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魏長天醒來後並未著急穿衣下床,而是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
昨晚在夢道裡練了整整一夜挑月劍,雖然尚沒練到登堂境,但亦已能窺見一絲端倪。
簡單來說,這劍法確實有些門道。
具體不同在哪裡魏長天說不好,不過他的確可以模糊感受到那股蘊含於劍法之中的“勢”。
只是這股“勢”......有些別扭。
愈練,魏長天就愈發有一種感覺。
就好像有一個絕頂劍道高手在無形的操縱著自己揮刺出每招每式一樣。
一個從未習武的孩童被一個高手握住雙手與敵人過招,即便贏了,那能說是孩童武藝高超嗎?
挑月劍也差不多是這樣一個意思。
“不知道秦正秋有沒有這種感覺。”
“抽空給老張頭寫封信問問吧......”
小聲嘀咕兩句,吵醒了睡在身邊的鳶兒。
原本安靜蜷縮在被子裡小丫鬟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蠕動到魏長天懷裡,頭枕著後者的胸口含含糊糊嘟囔著。
“公子,你醒啦......”
“嗯。”
魏長天伸手捏了捏鳶兒溫熱的臉蛋,笑道:“你再睡會兒吧。”
“我不睡了......”
雖然魏長天十分體貼,不過鳶兒卻不忘自己身為丫鬟的職責,奮力睜開雙眼後自己先穿好衣服,然後又睡眼朦朧的跑去屋外打水服侍魏長天洗臉更衣。
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待遇魏長天剛穿越時還有些不適應,但如今早已“心安理得”了,更不會說出類似什麽“我自己來就行”這種話。
如果真說了,鳶兒保不準還會覺得是自己哪裡沒有做好。
從“人人平等”到“尊卑有序”。
穿越已將近一年,魏長天的價值觀有沒有發生改變尚且未知,但行為方式卻已經越來越與這個世界相貼合了。
“公子,抬手~”
“公子,水溫可合適?”
“公子,擦臉~”
“公子,早飯已做好了~”
“公子,還要再喝碗粥麽?”
“......”
如往常一樣吃過早飯,張三已備好馬車等在門外,魏長天則是趁著出門前的功夫又去檢查了一下阿春的修煉情況。
這小丫頭幾日前便已經突破八品了,如果繼續按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超過魏長天這個當師父的恐怕指日可待。
“呵~這幾日修煉時可曾有什麽不懂的地方?”
打了個哈欠,魏長天搖頭晃腦的說道:“有就趕緊問,沒有就接著修煉。”
“師父......”
阿春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小聲問道:“怎麽這幾日沒有見到師娘呢?”
“嗯?小屁孩問這個幹什麽?!”
魏長天一瞪眼,不過還是沒好氣的反問:“你說的是哪個師娘?”
“是二師娘......”
阿春現在已經不怎麽害怕魏長天佯裝生氣的模樣了,仰著腦袋追問道:“師父,二師娘是不是出門去了呀?”
被魏巧玲上次來蜀州時給帶壞了,阿春現在一直都稱呼楊柳詩是大師娘,梁沁是二師娘,徐青婉是三師娘。
排序標準並非年齡,而是......論資排杯。
“你二師娘打仗去了,少說也要幾個月才能回來”
魏長天耐著性子解釋道:“這期間我若是也不在,你有什麽不懂的便去問你張三叔。”
“哦,我曉得了......”
阿春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滿臉好奇的再問:“師父,什麽是打仗?”
“打仗就是一群人打架。
”魏長天隨口敷衍一句,本想就這麽糊弄過去。
可誰知阿春卻是頗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繼續又問:“師父,那他們為什麽要打架?”
魏長天撇撇嘴:“誰願意打架,都是被逼的。”
阿春一臉疑惑:“那是誰逼的他們呢?”
“......”
原本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魏長天卻突然愣住,久久都沒能答上來。
是領兵的將軍嗎?
是大奉和大寧的皇帝嗎?
還是國與國、人與人之間的仇恨和矛盾本身?
問題突然被拔高到了形而上的層面,魏長天啞然半晌,最後也只是拍了拍阿春的腦袋,始終沒有給出答案。
......
“咕嚕咕嚕~”
馬車不快不慢的行駛在青石路面,道路兩側的商鋪熱熱鬧鬧,整個蜀州城仿佛絲毫沒有受到原州那邊已經開戰的影響,依舊是一片盛世繁華。
“張三。”
魏長天的聲音突然穿過車簾,傳入正在揮鞭駕車的張三耳中。
“你之前犯了那麽多事......總不能每件都是與別人有什麽深仇大恨吧?”
“......”
張三一愣,旋即小聲回答:“公子,這是自然。”
魏長天頓了頓,又問:“那你做那些並非必須要做的事情時,是如何想的?”
“呃......”
很明顯張三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不過他還是很快答道:“公子,許多事我也是被逼無奈,不得不做而已。”
“被逼無奈?是誰逼你了?”
“這個......公子,我不知道。”
張三誠實的應了一句,然後揮動馬鞭,“啪”的一聲打在馬臀之上。
伴隨著一聲高亢的鳴嘶,馬車登時快了幾分。
拉車的駿馬四蹄翻騰、長鬃飛揚,雄健的馬身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如此良駒是涼州那邊特產的戰馬,數量稀少,本應是在戰場上馳騁的最佳坐騎,可如今卻只能在這擁擠的巷弄中做拉車之用。
話說,它是否也是......被逼無奈呢?
......
蜀州州衙。
“如今已有六州援兵趕到了原州,梁大人再需幾日亦可抵達......”
“國戰主將仍是原州總兵鄔定,此人世代為將,深得皇室信任......”
“冀州那邊有探子傳信,說許家眼下已難以為繼,恐怕敗退撤走只是早晚的事......”
“......”
一個時辰後,楚先平已經把原州和冀州戰事的最新情況說了一遍。
而魏長天心中卻是再次想到了那個問題。
他將今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跟楚先平講完,後者聽完後沉吟片刻,然後便正色問道:
“公子,我以原州之戰為例。”
“若你是大奉子民,你可會覺得大奉有錯?
魏長天搖搖頭:“自然不會。”
楚先平再問:“那公子覺得大寧子民又可會覺得大寧有錯?”
魏長天一愣,再答:“當然也不會。”
“所以,既然兩國都無錯......”
楚先平淡定的說道:“那區別便只在於公子是哪國之人而已。”
“......”
楚先平並未說的太直白,但魏長天卻終於在這一瞬間恍然大悟。
仇恨之爭、利益之爭、權勢之爭......這世間一切矛盾的起源,不過都是“立場”二字而已。
亦如柳家與魏家,亦如自己與蕭風、與伍天清、與雲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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