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冷月。
一燈如豆。
陰冷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陣陣刺鼻的腐臭味。
“大郎,大郎,醒來吃飯了......”
語氣溫柔,台詞令人驚駭,好在是個男聲。
包正打個激靈,緩緩睜開雙目。
身下是泥床草席,鐵窗外是半輪殘月。
一名年老皂隸輕輕打開監門,將手中食盤擺放在包正面前,菜色居然十分豐富,有肉有菜、有大碗的白米飯,還有一壇劣酒。
這是......斷頭飯?
身在牢獄,見到如此豐盛的飯菜,傻子也明白是禍非福。
包正隻覺一陣寒意從心頭升起,萬般的不甘。
前一刻還是香車別墅會所嫰模,日子過得好不逍遙快活,結果一夢醒來,就成了身陷囹圄的死囚?
......
屬於這個世界的記憶紛紛湧來。
包正,大艮朝童生,三月前離家去縣府參加鄉試。
一路遊學途中,這貨想的卻都是些話本上的江湖風流、荒山豔遇。
結果美嬌娘沒遇到,卻結識了一名談吐不俗、英俊瀟灑的江湖人物,一時相見恨晚,結拜了兄弟。
不想進了縣府,包正的這位結義兄弟就犯下案來,被官府鎖拿,原來是利州路上大名鼎鼎的采花大盜‘粉蝶兒’。
包正一口一個義兄的叫著,被‘粉蝶兒’哄騙幫忙望風,被捕快拿下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在‘劫富濟貧’......
結果大老爺開堂一審,判了他個斬監侯,只等秋後問斬;童生文位不僅不能保命,反倒罪加一等,因為這犯的是淫罪,斯文掃地。
那個傻貨包正此刻早就嚇的魂飛魄散了,包正穿越過來,等待他的竟是個待斬的肉身。
耳聽得窗外蟬聲哀鳴,正是砍頭的佳期到了,這找誰說理去?
......
“包大郎,吃過這頓斷頭飯,明日午時就要上路了,記得下輩子做個好人。”
“能多吃就多吃點,明天可就沒有早飯和午飯了......”
斷頭飯講究的是頭天晚上吃,這是為了防止死囚臨刑時驚恐便溺,有損刑場威嚴。
皂隸之中本無良善,但是對即將砍頭的犯人卻不會惡聲惡氣,怕的就是死囚成了厲鬼,回頭來尋自己的晦氣。
這個世界雖有超凡力量存在,卻不會被朝廷用來保護下賤的皂隸白身。
老皂隸在這大牢內討生活三十余載,能安安穩穩活到今天,靠的就是這份城府世故。
“老人家,這麽多的酒菜,我一個人可吃不掉,與其平白浪費,不如一起分享?”
包正笑著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然後把酒壇推到老皂隸面前。
上世他可是‘包大律師’,幫人辨清冤獄,昭雪翻案是他看家吃飯的本事,現在輪到自己了,哪有輕易認命的道理?
前身記憶零碎不堪,要搜集資料找到一線機會,只有靠眼前的老皂隸了,就算是萬分之一的機會也要嘗試。
“呵呵,讀書人就是讀書人,真是明禮。好啊,老夫就陪你喝幾杯。”
普通人會忌諱這斷頭酒,老皂隸在大牢混了三十多年,命硬的很,倒是沒少蹭死囚的酒喝,端起酒壇,與包正痛飲。
酒過三巡。
包正放下酒碗,叫了聲:“老人家,我冤啊。”
“這裡的囚犯哪個不叫冤?包大郎,你在家中排行老大,可見還是有兄弟的,
既然包家香火有繼,你就安心去吧。” “可我想活,我還年輕,都沒娶媳婦兒呢。”
包正搜索前身記憶,憤恨大艮朝法律缺失,竟然沒有上訴制度、死刑覆核程序,簡直就是在草菅人命!
不過這只是那個前身包大郎的記憶,一個小童生能有多少見識?大衍四九尚且留下一線生機,天道無情也有心,他就不信沒有任何翻盤的機會。
“我老秦也沒娶過媳婦兒......”
老皂隸憐憫地看看包正,倒是同病相憐。
“你才剛滿二十歲吧?弱冠之年就要被砍頭,確實是可憐了些......”
“死中求活的法子倒不是沒有......哎......還是算了,勸你包大郎不要走這條路。
這或許能讓你多活上幾天,或許是十天半月,或許是一兩個月,可結果還是個死,而且死得只會更慘。砍頭不過是屍首分離,還有官派的縫屍匠還你一個囫圇的身子,可要是走上了這條路......早晚骨肉化泥,入不得祖墳!”
包正眼一亮,忙道:“是什麽路,還請老人家指教!”
好死不如賴活著,多活一天就多了一分機會,包正想得通透。
“你當真要走這條路?”
老皂隸微微搖頭:“可是做了開封府磨刀人,結果會苦不堪言。別說你一個文弱書生,就算是胳膊上可以跑馬、拳頭上能夠立人的江湖漢子,也很難熬過一個月......”
開封府?
磨刀人?
大艮朝顯然不是包正記憶中的大宋朝,倒是沒想到這裡也有一個開封府,包正沒指望這‘開封府’中會有位名字和他只是一字之差的包青天,前身記憶中更沒有關於磨刀人的信息。
他能夠想到的,也只是兒時經常繚繞在耳邊的吆喝聲。
‘磨剪子來,戧菜刀......’
“你一個讀書人,自然是不清楚何為磨刀人。”
酒意上頭,獄中寂廖,老皂隸打開了話題,頓時滔滔不絕。
“天下間的劊子手,就沒有一個願意親自磨刀的,講究不磨刀,斬人不過百,事後不回頭。因為斬人的刀鋒上必有無數怨魂煞氣凝結,若是磨礪這種刀,日久必受其害!”
“可若是刀鋒厚鈍、鏽跡斑斑,用這種刀斬人會極不痛快。死囚往往要受幾刀甚至是十幾刀之苦,久而久之,怨氣衝天,對大艮朝的長治久安十分不利。”
“開封府鎮壓天下宵小,舉凡貪官汙吏、暴民亂匪、亂舞的妖魔,無不在其鎮壓之列,自然不能允許這種情況出現,必須要刑具鋒利,一刀斷首!因此就有了‘磨刀人’這個職位。”
“磨刀人的出現,竟是因為這個原因?”
包正聞言有些疑惑,此事聽來似乎邏輯不通。
大艮朝廷應該還沒窮到這個份兒上,刑刀上沾染了怨煞,劊子手有行規不肯磨刀,難道就不能直接扔了換一把?
還非得招募些死囚做磨刀人,專門為劊子手大爺們磨刀?
此事背後莫非還隱藏了某些秘密?
不過當前以活命為第一要務,哪裡還會多問。
聰明人都知道,少說多做才能活得長久,活得更好。
只聽老皂隸又道:“磨刀人不算官、不算吏、甚至不如皂隸白身,連乞丐流民都不願為之;就是因為長期磨刀會沾染怨氣怨煞,漸漸生機全失,死的時候會皮膚潰爛、屍體化為膿水,魂飛魄散,不入輪回,就連自家祖墳都不得入!”
“往往只有那些被判腰斬、凌遲、車裂的重犯,才會冒險加入,希望可以熬上一年不死,獲得大艮朝的赦免。”
“包大郎,現在你還願意做磨刀人嗎?”
“磨刀人......”
包正想了想道:“老人家,可有磨刀人熬過一年時間得到官家赦免的嗎?”
“呵呵......自開封府設立,百年來也只有一個人熬足了一年時間,並且從磨刀人一路升為開封府斬妖房巨頭,被聖上封為禦前四品帶刀護衛,賜號為‘九命禦貓’。
除了這位‘九命禦貓’展大人,無數的磨刀人都成了累累白骨......”
“老人家,我願做磨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