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寧兩國共六十州之地,寧永年分得三十五州,魏長天分得十五州,許歲穗分得十州。
就像是在決定一件再微不足道的小事,三人加起來一共說了不到五十句話、用了不足一炷香的功夫,便守著一張地圖三分了天下。
要知道這可是真的“三分天下”,地圖上的每一州可都是代表著數百萬, 乃至千萬級別的人口、以及數十萬平方公裡的疆域。
可整個談判的複雜程度甚至還比不過尋常人家分家的過程。
究其原因,無疑跟魏長天的“大方讓步”有很大關系。
如果後者不是如此隨意的便答應了寧永年的條件,而是錙銖必較的好好爭取一番,那少說還能比現在多拿到十州之地。
可偏偏他竟然沒有半點不甘,就這麽答應了。
至於這個結果......
嚴格來說,三方其實都不算虧,畢竟他們可是把原屬於李岐的大奉也給分了。
只不過寧永年肯定賺的最多而已。
從“無國可回”,到重新拿到了不小於此前整個大寧的國土,這位皇帝照理來說應該感到滿足。
但當魏長天笑著說出最後那句話時, 他的心中卻猛然升起一絲不安。
“這三十五州既然我說了給大寧,那就一定會給大寧。”
“......”
為什麽魏長天會特意強調“大寧”?
難道......
心跳仿佛驟停了一拍,寧永年的聲音也瞬間變得冰冷。
“魏長天,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
看著已經察覺到什麽的寧永年,魏長天的表情卻沒有半點變化。
他笑著重複一句後便無視了寧永年,反而把頭轉向許歲穗,平靜問道:
“我一直就想問問你。”
“他為什麽不能死?”
......
......
他為什麽不能死?
這個“他”所指代的對象是誰再明顯不過。
一時間,凌波亭中的氣溫仿佛瞬間便降至零下,氣氛更是緊繃到了極點。
寧永年猛然瞪大眼睛,左手亦下意識的摁住了天子劍的劍柄,不過卻沒有輕舉妄動。
畢竟魏長天問這個問題並不能代表他就要暴起殺人。
換句話說,在寧永年看來,如今即便魏長天想動手,結果也一定是徒勞無功。
亭外站著的李懷忠兩人,駐扎在懷陵城中的二十多萬大軍,自己身上帶著的保命至寶......這些都不是擺設。
更何況如果魏長天欲殺自己, 那許歲穗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有秦正秋在,寧永年不相信魏長天能耍什麽花招。
因此, 魏長天之所以這麽問,大概率只是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甚至這個答案寧永年自己也想知道。
自己為什麽不能死?
要知道魏長天手中還有已經登基的寧文均,如果真能把自己殺掉,再用點別的手段,那自己麾下這幾十萬大軍並不一定便會“為主盡忠”。
難道只是為了減少內耗?
寧永年始終沒有完全想通許歲穗要保下自己的動機,於是便暫時壓住了心中的憤怒,一面時刻觀察著魏長天的舉動,一面注意著許歲穗的回答。
而後者則是愣了半晌,然後才皺眉小聲說道:
“魏公子,其中道理你怎會不明白?”
“大敵當前,奉寧兩國已然不能再有半點內鬥,因此不僅皇上不能死,李岐也同樣不能死。”
“所以我才會劫法場救李岐,才會令秦前輩保......”
“行了。”
魏長天並沒有聽完許歲穗的解釋,而是突然打斷道:“你糊弄鬼呢?”
“四國聯軍這次來二百萬人,真打起來多他寧永年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若是單從戰略角度考慮, 沒有他甚至更有助於一致抗敵。”
“你應該是明白這些的。”
“所以,我想聽實話......”
身子前傾, 拉近了與許歲穗的距離。
盯著後者微微顫抖的睫毛, 魏長天的表情第一次變得嚴肅。
“如果你不說,那就別怪我現在便殺了他。”
“我沒跟你開玩笑。”
“......”
你不說,我現在就殺了他。
此話一落,許歲穗和寧永年的身形皆顫了一顫。
理智告訴他們魏長天只是在虛張聲勢,可本能又提醒著他們那絲潛藏在黑暗裡的危機。
與魏長天對視了許久,許歲穗終究沒有選擇賭上一次,而是艱難的給出了答案。
“他不是能死,是、是因為他的另一個身份......”
“另一個身份?”
魏長天眯了眯眼:“天道之子?”
“你!”
猛然轉頭看向表情驚疑不定的寧永年,許歲穗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驚恐與茫然。
她不知道魏長天為什麽毫無顧忌的便當著寧永年說出這四個字。
畢竟寧永年雖然明白自己的特殊,但具體的......
“是!正是因為他是天道之子!”
死死咬住嘴唇,許歲穗突然不再去想這些事情,語氣竟有些不管不顧的意思。
“天道之子在將來會發揮很大的作用!所以寧永年不能死!”
“否則大奉大寧這兩個國家可能會死很多人!”
“死很多人!你明白嗎!!”
“......”
可能是心中太過激動,許歲穗此時就連說話的方式都變得“現代”。
但魏長天卻還是那副樣子,仿佛情緒並沒有因此而產生什麽波動。
“那白有恆呢?”
“他也是天道之子,為什麽你不救他?”
“我哪裡知道你會殺他!”
許歲穗瞪大眼睛委屈道:“小說裡......總之我要是提前知道的話肯定也會救的!”
“是麽?”
魏長天的語氣漸漸變冷:“他們殺了原州城三百萬人,你還要救?”
“......”
許歲穗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沒有再如剛剛那般激動,沉默了很久之後才無比艱難的小聲回答:
“可他們是天道之子,如果他們死了,將來會死更多的人。”
“我、我沒有辦法......”
“好一個沒有辦法。”
嘴角浮起一絲譏諷,魏長天不僅沒有因為許歲穗的“大局觀”而動容和猶豫,反而語氣竟變得更加不屑。
“你怎麽知道他們死了,大奉和大寧就一定守不住的?”
“我......”
許歲穗突然怔住,喉嚨似是被無形的力量猛然扼住,到了嘴邊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事態的發展早已開始偏離書中的劇情,因此她當然不能確定白有恆和寧永年如果都死了會產生什麽結果。
說到底,一切都不過只是她的猜測而已。
許歲穗此前曾一直把這種猜測當做“事實”,但直到如今才發現......
“你、你要做什麽?”
瞪大眼睛看著魏長天,呼吸變得無比急促。
她慌張的拉住魏長天的手腕,但又被後者微微一用力便掙脫開來。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不要這般自以為是。”
“把希望寄托在這樣兩個人身上,你不覺得很可笑麽......”
撂下兩句話,魏長天便不再去看恍惚失神的許歲穗,而是扭頭望向已經退到了亭邊的寧永年。
後者雖然無法完全聽懂剛剛兩人的對話,但卻知道魏長天已然對自己動了殺心。
直到此時,寧永年仍然不相信魏長天真的能殺掉自己,可腳下卻仍在下意識的不停後退。
凌波亭本就不大,他很快便退到了圍帳邊。
而就在他欲轉身逃跑之時,兩人的視線終於對在了一處。
“呼!”
亭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大雪,將一切都染成了蒼茫的白。
雪花似掌難遮眼,風力如刀斬千山。
隨著數道裹挾著二品境氣勢的黑影忽的出現在凌波亭周遭,那厚重的圍帳變在一片金芒中轟然炸碎成無數碎屑。
“砰!!!”
“寧永年,我說了給大寧三十五州,不過卻不是給你。”
“所以。”
“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