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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下,錢塘江大壩裡的水花,在一次次的浪潮裡,激得老高了。
大概就像王睿智的慘叫聲一樣高。
“我是大壩守官!有官位在身!你敢打我!”努力地掙扎著,王睿智怒吼。
“哦,那就打頭吧。”王凝之靠在車轅邊,雙手環胸,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抱著腦袋,從手指縫兒裡瞧了一眼,王睿智惡狠狠地盯著徐有福,“你一個下人,敢打主子?”
啪!
“你們都是死人嗎?不過來救我?”又挨了一鞭子,王睿智轉而看向那邊,傻愣愣的衙役們。
“這是我琅琊王氏的家事,誰敢糾纏,直接打死。”
王凝之一句話,就讓幾個猶豫著的衙役們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視。
“我要上告!你給我等著!”把臉埋進土裡,悶悶的聲音傳來。
“把他拽起來,打人要打臉,這麽點兒道理,還要我教?”王凝之很不滿地說道。
徐有福‘嘿嘿’笑著,指揮兩個護衛把王睿智給拉了起來,王睿智大喊一聲:“謝道韞!你四叔不會允許你如此毆打他手下官員的!”
謝道韞瞧了一眼,點點頭,若有所思,王睿智一看有戲,急忙說道:“你速速讓他們退下,今日之事,我便看在謝大人的面子上……”
“有福,沒吃飯嗎?”謝道韞終於開口了,卻轉向了徐有福,“要不行就換人。”
“啪!”
“嗷——”
王凝之一個哆嗦,瞧著徐有福這一鞭子甩在他嘴上,然後王睿智居然從嗓子眼裡發出一種奇異的叫聲,整個人都竄了起來,像個爆竹一樣。
夫妻倆一起看向徐有福,徐有福訕訕笑著,把鞭子往背後一藏,“不小心,一不小心。”
開玩笑,作為王家大紈絝,王二公子的第一狗腿子,這種打人的事情,徐有福是絕對不會認慫的。
你嫌我勁兒小,給你看個厲害的。
就是稍微歪了一點兒,本來該打在下巴上的,這也不能怪我啊,誰讓他亂動的。
“公子,還打不?”又抽了幾鞭子,看到王睿智在不停地打擺子,徐有福問了一句。
“打啊,不打狗,怎麽見主人?”王凝之淡淡回答。
“天師!救我!”再次看見徐有福揚起來的鞭子,王睿智仰頭大喊。
急匆匆的一隊人過來,看樣子都是道士打扮,為首一人行禮:“王公子,天師有請。”
拍拍手,王凝之笑了笑,“夫人,我們去瞧瞧?”
“謹憑夫君安排。”謝道韞也笑了起來。
瞧著徐有福像拖死狗一樣拖著王睿智走入營地,梁山伯站在後頭,整個人還是懵的,直到祝英台喊了一聲,才反應過來,幾步追上去,聲音很低:“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王兄這個樣子。”
“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你以為這些家夥,在書院裡跟我們稱兄道弟的,就真是一路人了?”祝英台翻了個白眼,倒是沒有梁山伯那種膽戰心驚。
“可是謝,,,也是一樣。”梁山伯猶豫了一下,緩緩說道。
“他們倆,本來就是一種人,不過是外在不同,性格不同,本質上,哪兒有什麽不同?”祝英台冷冷說道,“你隻記得當初在書院裡,王凝之欺負人,謝道韞幫大家,可你沒注意到,他們欺負人,和幫助人,手段都是如出一轍。”
“怎麽會?”梁山伯質疑,自己印象中絕不是這樣的。
“呵呵,山伯啊,你就沒發現,不論是王凝之,還是謝道韞,或嚴厲,或溫和,或蠻不講理,或循循善誘,可最後,你都必須按照他們的意思做嗎?”
“他們倆,”祝英台望著前頭的夫妻倆,低聲,“何時允許別人拒絕他們了?”
梁山伯沉默著,王凝之脾氣大,這他是知道的,世家公子,會如此打人,也是正常的,自己又不是沒見過,可這夫妻倆,面對這種事情,如此平靜,似乎是根本不放在心上,才是讓他最害怕的地方。
可是,世家公子裡,也鮮有此樣,便是那最愛打人的馬文才,他打贏了也總是得意洋洋,打輸了也是憤恨不已,哪怕是欺負人,也是為了高興。
而前頭這夫妻倆,那種漠視一切的態度,最是可怕。似乎那王睿智的慘叫,周圍衙役們的害怕,都不被他們注意到一般。
難道真如英台所說,這就是所謂的上位者?
人群之前。
“夫君,何必要在他們面前如此,以後還要做朋友呢,嚇壞了可不好。”謝道韞淡淡開口。
“本事不是說的,是做的,跟他們講如何做事,他們是學不會的,要讓他們看著,才能學。”王凝之淡淡回答,“梁山伯一心要為百姓做事,以後這種事情,他躲不開的。學不會這些,就算他將來貴為一州長官,也不懂得用手裡權力,只會傻乎乎地跟人講道理。”
嗤笑一聲,王凝之繼續說道:“這世上,靠講道理,是做不成事情的。”
謝道韞輕輕點頭,“夫君既有此打算,那便如此做吧。”
“令薑,你倒沒有什麽要問的?”王凝之瞧了一眼,有些疑惑,謝道韞雖是謝家大小姐,但就算謝家再如何崇武,也不至於會讓女兒看這種場面吧。
別的不說,就看王睿智那還在不停滴血的歪著的香腸嘴,和衣服上滲出來的紅道子,都讓人有些難受了。
謝道韞卻只是嘴角一歪,回答:“夫君莫要小瞧了我,我雖是女子,卻不是那無知婦人,只要有必要,夫君去殺人,我便遞刀子。”
王凝之‘嘿嘿’兩聲笑,重新轉過頭,瞧著面前這道觀。
揮揮手,讓徐有福把王睿智扯過來,王凝之讚歎一聲:“真是想不到啊,這麽短時間,你就給他蓋起來這麽大的道觀,怕是給你爹,都沒這麽孝順吧?”
王睿智眼裡閃過一絲仇恨的光,說道:“你敢如此,天師自會主持公道!”
“拭目以待。”王凝之往前一步,看著守在道觀外頭的十幾個道士,說道:“天師呢?”
“天師請王公子進去,他在裡面等待。”
王凝之‘唔’了一聲,往前走了幾步,剛過台階,就瞧見幾個道士攔在外邊,將徐有福等人擋住:“天師說了,隻請王公子一人。”
徐有福愣了一下,“那這家夥呢?”揪了揪王睿智的領子,又差點兒把他勒死。
“王大人交給我們就可以了。”幾個道士走了下來,扶起王睿智,毫不多話,隱隱將王凝之圍在台階上。
“公子?”徐有福遲疑著。
王凝之環顧了一圈,突然笑了起來,“小道士啊,你是不是覺得,我會答應你,然後自己進去,像個話本裡的英雄一樣?”
“啊?”站在旁邊的道士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王凝之揮了揮手。
“都拿下!”王凝之終於走入道觀,後頭跟著一群護衛。
“夫人啊,你瞧瞧,就這麽點時間,不見外頭的大壩建得多好,反而是這道觀裡頭,就連樹都是特意栽種過來的,嘖嘖,還有壁畫呢,飛仙圖啊,刻畫得真是精巧,就是不知道這裡頭,是不是還有仙鶴?”王凝之一路走著,前頭徐有福帶人攆著那些道士,後頭還有梁祝二人左右瞧著。
謝道韞笑了笑,“夫君,我還是第一次見你仗勢欺人呢,果然氣度非凡啊,和那些一般的紈絝子弟不同。”
“那是,我向來以力服人。”王凝之點點頭,“氣勢這種東西,都是需要培養的。我這麽多年,可不是白混的,喜不喜歡?”
“很喜歡。”
聽著前頭這倆夫妻的對話,祝英台不停地翻白眼,同時衝著王凝之的後背撇嘴,至於梁山伯,已經被他們強大的理念給震懾住了。
“祝英台啊?”王凝之淡淡的聲音飄了過來。
“王兄,怎麽了?”祝英台走上兩步,心裡給自己打氣,決不能低頭!
“我記得,書院裡邊,也有幾個吳興的學子吧,你和梁山伯這麽多天,辦事不利,就沒想著找個人幫忙?”
祝英台很無奈地回答:“前些日子來了,倒是也有和幾人相聚,不過眼下他們都去了書院,當時也沒這些情況。”
“嗯,就算是他們不在,你們也不至於落魄至此吧,隨便找點什麽由頭,給大壩這兒添點麻煩,不就有機可乘了?”
祝英台橫了一眼,“你怎麽不去跟山伯說這些?”
“他那死腦筋,我才沒心情跟他廢話,”王凝之聳聳肩,“我就是很好奇,你平日裡那些亂七八糟的聰明勁兒呢?難不成回家過了個年,人都傻了?”
“我有什麽辦法!”祝英台湊近了點,瞟了一眼還在那邊發呆的梁山伯,“山伯就在這裡,他是絕對不允許我搞破壞,影響修繕大壩的,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山伯見不得這些背地裡的勾當!我可不會陽奉陰違,我們說好了,要正大光明地一起為百姓謀福!”
“那你的意思是,”王凝之瞧了一眼,“我們現在該走了,讓你和梁山伯來正大光明地解決?”
“不不不,你誤會了,”祝英台馬上露出一個笑容,“請朋友幫忙,這可算不得什麽勾當,至於朋友做什麽,關我什麽事?”
“嗯,”王凝之點點頭,“有前途,還真是梁山伯的好兄弟啊!”
推開門,裡頭一股濃鬱的檀香味,幾個道士就坐在蒲團上,而最前面,是個胡子花白的道士,然而看上去,卻挺年輕的。
在他面前,則是一個小案幾,上頭擺著幾杯茶。
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似乎對外頭道士們的求饒聲並不在意,也對門口奄奄一息的王睿智不多看一眼。
“你就是東山道人?”王凝之冷笑一聲,踏入殿內。
“貧道自東山而來,人稱東山道人,倒也不值一提,不過是些虛名罷了。你我在這世間,所為者,以天道而往複,巡回不止,又何須在意。”
王凝之自顧自坐下,打量了幾眼,“你倒是比上次那個騙子看起來好點兒,最起碼說話雲裡霧裡的,有點兒道士樣子,不過總該有個名字吧?”
“貧道劉如意,壽春人。”
“好,那我們就親切些,我叫你小劉子,沒問題吧?”
聽到王凝之的話,劉如意身後那些道士,臉上都有些不忿,但劉如意自己卻只是笑笑,回答:“名字以人而不同,倒不是那幾個字本身有什麽,王公子願叫貧道小劉子,便如此叫好了。”
“不錯,小劉子有點東西啊,”王凝之笑得開心,“這樣好了,我覺得我爹應該很喜歡你,要不你去會稽住段日子,順便等等看,這裡的情況,要是今年真的能如你所願,大壩不決,水患不複,那我琅琊王氏,必有重謝。”
劉如意這次卻沒答應,而是說道:“王公子,貧道自遊歷天下開始,便一切只是隨緣,我與王大人至今未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乃是緣分還未到,不可強求,至於此地水患,貧道也只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又豈能保證?”
“嘖嘖,”王凝之轉過頭,“令薑,有沒有發現他,說話很像一個人啊。”
“很像你啊,夫君。”謝道韞嘴角露出一個微笑。
“沒錯,很像我,從不往身上攬一點兒責任啊,很聰明,但很可惜,這世上做點什麽不好,乾這種騙人的事兒。”
王凝之又轉過頭來,“小劉子,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說這兒今年能不能減水患,跟你沒關系,要你去會稽等著看結果,你也不願意,說白了,你就是想著,騙點錢,然後溜走?”
“你!豈能對天師如此無禮!”
“將他趕出門去!”
“豈有此理!無知小兒!”
劉如意輕輕抬手,阻止了身後道士們的怒斥,歎了口氣,“王公子,我本為民而來,向天求願,與道法與水神想通,可貧道法力低微,便只是如此,就已盡力,世上求願者無數,又豈會人人如願?”
“你居然能怪在老天爺頭上,這可真是我沒想到的,既然你只能求願,不能實現,那誰還稀罕你求願?”王凝之打了聲哈欠,“算了,我本來想著,讓這兩個同窗,好好看看該如何揭穿騙子,但我現在沒興趣了,我想,等你進了大牢,挨上幾頓打,總能學會好好說話的。”
“王公子,以理服人做不到,便要以威逼迫嗎?這就是王氏之風?”
“不,”王凝之笑呵呵地站起來,“王氏之風,不在以理服人,也不在以威逼迫,而在於,我可以挑選方式,但你只能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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