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裴璟走進縣衙的時候,看到亂軍的一眾軍官,都被綁住了扔在堂中,每個人都神色萎靡。
而這夥人的旁邊,站著的是拿著兩柄大錘,志得才滿的裴行儼。
裴行儼看到兄長進來,還對兄長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雖然是單雄信最先帶人衝進了縣衙,但卻是他從榻上將正在進行哲學與搏擊活動的盧明月,抓了起來。
果然,那麽冷的天氣,最能禦寒的往往就是男人心尖的那團火焰了。
可想而知,五大三粗的裴行儼從門外闖進來的時候,對盧明月造成了多大的心理衝擊。
恐怕以後他都難以抬起頭來做人了。
不過問題也在這裡,他以後還要不要考慮這個事情,那也是個問題。
盧明月正在掙扎著活動手腳,但是被繩子綁住了他,再怎麽用力都紋絲不動。
裴行儼綁得太緊了,讓他覺得十分難受。
很快,盧明月便看著帶兵攻進縣衙,把他們捉拿了起來的那群隋軍,竟然簇擁著一名年輕英武的大將走了進來。
盧明月當下明白,這恐怕就是這支隋軍的首領了,他顯得十分激動,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但是因為繩子實在綁得太緊,盧明月掙扎了幾番都沒能站起來,反倒摔了幾次狗啃屎。
盧明月連臉上都擦傷了,他卻渾然未覺,死死盯住走進來的裴璟。
裴璟看著這副樣子,向他身側的裴行儼示意。
裴行儼這才一把將盧明月拉了起來。
“你們隋朝的官軍,沒有任何的宣戰就來進攻我們,真是一群縮頭烏龜,莫不是怕敵我們不過罷了。”
事到如今,盧明月倒是表現出了幾分鐵骨錚錚,並沒有對裴璟搖尾乞憐。
可惜,裴璟聽到這話,卻仿佛聽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竟然笑了起來。
笑罷,他搖了搖頭,對著盧明月朗聲道:“本將便是新任的幽州總管,今日帶兵前來剿滅你們,是因為你們桀驁不馴,不遵王法,竟然膽敢造朝廷的反。”
“何況我們本來就是官軍,抓你們本來就是賊寇官軍剿滅賊寇,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又何須對你們進行什麽宣戰。”
“我本以為你做出了這一番的功業,本來也應該是個心思靈通的。”
“想不到你今日竟然說出如此的蠢話來,實在是讓人失望。”
盧明月聽了這話,卻顯得十分的激動,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眼睛紅得如同惡鬼。
他對著裴璟大聲罵道:“放你娘的屁,這些年來你們朝廷對我們奴役還不夠嗎?”
“你們就是想讓我們死光了,你們才放心。”
“百姓們食不果腹,卻還要被推到遼東去送死,就連死了之後連屍體都找不回來,只能當一個遊魂野鬼。”
“你們這些人,趴在我們這些百姓身上吸了血,竟然還敢大言不慚地在我們面前講道義,何其無恥!”
周圍的將領們看到盧明月竟然敢辱罵裴璟,心中都是大怒。
裴行儼上去一拳揍在盧明月的肚子上。
他的力氣極大,這一拳就把盧明月打得弓下了身子,跪到了地上,就像一個煮熟了的蝦公一樣。
盧明月半晌說不出來話,口水鼻涕流出來蹭的一臉都是,也不知道是泥,是血,還是口水。
裴行儼還想上去再給他補上兩腳,卻被裴璟揮了揮手,阻止了。
其實就連裴璟也不得不承認,盧明月所說的是有道理的。
若是天下承平,便是有再多的野心家,也難以成事。
正是因為朝廷的苛政,才導致了如今的天下大亂。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盧明月是個有野心的人,這個事情無論如何都假不了,哪怕他說得再光明正大,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但是他麾下有多少人,也是這樣的?
其實也沒有多少,很多百姓其實也只是為了求一口飽飯,為了活下去而已。
裴璟歎了一口氣。
他是既得利益者,他身邊的這些人也是既得利益者。
哪怕先加入他們的徐世勣,單雄信,雄闊海,這些人也都是既得利益者。
屁股決定腦袋。
這就造成了他們對於盧明月的處境,可能有些感慨,但是絕對沒有心軟。
大家都定定地看著盧明月,只見盧明月在地上蹭著蹭著,竟然痛哭流涕了起來。
半晌,那盧明月竟然頂著滿臉的淚水,竟然抬起了頭對裴璟說道:“絳郡公,求你饒我一命吧!”
“我願意歸順到你的麾下,以我的本事輔助你,只要你願意舉起造反的大旗,不出多少時日,數十萬大軍在手,便是直接做了皇帝又如何。”
說罷這話之後,或許是因為羞恥,盧明月又低下了頭痛哭了起來。
不管一開始的時候,盧明月如何的慷慨激昂,如何的鐵骨錚錚,但是他畢竟做上位者太久了。
他已經被溫柔鄉腐蝕了,不願意再放棄這種生活。更不願意放棄這條生命。
而這個代價,就是讓他拋棄了骨子裡面的所有尊嚴,拋棄了骨子裡面對大隋朝廷的恨,竟然最後還是對裴璟搖尾乞憐起來。
裴璟聽了他的話,再看了看他的樣子,竟然也是愣了一下半響後也是說不出話來。
盧明月今天這個表現,他很能理解。
最消磨大丈夫錚錚鐵骨的,往往就是最柔軟的東西。
這個東西也是他們每個人最大的敵人,包括裴璟的。
許久許久之後,裴璟的語氣竟然變得溫柔了些許,說道:“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
“一個死了的盧明月,比一個活著歸順的盧明月價值大多了。”
“我也有我追求的志向,請借頭顱一用。”
盧明月聽的這話,再也說不出話來,雙股之問留下了些許的尿液。
裴璟搖了搖頭,看了看裴行儼。
這廝難得開了個竅,收起了手中的大錘,沒有一錘錘爆盧明月的頭顱。
畢竟那樣的話,這頭顱送到朝廷去不好辨識真假。
他拔出了手中的橫刀,一把抓取了盧明月的發髻,橫刀就那麽一揮,盧明月身首異處。
一代梟雄,在這個狹窄的廳中落下了帷幕。
裴行儼把頭顱拿過來,奉上給他最尊敬的兄長。
裴璟笑了笑,竟然拿這個憨子沒有什麽辦法,揮了揮手示意讓他滾蛋。
他顯然並沒有把那頭顱好好拿在手上,好好把玩的心思,只是讓裴行儼拿下去,用石灰醃好就是了。
裴璟站了起來,看了看這廳中情緒有些低落的隋軍將領們,臉上卻突然展開了笑顏,說道:“傳令下去吧!”
“今天我們犒賞全軍,我們可是打了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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