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默嗅著空氣中的腥甜,臉上露出一絲厭惡。
洛希交給他的瓷瓶,安靜的躺在草垛裡,還未凝固的猩紅在他唇齒間肆意流淌。
這是晟夏第一次見到小默飲血的樣子,像一隻怪物,眼白變得鮮紅,身體裡的血管詭異的扭曲著,像無數餓瘋掉的肉蟲在他皮肉之下橫行。
“老師說,想要在恐懼面前活下來,就只有面對它然後打敗自己。”小默輕輕地喘息,看著面前洶湧的霧氣,“獵人來找新鮮的獵物了,但願老師這次沒有騙人。”
空氣似乎變得粘稠起來,腐臭的腥氣像水銀一樣灌進肺腔,讓人喘不過氣。
他們緊挨著,閉上雙眼,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無論是歡樂、悲傷甚至暴怒,只要能在那個怪物面前抑製住恐懼他們就成功了。
狹小的監牢裡,瘦弱的身軀依偎在一起,明亮的眸子襯著微黃燈火,卻映出滿目灰黑。
扭曲的殘肢隨處散落,費德克卻早已沒了蹤影。
這是一餐盛宴,對他而言,初生的恐懼鮮嫩的如同少女肌膚,那些對未來充斥著無數憧憬的孩子,從未對冰冷的囚籠感到害怕的孩子,被那個怪物扼殺在這片狹隘的地獄。
他們再也不會有機會踏出這片鋪滿罪惡的土壤,去嘗嘗溫熱綿軟的食物。
他們似乎被遺忘了,傻愣愣的站在那裡,鼻腔裡的惡臭也逐漸淡薄,獵人似乎對這份甜點不太感興趣。
小默突然驚醒,淒厲的哀嚎宛若蚊蠅,卻拚了命的往腦袋裡鑽。
他們似乎忽略了一個問題,這裡是一座囚籠,他們卻不知牢籠究竟有多大,這裡面究竟關進多少囚徒。
“距離這最近的村子在哪?”小默臉色陰沉,這不是費德克的錯,世界本就如此,何必去怪一隻怪物呢,但他不想有人再死了,畢竟每個人都是在拚了命的活下去。
“附近沒有村子,但往北一公裡處有個兵哨所。”
“我們去找它,雖然聽起來有點蠢。”
它似乎很享受眼前的一切,人群發瘋般的哀嚎,他們抓起手邊的一切工具想要絞死自己,本該用來防衛的刀刃卻將自己的皮肉一層層割裂。
這個世界對地獄從來都沒有一個準確的描述,但在他看到眼前的一瞬,他好像已經踩在了地獄的邊緣。
沒有人去折磨你,更沒有書中寫的那般,會有小鬼把你架在火上炙烤。
這裡的每個人都是惡鬼,每個人都在拚了命的折磨自己,恐懼的情緒被無限放大,然後不斷疊加。
小默看著眼前的士兵,雙腿已經被割成一地爛肉,粗壯的腿骨被生生折斷,黑紅色的血液浸潤了腳下的每一寸土地。
每一個人都是如此,空氣中的腐臭被濃鬱的血腥遮掩的一點不剩。
發瘋的士兵投進火堆,那似乎並不是折磨而是放縱的享受,燒焦的屍體上泛著烏黑的油光,散發著焦糊的臭味。
這個決定果然很蠢,那個怪物用盡一切手段引誘著內心深處的恐懼。
怪異的哀叫聲扭曲著在大腦裡鑽行,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活了過來,那些乾枯的樹乾仿佛要刺穿自己的身體,洶湧的海浪淹沒了眼前的一切,小默感覺自己已經要喘不過氣來了,他大口的呼吸著,想要閉上雙眼,卻看到那些孩子伸著雙手,扒開自己的眼皮。
他們混沌的臉龐看不到表情,但卻張開猩紅的雙唇,刺耳的叫喊為什麽不去救他們。
小默很清楚這一切都是幻覺,
但他卻根本逃不出來,那些他曾不敢回憶的往事一遍又一遍的上演,那個女人似乎就站在自己面前,伸出雙手想要將自己扼死。 他不知道晟夏現在怎麽樣了,但願他還活著,如果能叫醒自己就更好了。
可晟夏已經抽搐著癱倒在了地面,他撕扯著自己的手臂,淋漓的鮮血帶著碎肉滾落,身邊的土壤被他扣出無數坑痕。
看來自己又被老師騙了,那個老頭說的話果然信不得。
他聞到了面前的惡臭,看來那個惡鬼就站在自己面前,那個玩偶看起來真的很可愛,跟面前這個家夥比起來簡直就是天使。
“你知道嗎,這可是個滿目瘡痍的世界。”小默努力的控制著自己,卻仍舊止不住的顫抖,“在這兒人比鬼更可怕,鬼看到人都要繞著路走,我憑什麽要怕你,這個世界為什麽要怕你,你撕不開我的傷口,因為傷口外翻湧著比那些創傷更可怕的腐藥,他們每天都在嘗試把傷口撕開鑽進去,讓我腐爛的更徹底,可他們從未做到。”
“你只不過是個被情緒喂養出來的傀儡罷了, 你可以玩弄恐懼,但這個世界要比你看到的可怕的多,每個人都活的很努力,哪怕他們每個人都很怕這個世界。”
“但你,總有一天會被餓死的,這裡的每一個人總有一天都不會再害怕下去,這裡應該充斥著希望和憧憬,而不是任由你這種舊時代的殘留肆意擺布。”
小默癱倒在地面,在黑暗中摸索著再度爬了起來,眼中分明是一片混沌,卻死死的瞪著面前的虛無。
那隻怪物應該也在看自己,他不知道什麽是害怕什麽是恐懼,但他能做的就只有用其他的一切塞滿自己的胸腔。
身前的惡臭消失了,雙眼再度清明起來,身邊的黑霧緩緩消散著,那隻怪物似乎不見了。
或許,老師這次沒有騙人。
身邊的晟夏大口喘息著,看著自己的身體,殘破的像塊舊抹布,“說的不錯,你怎麽知道那個怪物能聽懂人話的。”
“不知道,大概只是因為那樣就不會害怕了。”小默聳了聳肩,劫後余生的感覺總歸不會太差,但這一切結束的似乎有些過於潦草,難道是那個怪物放過了自己?
這個理由聽起來好像有點扯。
“我發誓這輩子都不要再看見這個鬼東西了。”晟夏扯下衣服,包扎著自己的傷口。
“放心,還會見到的。”小默眯著眼睛,看著滿目猩紅,“卡耶華·莫撒放出來的怪物可不止這一隻。”
“他努力了這麽多年,可還是做錯了,這個世界就算再肮髒,也不需要這種魔鬼來懲戒它的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