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自他落座之後,便一直暗暗的觀察,這個端茶送水的丫鬟,起初她對這個女子頗為忌憚。
但見她自始至終,不發一言,而且忙進忙出,很有禮數,沒有一點不敬,雖然她身上的殺氣甚重,但據他推測,並不是針對自己二人,似乎遠遠指向萬裡之遙,便放寬了心。
鄭鏢頭心想“這女子看得出是個直爽之人,這樣的人,行事一向直來直去,我們只要以誠相待,她不會對我們不利。”於是便說出了前面的話。
知縣聞言笑道“老鏢師言重了吧。這丫鬟如此單薄,哪能手扳門板?真是大大的笑話!”
笑聲剛落,只見這個丫鬟突然換了一幅面孔,那個羞澀可人的丫鬟消失不見,眉宇間透出了一股英氣,咄咄逼人。只見她緩緩的走到門口,俯身用手板下了門檻,在手裡轉了轉,然後重新插好,衝他們壞壞的笑著。
知縣大吃一驚,起身走過去,用手板了板,紋絲不動,又用腳踢了踢,依然紋絲不動。於是拱手道“真看不出,這位姑娘居然有這樣的手段!”
阿梅笑著抱拳還禮道“大人要抓我嗎?”知縣笑道“姑娘哪裡話啊,此案與姑娘無關,是那五個小子,咎由自取。二位夫人放心,此案就此已經結案,余下的,都包在下官身上,福王府與我華陽城有恩,今天夫人有難,我豈能做視不管?二位夫人盡可放心。”
這時鄭鏢頭突然說道“既然二位夫人身體無礙,那我們二人,先且告退吧。”說罷向知縣使了個眼色,起身欲走,知縣不明所以,也隻得跟隨而出。
二人出了門,向三位道別後,一個騎馬在前,一個坐轎跟在後,向府衙走去。
快到府衙口時,知縣想請鄭鏢頭入內續談。老鏢師下馬言道“大人請退下左右,我有一言想講當面。”知縣退去左右,剛想下轎,老鏢頭快步上前說道“大人不用下轎,我有幾句肺腑之言相告。那二位夫人心底良善,希望您平日多多照顧,照顧好了他們,可保這華陽城百姓興旺。”
然後歎道“不過那座宅院,深不見底,其深可裝下整個江湖。說句得罪的話。那個丫鬟的底細,大人還是,不要打聽為好。權當其不存在,倒不是她有多凶險,實在是因為你我見識太淺。
即使人家原原本本的將經歷,講在當面,你我恐怕也聽不明白。好了,老朽就此告辭,有機會再找大人續談。”說完催馬絕塵而去。
知縣沉思了一會兒,招來左右,坐著轎子,一路沉思。剛到衙門口,這轎子突然左右亂晃起來,因此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剛要發火,只聽到轎外一陣喧嘩“大人是不是在裡邊?這半天都過去了,我們的案子怎麽還不結案?”
隨後,就聽到一群人的哭喊之聲。知縣心裡惡罵道“我把你們幾個,嗡嗡亂叫的蒼蠅!既然你們自己尋死,就別怪本大人心狠手辣!”
然後他伸出頭來罵道“這不回來了嗎?都跟在後面,隨我升堂!”然後轎夫抬起老爺,一路小跑,進了衙門。
知縣大人坐到公案前,還沒等兩班衙役站好,便一拍驚堂木喝道“升堂!”那五個小子,便領著家人齊齊的跪下,後面的幾個女眷就躲在後面,抽抽泣泣。
知縣拍了一下驚堂木喝道“原告呢?”這五個小子一起跪下來說道“老爺,我們就是原告。”這老爺哼的一聲說道“可有被告?”那五人齊說“沒有被告,被告不是大人您,負責追查的嗎?”
知縣一拍桌子怒道“混帳!還輪不到你們來審本官!”過了一會兒,
大人緩緩的問道“你們幾家的屋舍我都看了,我記得牆上寫有什麽‘今帳已結’一句。你們幾個欠了誰的錢啦?” 五個面面相覷,一起說道“我們幾個,一向安分守己,沒有欠人錢款。”大人哼的一聲問道“楊泉,你說你肩頭的紋身,是被人生生剮下的,是嗎?”楊泉上前賣慘道“是啊,那凶手一腳將我揣暈,拿刀生生的剮了下來,大人為我做主!”
大人問道“你那紋身,有幾年啦?”楊泉答“有三年了,我一直珍愛有加。”大人又問道“是三年前,本城的胡頭,給你畫的吧。”楊泉回道“是的。”然後這大人,慢悠悠的問道“給錢了嗎?”楊泉一聽低頭不語。
大人哼的一聲問道“你們幾個在城中,都有什麽仇家?說來聽聽。”這幾個眼珠子一轉,你一言我一語,不但列出了幾十個仇家的姓名,還添油加醋的編了一通故事,最後又激動的來了一句“這華陽滿城上下,皆刁民也!”
知縣聞言,將驚堂木啪啪的拍了數下怒道“混帳東西!依你們說來,治理這華陽城的本官,難不成也成了刁官了?”這幾個小子嚇的不敢出聲。
這大人哼的一聲,便退了堂,起身剛要走。這五個小子哪裡肯依。一齊向前爬行幾步,哭道“大人,我們這案子,怎麽辦啊?”
這個官聞言,回身拿起狀紙,用力的擤了幾下鼻涕,團成個球,丟到了楊泉的身前,然後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揚長而去。兩班的衙役低聲笑了笑,也散開了。
楊泉大怒,但是也不敢發作,在堂上空跪了一會兒,罵道“狗官一定收了黑錢,惡意打壓我等。你不管我們自己管!”
於是他領眾人,回到了自己的廢墟家中。看著一片廢墟,楊泉罵道“我楊泉不報此仇,誓不為人。”高矮胖瘦也一齊跟著,罵罵咧咧。
於是五個人,一起蹲在碎石斷木上合計。有個老頭顫巍巍的說道“兒啊,你還是消停了吧。你定然是惹了什麽,黑道人物了,再不安分。恐有性命之憂啊!”
楊泉罵道“什麽黑道白道?在這華陽城四門內,我楊泉怕過誰?都是你們平時太過孱弱。我今晚就得找上一家出氣。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都是那兩個寡婦,給我們招來的晦氣。就先拿她們家開刀!我要讓這滿城的寡婦,家家過不了年!”
起初這高矮胖瘦,聽見楊泉大放厥詞,還心有余悸,可一聽說去欺負寡婦,頓時來了精神,將夜裡的事,通通拋到了腦後,跟著楊泉吵吵嚷嚷的走了。
走了幾步,頓感肚腹饑餓,然後找個飯館吃了個飽,老板見來了五條瘋狗,隻得好吃好喝供著,也不敢上去要錢,隻得歎口氣自認倒霉。
這五個小子,東西南北的忙活了一下午,弄來火油、柴草和點火之器。堆在家裡,又弄來酒菜,一邊吃一邊等天黑。
過了三更天后,這五人,通通換上一身黑衣,便提著東西,就要大大方方的出去,楊老爹怕出大事,急忙出手阻攔,楊泉喝道“兩個寡婦,怕她們做甚?今晚我還要去她們家睡呢!”於是一把推開老爹,氣呼呼的走了。
一路無話,到了那家門前,潑油、加柴一氣呵成,正當他們,準備點火的時候,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呼呼啦啦的衝出來二十多個人,這些人一擁而上,將這五個人用鐵鏈拴好,揪著頭髮拖到了大堂上。
這知縣覺都不睡,早早的穿好官服,坐在公案前,焦急的等候著。直到一群公差,押了五個人走進了大堂,這位大人才放下心。
原來,這知縣大人,白天在大堂上肆意羞辱,就是為了故意激怒他們,等他們出去,便派了兩個機警的公差,暗暗的跟在後面盯梢,因此,對這夥人的言行,了如指掌。
到了傍晚,衙門裡的公差,傾巢而出,早早的埋伏在了樹上、草叢中。等到這夥人潑好了油,架好柴,拿出火器準備點火時,這才一擁而上,人贓俱獲!
五個小子一被壓進來,大人就二話不說,每人先賞了五十大板。那個瘦的,由於體薄,當即斃命。高的和矮的昏死過去,胖的背著一身爛肉,哀嚎不停。楊泉體格健壯,雖然被打的最重,竟然扛了過來,但是也趴在地上,遍體鱗傷。
見五人都老實了,這大人一拍驚堂木,喝道“你們幾個,半夜三更在人家門口又是潑油,又是架柴,意欲何為?”此時的楊泉,再也楊不起來了,隻得將所做之事和盤托出。
等楊泉說完,又上來個幾個衙役,用冷水,潑醒了昏迷的三人,此時師爺也寫好了供書,走到堂下,給那四人,又念了一遍,確認無誤後,讓四個人畫好押。都關進了大牢房,轉過天來,知縣便將這四人,遠遠的發配充軍後,才算了了事。
那五家原告,哀嚎了幾天,也只能自認倒霉,自費修繕。這前後經過阿梅自然一清二楚,等他們充了軍後,阿梅將經過告訴了二位姐姐。墨賢心善,見那五家可憐,便委托知縣,給每家送去了一包銀子。此事才算完結。
一場危機過後,一家人便開始了平靜的生活。
這夢兒雖然懂事,但畢竟是個孩子,日子久了,不免也有些頑皮,起初阿梅覺得,小孩子頑皮起來倒也可愛,頗能忍受,但日久天長,這阿梅也漸漸的動了真氣,嚴重之時,這一大一小,甚至在院子裡面打架。
這一天阿梅真是氣著了,就在院子當中架起大鍋,倒上水,揚言要將夢兒燉湯。夢兒咯咯壞笑,脫光了衣服,抱了根大蔥,跳到鍋裡,濺起的水花,把阿梅的裙子都弄濕了一大片。
阿梅便把他最喜歡的玩具,扔到了房頂,弄的夢兒大哭。這大姐姐聞聲出來,左勸右勸,弄的秀品都沒做完。到了晚上這一大一小互相不說話,若蘭回來知道原委,笑的肚子直疼。
到了吃飯的時候,阿梅對兩個姐姐惡惡的說到“姐姐,我要說我以前是吃人的妖怪,你們不嫌棄我吧。”
兩個姐姐笑著,一起搖頭,這若蘭好奇心強,便問“你以前吃人,那哪種最好吃啊?”阿梅用筷子,點著夢兒說道“就這種不聽話的小孩子,最好吃!”
夢兒聽了,咯咯的笑著。這時墨賢問道“阿梅,你有父母嗎?你的家在哪座大山啊?”阿梅一聽,渾身一震,眼眶不由自主的濕潤起來。
過了良久,她說道“我本來有兩個姐姐,可是她們為了救我,都不在了,家也被毀了。”說完後,眼淚竟然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墨賢慌忙起身,一邊幫她擦淚,一邊自責道“哎呀,該死該死,不小心問到了妹妹的痛處。”夢兒見姨姨傷心,便撲到阿梅的懷裡說道“小媽媽,別哭了,以後夢兒再也不故意氣你了。”
阿梅擦擦眼淚,抱著夢兒笑道“哎呀,幾百年前的事了,姐姐不提我都快忘了。”然後低頭大口的扒著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