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永遠不會醒來的噩夢。
在一處無名山崗上,一頭墮落魔人蹣跚的走著,永不停息,就像是迷失了歸途的旅人,整個世界都舍它而去,它唯一還能做的,就是不停的走。
遠處,有幾頭霧妖在嚎叫,這世界已經死了。
天空中,一團巴掌大的血雲忽然融化了,就像是陽光溶解了的雪糕,吧嗒一下,這團血雲墜落在地,糜爛得像一灘爛泥。
那頭正在孤獨行走的魔人突然停下來,磨盤那麽大的腦袋吃力的轉過來,幾隻手臂舉著黑乎乎的眼珠子從裡面鑽出。
眼珠子在尖叫,在戰栗,像是感應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當然也可能是興奮的尖叫,因為下一秒這魔人猛地衝上去,對著那灘爛泥開始瘋狂的吞咽。
“啪嗒!”
天空中一塊更大面積的血雲融化了,掉落下來,這魔人就好像是一頭撒了歡兒的野狗,在這荒涼死寂的山崗瘋狂的吞噬。
然後,它開始嚎叫,卻發不出聲音,只有四面八方的黑霧仿佛被一團無形的大手給揉捏著,揉捏著……
最終,這魔人的面孔化作一個中年人的模樣,他笑起來,轉頭望向雲華宗駐地方向。
那目光,很親切……
——
神聖飛蛾王國的王都內,兩名邪神教會的神官正在虔誠拜祭一尊三十米高的龐大神像。
偉大的天神已經連續八個月沒有展示祗的偉力了,這一度讓王國內的數百萬信徒人心惶惶,尤其是鄰國神聖烏鴉王國的神秘失聯,連一部分教會祭司都在暗中議論。
但,國運還在,神使還在,主教還在,國王還在,那麽一切都得照舊。
“啪嗒!”
似乎有什麽聲音響起,兩名神官並未放在心上,他們正在主持儀式,不能隨便中斷,不管能不能讓偉大的天神感應到。
“啪嗒!”
又是一聲,好像是什麽液體落下,飛濺到兩名神官的臉上,他們下意識的想去抹一下,卻隻摸到了自己的臉頰骨,他們甚至連慘叫都沒有機會發出,最後看到的唯一畫面,就是那尊神像在笑……
同一時間,現世之中六大傀儡王國所供奉的邪神神像,都在笑。
——
一座巍峨高大的山峰之上,到處是宮殿的廢墟,只有山腳下,一座半截的石碑上,依稀可以看見‘浮宗’兩個字。
這裡極為安靜,連黑霧與霧妖,甚至是墮落的魔人都會遠遠避開這裡。
但此時在山頂之上,卻有整齊的殿堂,巍峨的牌坊,精致的客舍,壯觀的景色,數百名年輕男女盤坐在龐大的青石廣場上,各自修行。
身旁的巨大香爐,有檀香冉冉升起。
一切都非常正常。
一名白發老者在廣場外靜靜看著,目光嚴厲。
直到,一大團血雲融化,墜落在此,這一切正常的畫面瞬間被撕裂,一尊扭曲的香爐從深淵裡爬出來,它發出各種聲音,或者哭,或者笑,伴隨著它的哭聲,笑聲,四周的空間都好像被封印了。
但是,那種融化了的血雲卻能衝破這種封印,就像是一座山峰一樣巨大的冰激凌砸下來,埋葬了那扭曲香爐。
不知過了多久,那扭曲香爐之中忽然走出一道人影,是個中年人,目光平和,外形儒雅,氣質驚人。
“上一次我來浮雲宗,還是三千年前,那時的浮雲宗還是九玄靈劍宗的分院,青榭仙子芳華絕代,一笑傾城,卻不想時光荏苒,滄海桑田,也罷,這紛亂的世間,就由我穆岸來整理罷。”
“諸君,不要怪我,是你們選錯了路。”
名為穆岸的中年人自言自語著,身後是無盡血雲,目光所望之處,卻是雲華宗駐地所在。
——
虛妄界深處,一具屍體正在這裡漂浮著,屍體極其龐大,或者用龐大來形容已經過時了,從頭到腳,普通人的視野,完全是一眼望不到邊。
不過這屍體的主人卻正是入魔的真仙穆岸。
他死了。
“穆岸死了。”
更加遙遠的氣運殿堂內,以采藥人夏小婉為首,所有鎮世真仙匯聚於此,看著夏小婉以大神通攝來的畫面。
“穆岸吞噬了大約五分之四的魔菇,當時他的身體就變異到了非常可怕的程度,但我真的沒有料到,他在吞噬了六欲蘿卜之後,居然死了。”
夏小婉平靜解釋著,而此時就見被她攝來的畫面中,穆岸屍體上好像有無數的微小物體在蠕動。
“那是什麽?”
九玄子皺眉問道。
夏小婉看了她一眼,立刻將畫面攝來的更近一些,下一刻他們看到了無數個穆岸,有的在思考,有的在講話,有的在戰鬥,有的在修行,每一個穆岸看起來都非常正常,但在這樣的畫面裡卻又顯得非常不正常。
至於原本那個更大的穆岸,此刻已經是如同千萬裡的大陸。
“等等,你們看,這些穆岸的身上。”鎮世妖仙風千裡忽然喊,大家凝神一看,就見這些小穆岸的身上似乎也有無窮的微小物體在蠕動,等夏小婉將畫面再次攝來拉進,饒是眾人都為見多識廣的真仙,都覺得冷氣自頭頂嗖嗖嗖的直冒。
居然每一個小的穆岸身上,都出現了更多的,幾乎無數的穆岸,這些穆岸同樣很正常,有的在讀書,有的在寫字,有的在吃飯,有的在啪啪,等等,怎麽回事兒?為什麽會出現其他不相乾的人。
“不好,大家快守神正心!”赤松子忽然大吼一聲。
同一時間,天機子也在吼,“快退出來,這是比之前血棺還恐怖的詛咒……”
眾人一通忙亂,夏小婉也急忙斷掉神通,並在混亂中飛快掃了九玄子一下。
但九玄子並無不妥。
片刻之後,大家冷靜下來,也沒有察覺不妥,畢竟大家都是真仙,這等實力,理論上——
“風千裡呢?風千裡呢?他去了哪裡!”
一名與赤松子向來交好的真仙忽然驚恐大叫起來,因為之前風千裡就在他身後,結果就這麽一轉身的工夫,風千裡就沒了!
“這老妖不會是想逃吧?”神丹子問,結果下一秒,所有人都呆滯了,只見氣運殿堂之中,代表著風千裡的氣運神像忽然流出了血淚,由於風千裡的氣運神像足足數千米高,所以,這神像流出的血淚就像是瀑布一樣!
所有人心中都咯噔一下。
甚至都傻眼了,這是氣運殿堂啊,虛妄界之中最安全的所在,結果,這已經是第二次出事了。
所有人齊刷刷的望向夏小婉,而夏小婉卻第三次望向九玄子。
至於九玄子,則一臉懵逼,你看我幹嘛?
“采藥人,快去攔截散逸的天地氣運!”
趙青榭猛然喝道,事已至此,就得想辦法挽救。
結果她話音剛落,就見氣運殿堂中兩尊氣運神像轟的一聲碎掉了,兩名鎮世真仙二話不說用腿投票。
他們劫掠了部分天地氣運,連自己的門人弟子都不顧,選擇逃了。
“大家,大家,大家千萬堅持住!主人,主人?”夏小婉的紅蓋頭被扯下,裡面是一個怪物,但在這怪物身後,是沉睡中的夏小婉!
“魔障敢爾!”
赤松子,天機子,九玄子,神丹子,趙青榭四人同時出手,直接就轟爆了這怪物的腦袋,但同時也摧毀了夏小婉——並沒有,一個淡淡的紅色影子很透明的在原地重新生成,還是夏小婉,但已經不是那個采藥人了,甚至,她都因此失去了曾經的記憶。
“何至於此!到底發生了什麽?”赤松子怒吼,大好局面,怎麽突然就變了?
“大家先幫著收集散逸的天地氣運!我建議大家不要想著逃走,逃,只能是我們最後的一條路,一日開始逃亡,我們大家就會成為被迷霧追索的喪家之犬,這是沒有回頭路的。”天機子大聲喊道。
此時氣運殿堂裡就只剩下八個鎮世真仙,情況惡劣到了極點。
“不用搜集天地氣運了,天地氣運都奔著現世去了,你們別忘了,現世還有一個應劫人王,天地氣運一旦失去鎮壓,首先會朝著應劫人王靠攏,他是問題解決者,但問題是他不是。之多三天,他就會被這沉重的氣運給鎮壓得屍骨無存。”
“現在,是時候選出第二位應劫人王了,有應劫人王在現世裡幫我們撐著,我們就算只剩下八個鎮世真仙,仍然可以堅持的。”
“我的弟子紀元可以,但我隻擔心,他距離應劫人王徐長生太近,不等他接過重擔,劫氣會瞬間摧毀了他,所以需要一點距離,靈境子道兄,你的靈境宗不是在附近嗎?”
神丹子喊道。
“我?別開玩笑了,我的靈境宗就兩個金丹,劫氣一來,他們可撐不住。”靈境子無奈搖頭。
“那就你來做應劫人王,你在現世還有道基仙體,血棺詛咒也被削弱了,你來做!”
赤松子大聲道。
“諸位,請千萬冷靜,我真的難以勝任啊,哎呦,我的宗門在現世出現了變故,我得回去看看。你們商量好了,通知我一下就好,該我的責任,絕不逃避!”
嗖,靈境子消失了。
眾人一臉錯愕,然後就是憤怒,但最終化為一聲哀歎,靈境子這般嘴臉,可不是從現在開始的。
“他也想逃了,只不過還沒做出決定。”
神丹子長歎一聲,眾人都沉默了,而現在心中最苦澀的,大概就是神丹子,九玄子,還有趙青榭了。
赤松子,天機子等人至少還可以撤退,他們卻因為之前錯誤誤判了局勢,把自己的道基仙體給獻祭了。
若現世能重回正常,他們就能得到天大好處。
可現在,逃都沒地方逃,連現世都去不了,只能守在這氣運殿堂,鏖戰至死。