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讓專業的人，來處理專業的事情，這樣才能事半功倍，讓自己落得輕松。

　這是王凝之一貫的信仰。

　而這次來謝家，就算是把事情都交代了，至於之後的事兒，要是謝安都處理不好，那自己就更不可能了。

　於是， 在謝家，王凝之就開始了自己懶洋洋的人生。早上起來寫寫故事，畫畫‘青青草原歷險記’然後和妻子一起上色，下午給孩子們講講故事，接受一下他們崇拜的目光，一切都顯得那樣愜意。

　可惜這種美好的生活，總是如此的短暫。

　也是聽完老七絮絮叨叨的一頓，王凝之這才算是大概猜到家裡老爹發怒的原因。

　原來， 就從自己昨兒出門沒多久，老三王渙之就回了家，啥也沒說，就跑到後邊去爹娘那裡了。

　然後，在聽到王渙之要求去錢塘的時候，老爹還算是欣慰的，畢竟孩子總算不那麽叛逆了，知道家裡好，決定去萬松書院了。

　可接下來，王渙之的話就讓老頭子吹胡子瞪眼，差點兒當場就暴走了，而當時正在娘身邊的老七也被推了出來，模模糊糊聽到一嘴‘錢塘張家的姑娘’之類的話。

　“完了啊，夫人，家門不幸啊。”王凝之痛苦地往後一倒，用被子蒙住頭。

　謝道韞則一邊安排著讓人帶王獻之去找謝玄玩， 一邊皺了皺眉，“怎麽就家門不幸了?”

　“唉， 老三必定是禍害了人家姑娘，好死不死的，還是張家的人，這下麻煩可大了，這種事情，就算是說到天上去，那也是咱們沒道理，沒臉面。想我王凝之一世英名，光明磊落，如今卻要被他帶害，羞愧啊！”

　謝道韞撇撇嘴，“不就是提到個張家姑娘，就讓你想到這裡去，你這個心思，怎麽就這麽歪，而且，你哪兒來的什麽一世英名?”

　“總之，這就是羞愧啊！反正我是沒臉回家了，也沒臉再去書院了，大家都在錢塘，我可怎麽見人?算了算了，我打算就在你家裡待著，等看一眼侄兒之後，咱們就南下，不能見人了。”

　謝道韞一巴掌拍在被子上，“你可真是個……家裡出了事兒，就不能上點心?那還是自己弟弟呢！一門心思就想著偷奸耍滑，這都能讓你變成賴在我家的理由?還有，未必就那麽嚴重。”

　“你沒聽老七說嘛，”王凝之一瞪腿兒，把腦袋蒙得更深了，“娘都不讓他聽，爹都要打人，這還能是什麽，不讓孩子聽的，不就是男女那點事兒?老爹要打人，那不就是說這事兒乾的不合規矩?”

　聽到這兒，謝道韞臉上也顯出些尷尬的神色，坐在床邊，推了推丈夫，聲音低了些，“哎，你說三弟真會做出這種事兒來?我平日裡瞧著也不像啊，他就是愛玩了些，性子也要強了些，可該懂的規矩，那都是很懂的，見了我和大嫂的時候，該有的禮，也都是有的，就算是家裡的丫鬟，也沒見他有什麽親密之舉，就算是會稽的各家姑娘，也都沒聽說跟他有什麽糾纏，何況還是在外地，又是張家的姑娘?”

　聽到她的話，王凝之一翻身坐了起來，目光炯炯:“沒錯，我也想到了，老三再不著調，也不至於去了個江州，瞧見人家一個姑娘就走不動道了，這沒道理啊，天底下哪兒有這麽好看的姑娘?如果有的話，我在錢塘那麽久了，怎麽會不知道?”

　“該死的！”一拳頭砸在被子上，王凝之滿臉憤怒，“肯定是那張家的，論學輸給我弟弟，就設下圈套，來坑害他，估計就是慶功宴上酒水裡面下了藥，然後把人事不省的老三隨便丟進一個閨房裡頭，豈有此理，我這就去錢塘，倒要問問張家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在我琅琊王氏的頭上動土！”

　說著，王凝之就站了起來，要出門，卻被謝道韞拉住，謝道韞皺了皺眉，“瞧你這風風火火的樣子，就不能穩重些?我們先回家去看看三弟究竟是個什麽情況，再去錢塘也不遲，要真的是張家給我們下絆子，那自然不能就這麽算了，可要真是三弟一時糊塗了，那這事兒也要給人家個交代。”

　“這樣吧，你先回家去，我去給娘說一聲，然後再回去，你可別衝動啊。”又囑咐了丈夫一聲，謝道韞這才離開。

　而王凝之那顆懶洋洋的心，又一次被激活，幾乎是片刻不停留，飛奔回家，跟著的徐有福一頭霧水，但是也不敢多問，只是一回家就按照王凝之的要求去準備那些辣椒水之類的。

　剛踏入兄弟們的小院子，王凝之就瞧見大哥王玄之在樹底下踱步，一副煩躁的樣子，馬上走過去:“大哥，老三呢?”

　王玄之眉頭緊鎖，“在書房裡，你怎麽……”

　話還沒說完，就只能傻傻地看著王凝之像一股風一樣掠過自己，已經進了書房，也急忙跟上。

　“老三！”一把推開門，王凝之中氣十足，瞪大眼睛，盯著那個坐在書桌後頭的身影。

　王渙之抬了抬眼，擠出個笑容來:“二哥。”

　“別整那些沒用的，快說，你把人家張家的姑娘怎麽了！這事兒是怎麽發生的！笑什麽笑，還有臉笑，臉皮這麽厚呢！”王凝之一拍桌子，坐在他前頭，阻止了三弟的見禮，直入主題。

　王渙之張了張嘴，還未說話，王凝之就忍不住了:“徐有福，給我把辣椒水拿來，我要嚴刑拷打這個不成器的！”

　“不是，二哥，不是，你想做什麽！”王渙之慌了，眼前這一位那可真是說到做的啊！

　“你急什麽，慢慢讓他說！”王玄之這時候也出現在門口，一瞪眼讓已經要進來的徐有福迅速溜走，這才開口。

　王凝之急切，“大哥，這小子做出這麽不要臉的事情，你怎麽還護著他?別管那些有的沒的，先打一頓再說！”

　王玄之陰著臉不說話，只是他的表情已經告訴王凝之再不消停的話，挨打的就是自己了，於是王凝之也只能敲敲桌子:“趕緊說，然後我再拷打你！”

　王渙之無奈地攤攤手:“二哥，明年我不想去江州讀書了，想去錢塘。”

　“不是，你這種事情都做出來了，還敢去錢塘，臉皮也太厚了吧?就不怕人家張家扒了你的皮?而且，人家真的扒了你的皮，我都不好意思去救你。”

　“你閉嘴！讓他說！”王玄之吼了一嗓子。

　王凝之憤憤不平，明明是老三犯了錯，怎麽自己是挨罵的，但看著大哥的神色，也不敢多話，只能忍著等老三講。

　“我在江州論學的時候，遇到了錢塘張家的人，張俞領著的張家子弟們，裡面有個姑娘……”王渙之語氣很平緩，講述很全面，感情很真摯。

　谷厭而王凝之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古怪。

　原來，就是在前些日子，王渙之的江州論學，和會稽的一些學子們，成功地戰勝了吳郡那一帶的學子，本來是個大好事兒，這也算是給北方士族掙了口氣，但萬萬沒想到，張家殺出一匹黑馬，差點兒就讓王渙之等人吃了虧，而這匹黑馬，居然是當初在錢塘見過的張家姑娘，張彤雲。

　這小丫頭可說是舌戰群儒了，腦子裡各種稀奇古怪的念頭，讓王渙之等人猝不及防，要不是最後王渙之拿出大殺器，下了大功夫，怕是拿她沒辦法。

　也是在這個過程中，這兩人不知道怎麽就看對眼了，很難說這次論學，是王渙之自己贏了，還是人家姑娘讓出來的，畢竟，按照王渙之說的，那丫頭最後露出個迷人的微笑，就認輸了。

　然後王渙之就打算去錢塘，再會會這個張家的姑娘。

　等到他繪聲繪色地講述完，尤其是說到了張彤雲給自己一封信，信裡相約，要再戰一輪，這就讓王渙之心裡小鹿亂撞了。

　但是很可惜，不等王渙之去表示一下，張家就離開了，於是王渙之就這樣帶著一封信，和對遠方的思念回了家，第一時間找到了父母，要求去錢塘讀書，順便會一會張家的姑娘。

　面對這個要求，老爹第一時間就怒了，我王羲之的兒子，豈能為了個女人就這麽失魂落魄的?你這樣去錢塘，那是去讀書的嗎?

　尤其是，這還是張家的姑娘，士族之間多通婚，但也不是誰都行的啊！

　如今江南四大家族，顧家已經落寞，朱家也經歷了幾次失敗，只能蟄伏，而陸家一直不肯出頭，就剩下一個已經搬遷到錢塘的張家還在虛張聲勢，雖然不和北方士族正面對抗，但試圖和朝廷合作，直接讓大公子張玄入道門，以此來整合江南世族，可從張玄最後沒能進入道門，那張家的謀劃就也失敗了。

　這兩年，經過王凝之在錢塘的胡亂倒騰，顧家，朱家，張家都已經失敗，江南士族已經沒有和北方士族平起平坐的地位了。

　可這時候，王渙之看上了張家的姑娘，這還得了?

　這樣的話，一旦傳揚出去，琅琊王氏要被很多人猜疑，是不是打算以此為借口，進一步控制江南士族，朝廷雖然能接受雙方鬥爭，但一來不會接受江南士族真的被打壓得抬不起頭，二來也不會接受天下士族再一次整合，那豈不是王導，王敦之舊日再現?

　王羲之這麽多年，苦心孤詣地維護琅琊王氏，北方士族和朝廷的平衡關系，難道就這麽被打破了?

　再加上，如果此事最終成了，那琅琊王氏，還怎麽繼續打壓張家?還怎麽帶領北方士族更進一步?

　最後要是不成，那豈不是丟了大人，甚至貽笑大方了?

　“你給我打消這個念頭！”這就是王羲之給老三的結論，然後就是一頓胖揍。

　而老娘給的話則是:“兒子啊，你就算是看上公主，咱家也能給你想辦法，可這張家的姑娘，是真不行啊，你要讓爹娘這麽多年的努力，都白費了嗎?”

　“還有，你就收了人家一封信對吧?真沒做出什麽事兒來吧?”

　……

　聽完這一切，王凝之歎了口氣。

　“二哥，你說說，這事兒能混為一談嗎?我就覺得那個姑娘很有趣，想再見見她，又沒說一定要娶她，再說了，這事兒又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的，他們怎麽就不能理解我呢?”王渙之很苦惱。

　“能不能混為一談先不說，老三啊，”王凝之悲傷地看著他，“那丫頭我見過的，瘋裡瘋氣，怎怎呼呼的，就和那個朱明芳差不多，而且鬼點子還很多，相當不靠譜啊，你怎麽就看上她了?”

　王渙之鼓著臉:“那我該看上誰?”

　“學學你大哥二哥啊，看我們娶的姑娘，那都是秀外慧中，溫文爾雅，怎麽你就看上個這種的?”王凝之煩惱地站了起來，和王玄之交換了一個眼神，又說道，“這樣吧，你仔細想想，二哥這就去給你搜集一下這個張彤雲的情況，你做個詳細的了解再說。”

　出了門，王凝之哀歎一聲，“大哥，感情啥事兒也沒發生，就是老三自己發癔症?”

　王玄之怒目相視:“你還想發生什麽事！這都已經把我們給愁死了，那個張彤雲你見過?”

　“見過，純粹就是個小丫頭片子，看著很是端莊，心裡頭鬼主意多得很，能言善辯的，誰知道是不是故意給老三這麽一封信，吊人胃口，拿他尋開心呢！”

　王玄之猶豫地說道，“應該不會吧，老三不是說她還認輸，讓了一次嗎?”

　“拉倒吧，”王凝之搖搖頭，“就老三這傻乎乎的樣子，那丫頭估計就是真的辯不過， 趁機認了個輸，然後故意塞了一封信，趁機以此來報復，我看老三是上當了。”

　王玄之聽到這裡，也嚴肅了起來:“若真是如此，那就必須攔著老三一些，怎麽能讓他清醒過來，不然可真的要貽笑大方了。”

　王凝之眨眨眼:“給他換個方向，讓他把心思放在別處試試?”

　“什麽意思?”

　“給他介紹個好姑娘唄，說不定就是少年人一時興起，等見到真的好姑娘，當然就不會再動這些歪心思了，到時候咱們也能太平些，說起來，老三也差不多是時候可以準備著成親了。”

　王玄之點了點頭，“我這就去找爹娘，去問問現在會稽還有誰家的姑娘年齡差不多，有備無患，你這兩天注意點兒，把老三給我看住了。”

　“好。”王凝之隻覺得索然無味，本來以為有個大新聞，結果就是個傻小子單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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