本來,包正也無能為力,如今一把法家真火將其燒絕,也算是結束了這些聻魂的痛苦。
幾點星火飛濺在寒月腳下,那條雙頭陰蛟一聲痛鳴,頓時化為一條火龍。
還算寒月逃得夠快,才沒有變成炭燒鬼美人。
“一品宗首!這是......真火!”
寒月見自己竟然遇到了人族大能,驚慌失措下隻來得及將四大神魔收回護身,四個猙獰鬼頭狂噴出碧焰陰火,拚命抵禦。
無奈只是兩三息時間,四個猙獰鬼頭便被法家真火圍繞環燒,現出絲絲裂痕。
“鬼女,你祭煉邪法,上乾天和!就算本座饒得你,只怕天地也不容!
今日,本座便打落你千年修行,瞬間將你化為灰灰,看在你也曾救下顏查散,讓你死得痛快些也就是了!“
包正收起法家真火,幻化法力大手,瞬間凝聚附近方圓百裡內的乾元真罡, 放射百丈金光,對著鬼女寒月狠狠拍下。
這隻足有畝許方圓的法力大手距離寒月還有百丈遠近,那四個神魔便一個接一個的當空爆開,化為齏粉。
“顏哥哥救我啊!”
鬼女寒月大驚失色,有心想要駕馭鬼風飛逃,卻發現滾滾乾罡早已擊散滿天黑風罡煞,烈烈陽氣籠罩四周,只要她稍稍觸及,就是一陣鑽心刺痛,若是硬闖,只怕會和那四個神魔一般化為齏粉。
情急之下,自知面前這位人族高修道行深遠、多半是個心如鐵石的老怪物,懇求也是無用功,隻得轉而求懇顏查散。
“顏哥哥,你救救我......難道忘記了那日寒月是如何救你嗎?
如今我遭遇大難,你同為人族,難道就不肯救我?”
顏查散默默不語,雙眼發直。
包正雖破了滿天碧遊聻魂,他卻只是個全無道行的普通鬼魂,哪有這麽快就能醒來?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顏生因你而陷迷茫,卻也因此無法為你求情,豈非可笑?
女鬼,你就不用徒勞了。”
包正搖頭歎道:“本來念你曾起善心救了顏生一命,本座不欲為難;是你自尋死路,如今又怪得誰來?還是安心受死吧!”
說著,法力大手拍下。
“好好好,這可是你逼姑奶奶的!
如今生死瞬間,姑奶奶也顧不得師傅還在閉關的緊要關頭,只能如此了!
人族修士,就算你是一品巔峰,人族大能,師傅一出,也要頃刻間灰飛煙滅,幾千年修煉,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