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
夏蟬的脆鳴回蕩在空氣中,明媚的陽光照亮小巷,亦落在了那雙站滿泥點的繡鞋,以及微微晃動的青色裙擺。
這個被拒之門外的女子便是宋梨。
而那個門內之人則應該是她被賣入醉春樓之前的意中人。
“劉、劉大哥,你在說什麽呢......”
“噗通”一聲撲到木門上,宋梨此刻臉上還殘留著一絲笑容。
不過與此前發自真心的歡喜不同,如今這笑容卻更多像是一種窘迫的自我安慰。
“梨、梨兒,我實在不敢開這門,你要怪就就怪劉大哥沒本事吧......”
門內傳出的聲音也有些苦澀:“梨兒,我不知你是怎麽逃出來的,但你總要替你爹娘,替你身邊之人想一想......”
“那醉春樓豈是我們這些人能招惹的起的,若是被他們發現了你在這裡,那......”
“唉,你快些走罷!”
“......”
清風正好,男人的話很絕情。
很明顯,此人顯然以為宋梨是偷偷從醉春樓中逃出來的。
其實他會有這種判斷也不奇怪。
畢竟宋梨才入醉春樓沒多少時日,是斷然不可能攢夠錢替自己贖身的。
可如果是別人替她贖的身,宋梨又怎麽會跑來這裡?
所以,最有可能的情況便是“偷逃”。
而這便意味著醉春樓一定會派人搜查她的蹤跡,並且絕對會嚴懲所有與此事有關的人。
因此漢子無論如何也不敢開門。
“......”
扶住木門的手一點點滑落,仿佛一瞬間被抽幹了所有力氣。
宋梨慢慢跌跪在地上,眼神有些空洞。
她當然知道門那邊的人在擔心什麽。
也正因為知道,她如今才會如此茫然與無助。
為什麽?
他為什麽不將我藏起、不帶我離開,卻偏偏要趕我走......
他就這樣害怕我會連累他麽......
我明明為他做了那樣多......
若不是他點頭答應,我也不會淪落到青樓中的......
沒錯,昨晚宋梨給楚先平講述的自己“淪落煙塵”的故事其實只有一半。
她爹確實是為了還賭債才起了將她賣掉的想法。
但彼時宋梨已於門內男子定下了婚約,雖然尚未正式過門,但此事自然也得征得“未婚夫”的同意。
而站在如今望回看,男人的選擇已經十分顯而易見了。
總共一百兩,爹爹七十兩,男人三十兩,同時婚約廢除。
這本是讓宋梨萬念俱灰的一次選擇,不過就在她即將進醉春樓之前,男子卻又無比真誠的向她許諾——
梨兒,等我攢夠了錢便一定為你贖身,你等著我。
正是因為這句話,才使得宋梨心中的希望沒有徹底破碎。
不過就在剛剛,所有的希冀之火都熄滅了。
“梨兒?梨兒?”
“即便你不為我想,你也要為你爹娘想想啊!”
“聽劉大哥的,快回去吧!”
“......”
門那邊,男人還在急促的勸說著。
不過宋梨卻隻感覺他的聲音越來越渺小。
為你們想......
呵,我已為你們想的太多了,多到連自己的貞潔、名聲、身子都可以不要。
所以現在,是要我將命也給你們麽?
慢慢從地上站起,宋梨並沒有向男子說出實情,只是一言不發的輕輕擦掉鞋子、裙角上沾染的泥汙,然後又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亂的頭髮。
做完這一切,她這才慢慢轉過身,頭也不回的一步步沿著來路漸行漸遠。
以後,我隻為自己想。
......
......
半個時辰後。
告別了泥濘的土巷,告別了已與自己再無瓜葛的男人,告別了過去,宋梨已經重返醉春樓,準備試著打聽一些有關楚先平的情況,然後便去找尋後者。
至於她是想要“報恩”,還是有別的企圖,如今尚且不得而知。
而就當她再次走進醉春樓時,約麽十幾裡外的打更人總衙門口,一個身穿魚蛟錦服的男人亦一步跨過門檻,在周圍差役的躬聲中慢慢向著一棟小樓走去。
“關大人。”
“指揮使大人。”
“......”
男人表情淡漠,面對一眾差役的問好並不回應,而眾人似乎也覺得這很正常。
因為此人正是打更人的指揮使,關景忠。
抑或說他正是化作關景忠模樣的蠱雕。
令閻羅變化成打更人一把手來套取情報,這是白有恆幾番思索後做出的決定。
雖然“閻羅之眼”可迷亂他人心智,甚至可以進而控制他人為己所用,乍一聽好似更為簡單。
但其實這卻蘊含著巨大的風險。
因為閻羅之眼並非能夠百分百蠱惑成功,而一旦失敗,那麽閻羅毫無疑問便會暴露。
並且自打裴大鈞之事敗露後,打更人上下都已對此有所防范,無疑更增添了其中難度。
因此倒還不如變幻成關景忠的模樣,直接從杜常嘴裡套問出自己想要的東西。
如此做法自然也有風險,但已經是白有恆所能想到的最穩妥的辦法了。
首先,同樣身為打更人,白有恆對關景忠頗為了解,自信不會在言行舉止上露出馬腳。
其次,這樣一來他就可以直接接觸到杜常,而後者絕對知道魏長天的全部“計劃”。
最後,如果一切順利,他只需很短的時間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雖然之後肯定會露餡,但那時候都已經無所謂了。
所以,只要自己在接下來的差不多一刻鍾的時間裡不被懷疑,那這個計劃便會十分完美。
“噠。”
“關大人,杜公子就在裡面。”
身前帶路的差役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關景忠”:“小人已通稟過了,杜公子說您直接進去便可。”
“嗯。”
微微點了點頭,“關景忠”伸手推開房門。
這個動作與尋常人推門時一般無二,再正常不過。
但其實他的手指並未真的接觸到扇門,而門之所以會打開也是因為那一股從指尖湧出的真氣。
如此細枝末節除非有人無比仔細的觀察才可能察覺到端倪,所以眼下身後的幾個差役並未有所懷疑。
包括屋內的杜常。
後者只是看著推門而入的“關景忠”,隨口問道:“關大人,這麽快就從皇宮回來了?”
“嗯,皇上臨時有事要處理,只是隨便問了幾句。”
白有恆操控閻羅回答一句,然後便故作隨意的說道:“杜公子,皇上今日問我何時才能找出閻羅的蹤跡,亦問了我等到底有無把握。”
“唉,不知魏公子究竟是作何打算的......”
一邊說話,一邊邁步走到杜常對面坐下。
根據此前已知的種種情報,白有恆自信這套說辭斷然不會有問題。
不過他怎麽也想不到,其實所有他知道的一切,跟本就是一個陷阱。
他恐怕更不會想到,就在他剛剛說出第一句話之後,杜常便已經悄悄灼熱了藏於袖中的一枚子母玉了。
而就在杜常做完此舉後不到十息的功夫,數道人影便自公主府衝出,以最快的速度直奔打更人衙門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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